()  季青霄在王府入住的第四日,摄政王终于召见了他们。

    季青霄的伤并不严重,涂了药休息了一天,翌日醒来就不那么疼了,行走也无碍,他一边前行,一边庆幸没有昨日传召,否则只怕澜峻要把他抱到摄政王面前。

    当今皇帝身体孱弱,大病小痛不断,几乎把所有的政务都交托给了摄政王,这几月又水灾频发,几名赈灾官员还不老实,赈灾建议和弹劾的折子如雪片一般,摄政王不眠不休批了数日折子,终于得空,也顾不上休息,立刻召来了季青霄。

    只因那枚黄玉夔龙佩的主人,是他曾经最在乎的人。

    “你是婉婉的儿子?”摄政王的眼神中流露出明显的温柔。

    乔乐天的眉眼和母亲生得如出一辙,季青霄从摄政王的眼神中,猜出了他与陈婉婉的关系:“回殿下,草民乔乐天,母亲正是驭兽师陈婉婉。”

    “无需多礼。我与婉婉……情谊深厚,你便是唤我声叔都行。”摄政王笑道,“她过得如何?”

    季青霄:“母亲被驭兽监追杀后……”

    “追杀?”摄政王惊骇地打断了季青霄,“她竟是被追杀?”当年驭兽监分明上报的是叛逃。那时的他只是一介不受帝王宠爱的皇子,没有实权,派人暗中打探也没能寻到人,只能日日祈愿心爱之人能过得好,却没想到真相竟是如此。

    驭兽师一族本全是平民,能在皇宫中站稳脚跟,纵横捭阖之术定用了不少,欺上瞒下,制造虚假的名声也不奇怪,这摄政王明显偏向陈婉婉,季青霄便将当年真相倾数道来:“驭兽监谎称兽人族暴丨乱,恶意打压,母亲不赞同驭兽监暴行,却以不与族人同心同德为由,被驱逐追杀。她逃亡时,被父亲救下,此后便一直居住在平州城中,听陈姨说,她过得很不错。”

    “听陈姨说?你没见过婉婉?”摄政王面色一沉,心中已有了不好的预感。

    季青霄闭上眼,酝酿了一下情感,再睁开时,眼中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悲伤:“母亲因为我……难产过世。”

    摄政王颤声长长叹了一口气,抚摸着玉佩,上面每一道纹路依旧,主人却已与他天人永隔:“十九年前的事,我会细查,不会让婉婉蒙冤。”

    虽贵为王爷,却也终归只是一介凡人,在十数年的操劳中,鬓发已有了霜色,此刻更因疲乏,面色不佳。摄政王按了按额角,季青霄不再说话,静静等着他舒缓过来。

    沉静许久后,摄政王喝了口浓茶,才道:“你此来状告驭兽监,就是为了此事?”

    季青霄与澜峻初见行礼后,便被赐了座,此刻他猝然起身,行了一记大礼:“半月前,驭兽监纵火烧我乔家家宅,整整烧光了两座大院,致使我家多人受伤,财物损失不计其数,请殿下为草民做主。”

    “你怎知是驭兽监纵的火?”摄政王并不糊涂,就算驭兽监与陈婉婉有过节,时至今日婉婉过世已有十八年,他们完全没有毁乔家的动机。

    “殿下您一定知道,驭兽师血统异性相传,我也是一名驭兽师。此前我救下一名狼族兽人,正是兽人族的王,他们抢人,我负隅顽抗,这才有了对乔家的报复。”季青霄从怀中取出一枚名牌,“这是我在火场废墟中捡到的,是驭兽监的东西。”

    名牌被刻意用火烤过,角落已经碳化,季青霄呈到摄政王面前,手一抖,名牌啪嗒一声摔在地上,弹了开来,露出薄薄的隔层,里头有一张小小的纸条。

    “这字条是何物?”摄政王颦眉。

    “我也不知,这名牌竟然有隔层。”季青霄慌忙捡起,把纸条放回隔层中,一眼也不敢多瞧似的,呈给摄政王。

    驭兽监的名牌形制特别,摄政王一眼就看出来不是作伪,直接打开了纸条,上面赫然写着:驭兽弑君夺权。

    “来人!”摄政王一拍扶手,怒然起身,喝道,“传驭兽监太史!”

    他本就体力不支,这一发怒顿时面如金纸,急促涨红后,又褪色成苍白。

    再这样下去,人就要晕倒了,季青霄快速行礼说了声得罪,绕到摄政王身后,替他揉按起翳风穴:“澜峻,倒杯水,要清水,温的。”

    澜峻极不愿伺候别人,但狼后所求,只能勉为其难,倒了温水。

    “殿下,您操劳过度,不能再喝浓茶提神了,否则难以入睡,白日里精神只会更差。”见他脸色好转,季青霄停了手,退回案前阶下,“若要提神,可燃些薄荷香,不会影响睡眠。”

    摄政王笑起来,看向季青霄的眼中满是慈爱:“与你娘一样体贴,想当年婉婉也是这样替我按摩。”

    过几日就是例行述职的日子,驭兽监太史正在京中,他已经拟写好了请兵攻打兽人族的折子,想着得了召见,正好递上折子,却不想刚入殿,就看到了季青霄和澜峻。

    “殿下,他们……”

    太史指着两人,还来不及兴师问罪,一块名牌砸了过来,正中他脑门。

    摄政王严厉地瞪着他,经季青霄按摩后,他精神好了许多,威严更甚,却不说话,使凝滞的气氛宛如一把铡刀,悬在人颈项。

    太史不明所以,捡起名牌,看到了纸条上的字,当即跪下,大声喊冤:“殿下,他们是驭兽师的叛徒和兽人族,定是伪造了这字条,要破坏驭兽监与皇室的关系。殿下,不能轻信啊!”

    “伪造?”摄政王走到太史身边,抬脚狠狠踹在他肩头,把人踹翻在地,“你的笔迹,御赐的墨,如何伪造!”

    驭兽师当年蛊惑先皇,设立驭兽监后与钦天监平起平坐,对待兽人族又残暴得令人发指,他本就看不顺眼,只因先皇受蒙蔽万分器重,他又无能为力,只能袖手旁观。而十九年后今天,谋反证据确凿,他指掌摄政大权,自是不会放过这帮作乱之人。

    “殿下、殿下您听我解释,这真不是我……”

    不等他说完,摄政王唤来两名侍卫。侍卫不管太史挣扎,强硬地架起他。

    “十九年前,兽人族究竟是否暴丨乱?”摄政王喝问。

    “是!是!千真万确!”太史忙不迭点头。

    “何时?何地?何人为首?暴丨乱者几人?伤及何人?”澜峻忽然开口,嗓音冷如冰,每一问都如一把刀。

    摄政王并未追究他无礼的举动,季青霄虽未明说,但从样貌气质上,他已猜出这人就是狼王。

    摄政王:“回答。”

    “十九年前,二月,中原腹地起乱,兽人族狼王为首。暴、暴丨乱者……一、两千……”前面的说辞,驭兽监十九年前已然编造过,后面的却从未有人追究,太史根本答不上来,紧张之下,谎扯得结结巴巴。

    “你胡说,当年兽人族不过九百余众。”澜峻斩钉截铁道。

    “兽人族若暴丨乱,当是先有百姓被害,再有驭兽师镇压,可我从小到大除了驭兽监所著书籍,从未在民间听闻任何百姓提及父母祖辈被兽人族所害。”季青霄转而向摄政王行礼,“殿下,只要派人前往中原腹地,寻访周围年长的百姓,不难还原出事情的真相。”只不过天子远在京城,百姓自顾生计,根本无人在意这不足千人的族群死活,才让兽人族一路退无可退。

    当年兽人族暴丨乱的折子不过寥寥几封,都是由左相一派大臣递交,这一系深得先皇器重,摄政王本就怀疑他们在科举一事上贪污舞弊,正愁找不到证据办人,这会儿正好以这桩案子好好查一查。

    “驭兽监太史谋逆作乱,带下去,让大理寺严审!”摄政王甩袖下令。

    “王爷,驭兽监乃是遵照先皇旨意设立,臣是钦点的太史!您不能如此!王爷……”

    太史被侍卫拖了下去,人到了外头还不死心,拼命大喊着,直到声音彻底消失在远处。

    谋逆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季青霄本以为应当立刻就地正法,想不到却是审讯,眉心微微一颦。

    摄政王将他的表情看在眼里,神色缓了缓:“大理寺是什么地方,岂有审不出的案子。”

    季青霄当下了然,这位王爷早已有了打算,不过借着审讯之名,要达到些其他目的,至于什么目的,他并不关心,只在乎驭兽师们能被惩处,兽人族从此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