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泽风比澜峻大八岁,从这位狼族皇子三岁起,他便以陪读和护卫的双重身份,陪在澜峻身边,直至十年前护他出逃,意外失散。

    在他的记忆中,澜峻虽称不上乖巧,也有些挑剔难伺候,但绝不是冲动不顾全大局的人,怎么十年后再见,变得行事乖张,喜怒无常,这才回来不到片刻,便二话不说又要出去

    定是因为驭兽师惨无人道的折磨,泽风一边恨恨咒骂驭兽师,一边攀上软藤,追随澜峻而去。

    打开禁地大门,刀剑铿锵声立时闯入耳中,刀风挥来,泽风闪避之际,下意识以极快地速度合上禁地大门。

    澜峻已缔结血契,不再畏惧其他驭兽师的血,嫌弃地擦去一名驭兽师甩到脸上的血,刚一脚踹翻他,准备离去,却听山穴内响起石门声,只得折返。

    泽风对驭兽师的血毫无招架之力,挣扎了没几招就被制住,两名驭兽师压着他的头按在石门上。

    “开门!”驭兽师恶狠狠道。

    泽风啐了他一口:“休想。”

    “和他废话那么多做什么,缔结血契。”一人催促道。

    “不行!”另一名驭兽师研究着石门上的秘术,“这门只有没有血契的兽人族才能打开。”

    几名驭兽师面面相觑,最后是领头人下了决定:“先带回营地,会有办法让他开门的。”他桀桀阴笑,可见这办法不同寻常。

    笑意未收,一柄刀忽然横飞进来,领头人及时闪过,脸上被豁了个一指长的深口子,再迟一步,恐怕脑袋就被扎穿了。

    澜峻飞身一脚,把他踹到山石上,驭兽师共来了六人,两人压着泽风,两人分别被他踹翻在山穴内外,另两人方才也被澜峻踹了好几脚,没想到他还会折回,立刻抄起长刀围上去。

    这些驭兽师功夫不算太差,澜峻十岁之后就没再练过功夫,此刻全凭先天的体型与力量优势,没多少技巧,若只顾逃跑,或是一对一,他都有胜算,然而此刻还要救下一人,这便有些难度了。

    澜峻一拳击左,一腿踹右,也不管打没打中,开出一条道,直接怼向制着则风的两人,觑着空隙便拽起泽风要跑。

    “这是谁的兽人!”领头人不知何时醒了,反应极快地划开手指,对着血快速念了什么,擦过一枚银针,飞针而出。

    针刺入泽风手臂,泽风当即整个人瘫软,像一滩烂泥似的滑到地上:“陛下,别管我……”

    五名驭兽师都围了上来,将刀尖齐齐对向澜峻。

    澜峻险险避过刀锋,自知此刻强行救泽风极不明智,不再恋战,疾步遁入深林中。

    他从未想着明哲保身,独自逃跑,而是遥遥缀在驭兽师们身后,跟着他们一路到了营地。驭兽师们无法感知他的身份,接下来只要混进去,定能寻找机会,把泽风救出来。

    -

    子时入正,又一次跨入新的一日。

    季青霄猛然惊醒,方才竟梦到大狼被驭兽师折磨至死,惊出他一身冷汗。

    急喘了两口气,尚未来得及平息,翻看识海中的话本,他再次呼吸急促起来。

    澜峻将在今日,在驭兽师营地被虐杀!

    活了三千多年,季青霄并不是个急躁慌乱的人,然而此刻,这莫名其妙急转直下的话本,还是让他一时凌乱了。

    究竟出了什么变故,明明昨天还好好的……

    他飞快冲出房门,跨上白马,巡着血契指引,向澜峻所在赶去。

    “怎么突然就出事了?”季青霄在识海中急问司命。

    司命也有些犯迷糊:“不应该啊……除非是凡人之外的干预,你做了什么?”

    季青霄自然不知道,只因一阵与他相同的香,澜峻违背了原本的命运走向。

    他没能问出答案,更担心这变故难以控制,只能将马催到最快。

    -

    黎明前的黑夜是最静的,一匹白马疾驰而来,闯破宁静。

    驭兽师营地门口,两名护卫警惕地盯着远处的白马。

    季青霄发现目的地是一处营地后,极有先见之明的未催停马,而是若无其事地继续前行,佯装路人经过。

    直至确信消失在护卫眼中,又从另一个方向折返,停在营地木栅栏围成的高墙外。

    这营地显然不是短期驻扎,墙有近两人高,乔乐天的身子没有任何习武基础,季青霄提气了半天,也无法纵身跃高,只能委屈乖巧的白马,踩在马背上,艰难掂脚,才堪堪攀上木墙。

    毕竟不是军营,里头没人巡逻,季青霄翻入墙内,挂在墙头,把身子拉长到极致,才掂脚松手,把自己砸到地上。

    原地塌了几步,缓解脚跟的痛麻后,他便朝澜峻的方向寻去。

    这营地简直算得上一处豪宅,大小屋子根本数不过来,还有两处不大的校场,季青霄简直怀疑驭兽师们把驭兽监搬了过来。

    事实上许多年前,驭兽师们发现此处有兽人族痕迹后,为了确切寻找入口,确实几乎将整个驭兽监搬来。

    贴着墙根穿过校场,季青霄终于到达澜峻所在,是一间门窗紧闭的小屋子,门口还有两名昏昏欲睡的守卫,想必里头关押着人。

    季青霄拣了条枯枝当做武器,移到窗边,不报希望地推了推窗。

    关人的屋子,窗不可能开着,他已经做好和门口两人斡旋的准备,却没想到窗户开了——确切的说,是挂在墙上的,装饰用的窗户掉了下去。

    季青霄赶紧提住窗户,阻止它砸出动静,这才发现木窗四周的连结处都被生生折断了。

    他翻入窗内,又把窗镶回墙洞,月光被隔绝,一室黑暗。

    巡着血契指引,季青霄伸手摸索而去,却忽而感觉澜峻转了个方向,切到他身后,紧接着,腹部传来一阵剧痛。

    他几乎要呕出一口血来,吃痛抱住身前握拳的手,顺势咬了近在咫尺的肩膀一口。

    拳头抽离,又是一道拳风扫来,季青霄不习惯以血契控制澜峻,急忙闪身避过,凑到澜峻耳边,又轻又急道:“是我!”

    澜峻为救泽风时刻警惕着,无暇关注血契中小少爷的动向,此刻被耳际的热气喷得一个激灵,堪堪收手。

    “你怎么被抓了?伤着哪了?”季青霄继续与他咬耳朵。

    澜峻耳际一阵阵发痒,抹了抹另一侧耳垂:“没伤,我来救人。”

    季青霄这才注意到,屋里还有另一人的呼吸声,吭哧吭哧的,仿佛受了重伤。

    “你族人?这太黑了,根本看不清。”这屋子密不透光,季青霄握住澜峻手腕,“我们得赶紧,否则天一亮驭兽师们起来,就难脱身了。”

    澜峻当然知道得快,若不是窗子忽然破开,他“招呼”来人耽误了时间,此刻怕是已经把人救出营地了。

    “我看得见。”澜峻领着季青霄前行,没几步就到了被绑的泽风跟前,他解开绳索,扶住人。

    季青霄摸索着握住手腕,诊了个脉,狐疑道:“脉息蓬勃有力,不像受伤。”

    “你摸的是我的手。”澜峻把泽风手腕压到季青霄手里。

    季青霄生怕再摸错人,另一手握住澜峻,给泽风把完脉,把一颗这几日闲暇调制的补气药塞到澜峻手心:“给他服下。”

    泽风并未失去意识,十分抗拒地紧咬双唇,在他看来,堵门的驭兽师们,定是季青霄带来的。

    “吃下去。”澜峻以命令的口吻低喝。

    陛下的话泽风不敢不听,只能赴死般一闭眼,服下药丸。

    澜峻一手扶着则风,一手牵着季青霄,季青霄在他的指引下,摸索到破窗,正要取下,却听外头响起对话声。

    “这窗户不对劲,有人闯入过!”

    “快看看人还在吗?”

    紧接着,大门哐一声打开,护卫清醒又警惕地站在门口,拿刀对着里头,早已不是方才瞌睡的人。

    “你来救人,没观察过他们轮班的时间?”季青霄看清了屋内的摆设,全是些铁烙、指夹、藤鞭之类的刑具,他顺手拿了条短鞭,有点后悔出门时没顺便把房里装饰用的长剑带上。

    “没空。”澜峻一脚踹飞一条老虎凳。

    老虎凳不是寻常凳子,构造复杂,一刀根本砍不断,加之澜峻腿力超群,两名护卫被压退数步,退至门外。

    才这一脚,两人就感受到了兽人族力量的强劲,当即吹响求援的哨子,顿时刺耳哨声响彻天际。

    整座营地如被洒了水的热油锅般,顿时炸腾起来,一间间屋子门嘭啪开启,不断有驭兽师和兽奴向此处赶来。

    “能走?”澜峻问。

    泽风:“能……”

    季青霄:“当然。”

    澜峻松开泽风,握住绑人的横木一拔,固定的麻绳应声断裂,他抄着大腿粗的长木条,向前一通横扫,牵着季青霄跨出大门,泽风拿了根冷冰冰的烙铁充当武器,拖着步子跟在两人身后。

    屋前已围了一大帮人,碍于澜峻舞得行云流水的粗木,一时难以上前,只是三人也无法突破。

    澜峻猝然一顿,粗木一端拄向一人胸口,那人登时吐出一大口鲜血,向后跌去,手中的刀当啷落地。

    包围圈破了一个小口,但紧接着,其余方向的人都围上来,且很快有人填补了受伤者的缺口。

    澜峻脚尖一踩一勾,挑起长刀稳稳接住,横刀扫向一侧,转身之际,一把搂过季青霄护在怀里。

    泽风要替他抵挡后背,奈何伤势颇重,根本无法招架。

    季青霄从澜峻肩膀上顶出脑袋,露出双眼,一手从他腋窝下探出,短鞭作软剑用,一探一挥,他力量不够,只能用手法弥补,招招瞄准来者双眼、脖颈,安然地护住澜峻后背。

    这时,识海中司命的警告传来:“你未入轮回,只是暂居凡人躯壳中,仍受天界管控,若手刃凡人,会遭雷罚的!”

    “我不杀人。”季青霄松开被短鞭缠住的脖颈,转而点那人眉心,再削手腕,绞下他手中的刀,对泽风道,“那个谁,刀!”

    为了让短鞭探得更远,季青霄只得牢牢贴着澜峻胸口。

    澜峻只觉怀里暖融融的小少爷,仿佛一记顶级大补汤药,让他顿时浑身力量大增,一连砍飞十余人,长刀都承载不住他的力量,豁出许多坑坑洼洼的口子。

    他能感觉到身后的鞭风,以及滴水不漏的防御,不由嘴角一勾:“身手不错。”

    “你也是,力气够大。”季青霄百忙之中回头瞥了一眼,随即又缴了一把刀,回手卷到澜峻手里,顺便指了个方向,“往那走,我马在那儿。”

    澜峻接过新刀,随手挽了个花,又击退两人。

    驭兽师们仗着族群独一无二的本事,受凡人敬仰,兽奴畏葸,从没吃过如此大的亏,死了几名同胞后,畏手畏脚起来,竟让三人一路退到了外墙边。

    这时,一名驭兽师如梦初醒般大呵一声:“弓箭!快放箭!一队人去墙外拦住出路!”

    后方的驭兽师们立刻整队、准备弓箭。

    “糟了,快走!”季青霄一鞭挥开抬刀向泽风的驭兽师,从澜峻怀里挣出来,“先送他出去。”

    凭借狼人一族的体能,上这种墙不费吹灰之力,泽风虽受了伤,在澜峻一托之助下,仍是有惊无险顺利翻过木墙。

    余下两人并肩背靠木墙。

    澜峻:“我托你上去。”

    季青霄:“你先走。”

    两人同时开口。

    “来不及了,你快走,我不是兽人族,他们伤我无用。”不远处已有人拉开了长弓,季青霄催促澜峻,盯着拉弓人,随时准备出鞭拦箭,“快!”

    “一起走。”澜峻将长刀重重一掷,驭兽师们惊惶避让,竟让出一条通路,被长刀正中弓箭手胸口。

    澜峻拽住季青霄双手,环过脖颈,握在胸前,稳稳背起他,一跃一攀,牢牢握住墙巅。

    又一名弓箭手拉开了弓,箭矢破空而来。

    季青霄若有所感地回头,眼看那箭即将射中澜峻后脑,当即转头挡箭,他死了顶多回天界去,若澜峻死了,那他这段日子就白折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