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澜峻的怒火究竟从何而来,季青霄百思不得其解。辗转反侧中,院中的狗又吠了起来,他没心思去管,翻了个身,继续在脑海中过白日的事。

    难道是气太多人共食,抢了他的菜?可明明他也没吃多少。难道是在二姐面前害羞了,才用怒火掩饰?说起来澜峻今日没一道来伙房,真是因为二姐吗?会不会那时就在置气,才故意冷着自己?

    这确实像他会做的事。

    可到底气什么呢?

    季青霄越想越乱,没注意窗纸被人极轻地扎了个小洞,一缕烟气吹了进来。

    毕竟是毫无修为的凡人躯壳,季青霄刚意识到嗅入的气味有异,来不及做出反应,便迷迷糊糊地动弹不得了。

    凭着最后的意识,他强撑着不让自己彻底睡过去,隐约间听到窗扇被推开的声音,紧接着有利刃破风声传来,嚯一声已至他眉梢,劲风却猝然而止,没破开他的头颅。

    澜峻稳稳架住泽风握刀的手:“谁准你动他!”

    “他必须死,否则您无法摆脱他的桎梏。”泽风苦口婆心道,“陛下,您千万别被他诓骗了啊!”

    澜峻瞧了季青霄一眼,心中不痛快至极,恨不得狠狠把他摇醒,一会儿真情告白,一会儿又把他推给别人,长得这么俊俏的脑袋里,装得难道全是始乱终弃的豆腐渣?

    澜峻冷哼一声,驾着泽风手腕一旋,带刀回鞘:“不许动他一根毫毛。我们走。”

    泽风还要再劝,听到后半句,松了一口气,片刻不待地要领澜峻前往目的地,刚翻出窗,又警惕道:“他若活着,有血契在,陛下您不管走到哪里,他都能感知,若他找来……”

    “找来才好。”澜峻长腿一迈,跃出窗外,一阵料峭夜风吹来,他欲轻声合上窗扇,又觉得憋闷的怒火没处发泄,手上一用力,哐当砸了一窗子。

    找来了才好,他还想好好收拾这小少爷呢。

    -

    季青霄是在一阵头昏脑涨的不适中醒来的,刚一睁开眼,他就意识到昨天被人用迷香迷昏了,意识朦胧中,还有人要杀他,后来又有两人的交谈声,其中一道低沉又好听的声音是澜峻的,所以是澜峻救了他。然后……

    然后,他好像说什么走。

    大狼走了!

    季青霄猝然起身,飞速浏览起识海中的话本……

    结局变了。

    澜峻进入兽人族禁地,正式成为狼王,统领兽人族。三年后,驭兽师袭击兽人族,狼王为保护族人,阵亡。大凶。

    好歹到三年后为之,前面都是吉。

    以澜峻的身份,最好的结局确实就是继承王位。

    现下有了三年时间的余裕,季青霄打算不去破坏这份吉,转而直接对付驭兽师,只要能在三年内阻止驭兽师的暴行,让兽人族一世和平,澜峻的结局定能走上大吉。

    -

    天光渐渐亮起,平州城百里之外的深林间,两道人影身形矫健地穿行在林木间。

    兽人族腿力超群,澜峻与泽风没有御马,一路发足狂奔。

    自离开乔家,已过了四五个时辰,头两个时辰,两人都行得飞快,泽风归心似箭,澜峻则还多了一分对小少爷的怨气加持,但渐渐的,澜峻的脚步缓了下来。

    并不是体力不支,而是他在等,等小少爷追上来。

    季青霄的白马毕竟是寻常坐骑,兴许追不上他的脚程。

    然而在泽风的催促下,拖拖沓沓了又两个时辰后,依然没有季青霄穷追而来的身影,澜峻几乎怒火中烧了。

    小少爷平日里那么警惕他离开,难道不该一发现他走了,就立刻猛追过来?那马跑得再慢,他都这样等待了,难道还追不上?

    澜峻越想越气,竖起耳朵聆听,终于听到远处有马蹄的声音。

    “陛下,到了。”泽风引他进入一处隐蔽的山穴,以兽人族的秘术,解开山穴中的禁制,一块一人多高的岩石缓缓移开,露出一人宽的石门。

    澜峻不动声色,嘴角不自觉地微微勾起,然而屏息等了半晌,那马蹄却并不靠近,反而忽而又缓缓远去,似乎只是匹过路马。

    澜峻嘴角一拉,抿得比之前更平,鼻子里哼出一口郁结的气,脸黑得堪比锅底,头也不回地进了石门。

    石门后是一段百步长的石中林,尽头豁然开朗,竟到了一处悬崖,且又有禁制。

    泽风解开禁制,显出悬于悬崖之上的几根小臂粗的软藤,顺着藤条而下,千仞高的悬崖之下,便是兽人族蛰居之地。

    崖下是一片开阔的谷底,低矮的林木层层叠叠间,围出一条小石路,路尽头隐约能看到些低低的屋子,估摸着不足百户,这便是兽人族存活并拥有偏安一隅自由的全部族人了。

    谷底草木清香扑鼻,令人心旷神怡,澜峻闻着这幽香,又想起小少爷那双星子般的明眸。

    季青霄身上有一股清香,确切的说,乔家人,乃至整座乔宅,都弥散着一股怡人的清香,竟与这谷底的草香相同。

    “这是什么?”澜峻捻了一片草叶,嗅了嗅。

    “不清楚,这里遍地是这种矮木,闻起来香,吃起来略有些苦,回味却不错,还无毒,平常都用来做菜。”泽风怕有心人跟随,为了确保禁地安全,他已数年没有归家,此刻心潮澎湃,对着失而复得的狼王,流浪了十年的心终于有了主心骨,几乎落下泪来,“陛下,您终于回到族中!您放心,那驭兽师,我立刻想办法除掉,绝不会让他伤害……”

    澜峻怒目一扫,厉声道:“我说过,不许动他。”

    “可是血契……”泽风不明白澜峻为何如此包庇驭兽师,看他似乎陷入了沉思,自觉噤声,只希望狼王能想明白其中利害。

    澜峻却半点没思虑什么利害关系,毕竟相处许久,小少爷的害,他还未发现。经由泽风提醒,他想起了血契。

    驭兽师能通过血契,感知到缔结的兽人族所在,血契并非单方面的,只因兽人族从不认可,若认可,除了控制权,血契的功效同样能作用于另一方。

    澜峻闭上眼,暗自做了一个大胆的,在泽风与其他族人看来,简直是丧心病狂的举动——他认可了与小少爷的血契,只为知晓他究竟身在何处,是还在中途赶路,或是出了什么意外……

    然而血契的指向却是,季青霄仍在百里外的平州城乔家,丝毫没有出门的意思。

    小少爷一点动静没有,待如何?咬了他的耳,却又要若无其事的当什么也没发生?不追来,这是后悔了,还把他推给乔忻悦,难道还想着,哪一日自己也娶个美娇娘?

    挥之即来招之既去,他把狼族的王当什么了?

    绝不能遂小少爷的意,定要把人押回来,让他负起咬耳的责任,安安分分做狼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