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雅风微微一笑,说道:“大人,根据我朝律例,但凡死囚之人,必定要在秋后问斩。这一点,我相信大人不会不知道吧。”

    吕县令摸了摸头脑,说道:“这一点本官的确是知道,不过,如今已是秋后,本官觉得现在问斩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啊。”

    淮雅风说道:“大人,这个秋后乃是初秋之后,而如今乃是深秋,已过霜降,马上就要立冬,所以不妥。”

    吕县令哦了一声。

    淮雅风说道:“此为其一,其二便是但凡死囚之人,都要将名单拿到附近州府请刑部之人细细参详,如果没有什么问题然后会有一个月的诉讼期,过了这一个月,如果犯人并没有提起反抗性的讼状,这才可以被问斩,而同时,如果已过秋后,则要压到明年方可问斩。”

    “如果大人您擅自行事,在这里可能并不打紧,可是,一旦被州府大人知晓,或者是有心之人上报,恐怕大人官位不保啊。”

    ……

    “原来还有这么多的道理,今天老夫真是受教了。”

    经过了一个多时辰的讲述,淮雅风总算是把眼前的这个吕蝗虫给忽悠住了。

    天下谁人不爱财,谁人不爱权。

    眼前的吕蝗虫虽然心中无比的想要抓住昨天晚上劫持自己的那几个贼人,但是却没有必要因为这几个人尤其是那两个卖假药的父女而把自己的官位和钱财全都搭上,实在是得不偿失。

    更何况,吕蝗虫当县令的这几年,并没有做过多少伤天害理之事,只是平时剥削平民多了一些,多以才得到这个吕蝗虫的称呼。骨子里虽然出身山贼,但也深深懂得一旦把底下的人压得太重,那么他们就会反抗,所以奉行的乃是中庸之道,平时贪墨点钱财,到了如今的晚年,也好享清福,这一辈子也就过去了。

    淮雅风说道:“大人能够这样想就好了,不过在下也只是路过,碰见大人所行之事甚是糊涂,这才出言不逊,拦下法场,还望大人恕罪。”

    吕县令倒是出奇的好脾气,说道:“兄弟真是言重了,能够挺身而出,真是少年英豪,本官感激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怪罪兄弟。”

    然后对着门外喊道:“来人呐,还不快快备些上好的酒菜,今天我们兄弟二人可要好好的喝上几杯。”

    淮雅风说道:“呵呵,大人,喝酒还不是很打紧,只是不知道大人打算怎么处置那两名死囚犯。如果真的要杀的话,还是尽早向州府汇报,把证据诉状都报告上去,等到了批文,待得来年,我看大人再动用您的官威也不迟啊。”

    吕县令眉头一皱,说道:“实在是不瞒兄弟啊,本官好像是抓错人了。”

    淮雅风假装吃惊,猛地站起身来。

    “什么,大人的意思是您抓错了人,还是故意诬陷的那对父女?”

    吕县令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但是意思却已经很明确了。

    淮雅风连忙说道:“大人,您不会真的是……”

    他知道此刻吕县令心中正在天人交战,必须要趁热打铁,在他头脑混乱的时候必须要把这件事情给定下来,否则恐怕多有变故。

    吕县令说道:“你看这件事情该怎么办啊?”

    淮雅风说道:“大人,如果真要我说的话,我要劝大人在还没有酿成大错之前,还是尽早的收手吧,毕竟是两条人命啊……”

    吕县令笑了笑,他应该早就知道太府学之人的态度,那就是绝对不会冤枉一个好人,这就是他们思想政治清明的表现,如今让淮雅风说出来倒是丝毫都不显得突兀,本是这样的人,说这样的话,却也是理所应当。

    不过,既然已经被太府学的人知晓,即便自己一意孤行,恐怕也不会被太府学做赞同,影响自己的官途。

    吕县令当机立断,说道:“来人,去把昨日卖假药的那对父女给放掉。”

    进来的却正是陈万景陈大班头,听到县令竟然放人,心头一震,其实在陈大班头心中还是很想要县令放人的,因为一旦惹得昨日那几个绿林好汉生气,自己可能小命不保。如此一来,自己的生命最起码也有个保障。

    所以听到吕县令的话,陈大班头立马回应道:“是,大人,我马上就去放人!”

    脚下更加不敢怠慢,一溜烟直往县衙走去

    惟恐去迟了,有哪个不开眼的手下,不知好歹慢待了那对救苦救难的父女!

    且说那位陈万景陈大班头,遭此大难之后,却如同醍醐灌顶,幡然大悟,从此竟痛改前非。虽然还是如往常一样生活,但是欺凌弱小之人这种伤天害理之事是万万没有再做过了。

    过后的几年之中,即墨城却年年风调雨顺,物阜民丰。也由于陈大班头等全部差官的努力,整个即墨城鸡鸣狗盗之事几乎绝迹,堪称“大治”。宽忍善良的老百姓,从此只知道即墨城有位英明神武的“陈大班头”。

    而这陈万景陈大班头的传记还未就此结束。在他年迈致仕之后,便只在家中与夫人一起颐养天年。却不料堑水下游那边的大孤山,竟真个有贼寇占山而起,兵祸连延数村。

    而当时的即墨城主乃一介书生,为人孱弱,见贼人势大,一时竟惶恐无策;经人指点,只得登门来向陈大班头前辈求教。

    陈大班头闻听贼人恶行,大怒而起,不顾年事已高,登高一呼,应者云集。以“陈大班头”的威望清名,不过数日竟聚起数百民壮。紧张有序的用兵器操练数日后,咱们的陈大班头不顾年老体衰,硬是跑上前线督促民勇攻击贼寇。兵众见陈大班头竟亲上战场,感动之余各效死力,竟然连战连捷,最终剿灭寇匪,俘虏贼人甚众。

    陈大班头年老体弱,竟然还能亲上战场督军,竟就此将那穷凶极恶的贼寇剿灭,此事立成当时一段佳话。即墨城一城民众也俱感他大恩大德,其事迹更是被商铺小贩改变成可歌可泣的英雄就难,广为流传,甚至是年幼的三五岁孩童都能说上几句。

    而那位“吕蝗虫”吕县令,自从送走了淮雅风这个太府学之人,从此这个县令也当得束手束脚,甚不爽利。痛定思痛,经过深刻的经验教训总结,决定痛改前非,不过虽然并不再做那些巨贪之事,但是也没有几年的好活头。后来被州府官员以贪墨之最拿下,虽然自己一力承担,但是家人去也遭了连坐之罪,幸好孙儿逃出,这才保住吕家的命脉。

    谁成想,这吕家的唯一命脉却在这盗匪一行有着惊人的天赋。在走投无路之时,竟然落草为寇,坐上了没本的生意。最后,更当上匪寨的寨主。

    只是吕家好像是时运不济,想不到那声势浩大的群寇,最后竟被陈大班头这半截都入了土的老头给率人剿灭。

    作为贼首被押至营中受审之际,吕家的这唯一命脉一见是旧仆在堂,赶紧叙起从前旧谊,希望陈大班头能够看在旧日情份上饶他一命,朝上头说说好话。却没想,此举倒反而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如果有人了解前因后果,不免便要叹这宿命无常、报应不爽吧。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那一手促成这两人命运转变的淮雅风,现在却是毫无知觉。此刻他正同濮阳玉儿,濮阳舒儿还有兔爷正在堑水河中的一叶扁舟上,往那北方飘然而去。

    且说卖药父女一事一罢,心情正好,又见天气正是晴和,长空万里有如碧洗,便在即墨城里寻得一艘行船,拜别了竹桑,朝着北方铸剑阁的方向而去。

    晴空下的堑水河自有另一番风情。近处的水面映着日光,波光鳞鳞,似有璀璨的光华柔然流动。稍远处,那水泊便似明净琉璃,湖面明瑟纯净;远睇飞鸢,体态翩然,如在画中一样。在那目力所穷之处,却仍有云雾笼罩,只见得烟水苍茫。

    这秋水浸着遥天,上下清映,水天交接处渺然一色。

    在这造化非凡的胜景之前,淮雅风三人,竟一时忘言,只沉浸在这水光天色之中。

    竹桑站在河的对岸,嘴角微微上扬,看着淮雅风他们一行人离去的船影,渐渐消失在天水一色之间,不曾留下一丝痕迹,这才轻轻说道:“好了,你们出来吧!”

    却见她话音刚落,在她身后的空间,竟然突然之间扭转起来,然后从一片虚空之中出现两个黑脸大汉,他们出现后先是对着竹桑深深的一拜,口中喊道:“大姑。”

    竹桑没有去看她身后的二人,只是点了点头,双手抚上面颊,轻轻一带,一张白色透明的面皮便是从她的面庞之上滑落到手上。

    虽然只是一张面皮,但前后相比却仿佛是天地之间,造化钟灵毓秀,不可同日而语。

    细致乌黑的长发,披于双肩之上,略显柔美,一手放在胸前,一手松散的数着长发,显出一种别样的风采,突然由成熟变得可爱,让人新生喜爱怜惜之情,洁白的皮肤犹如刚剥壳的鸡蛋,大大的眼睛一闪一闪仿佛会说话,小小的红唇与皮肤的白色,更显分明,一对小酒窝均匀的分布在脸颊两侧,浅浅一笑,酒窝在脸颊若隐若现,可爱如天仙。

    恐怕现在再让刚刚离去的淮雅风几人来看,也不会认知眼前的美人吧。

    美人轻启红唇:“今天起,我名竹离!”

    竹离!

    竹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