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晚上,苏舒和楚天舒道:“舒哥,近来几日都未曾巡营了,今晚咱们去巡营好吗?”楚天知道苏舒又想去看看苏爵爷了。行军打仗之时,苏爵爷骑马伴在永乐左右,虽然苏舒和楚天舒可以远远地望着苏爵爷,然而苏舒总是怕爹爹的独自一人时候寂寞。虽然夜晚巡营,苏舒并不能进去后苏爵爷说话,然而她总觉得自己看着爹爹,爹爹便不会寂寞。只是前些日子陈大山升为游击后,巡营这等琐事便不用他亲自来管,几日不曾巡营,早引得苏舒心理甚是不安了。楚天舒知道苏舒心切,便道:“我去找陈大哥说说。”说罢便走了出去。

    陈大山一听楚天舒要去巡营,便一口拒绝道:“那个时候,老哥我官职低微,照顾不了楚兄弟,而今我虽然只是个游击,但是绝不能让我的好兄弟再出去受巡营之苦了。”楚天舒苦笑道:“陈大哥,我哥俩只是闷的慌,夜晚热的也睡不着,想的出去散散步,走动走动而已。”陈大山一听,这才笑道:“原来是这样啊,那容易的很,我这就安排下去。

    果然,楚天舒和苏舒今晚如愿当值巡营。现今虽然是七月,然而这大漠上却是奇怪的很,白天热的能把肉烤熟,晚上却是凉风嗖嗖,颇有刺骨之意。楚天舒和苏舒衣服外各自有披了件长袍,随着小队开始巡营。苏舒依旧是一个劲地向苏爵爷帐中看,然而苏爵爷似乎今日不在帐中,苏舒看来看去只觉得帐中无人,他慌忙拉着楚天舒胳膊,向帐中一指,楚天舒低声道:“皇上行在,饮酒。”原来楚天舒见苏爵爷不在帐中,心中顿时一凛,忙运功倾听,却听得不远处永乐的行在中,有人饮酒聊天,才知道是永乐宴请各位将领。苏舒听的楚天舒这么一说才宽下心来。待得走到皇上行在处,果然看到了苏爵爷映在幔布上的身影,苏舒这才彻底舒了一口气。

    夜半时分,明月西沉,清新明朗的月光薄纱般地轻铺在这一望无垠的大漠上。没有风吹没有沙动,唯有这片梦幻的银辉在无声的流淌。

    其实巡营是件苦差事,来来回回地走,无休无止地看,既无趣,又乏困,远没有逛街那样让苏舒新潮澎湃。幸好苏舒巡得不是营,她巡的是自己的爹爹。她只求看到自己爹爹的身影,只求他能安安静静地睡觉。

    饮酒聊天的诸将在一个时辰前都已回去了,唯独苏爵爷还在,还在和皇上聊天。楚天舒每到皇上的行在附近,都要运功凝神细听,然而听到得却只是太祖爷当年如何如何的威风云云,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也难怪,苏爵爷是洪武遗臣,是三朝元老,是为大明王朝立下汗马功劳的元勋,当今皇上与他说话聊天,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苏舒见爹爹依旧还在和皇上聊天,心下又开始忐忑起来,因此每每经过皇上行在附近之时,她都要看楚天舒的表情,她知道楚天舒必然已然听到了里面聊天的内容,幸好楚天舒面色自然,神情平静,这才让她心中略感宽慰。

    然而今夜注定是不平静的。楚天舒走着走着,竟发现巡营的小队越来越少,之前的五六十个小队怎么现下就剩下这么二三十个了呢?难道是他们擅自回营休息去了?决然不会,永乐皇上治军如此之严,那还敢有这么多人不想要自己的脑袋了呢?难道又有奸细混入不成。楚天舒这么一想后不自觉地向二三里外的永乐行在一看,却见幔布人影幢幢,移步换影极是迅速,楚天舒心道:“不好。”猛地提气运功发足向行在奔去。苏舒见楚天舒突然而去,情知事情有变,赶忙展开轻功跟了上来。他两人排在队尾,前面那几人竟没有发现他们离去。就在眨眼之间,楚天舒便到了行在之外,只见行在周围几十名守卫尽皆躺在地上。里面显示有人动起手来了。楚天舒不敢擅闯皇上行在,忙躲在行在背后俯身趴着地上,急抽弯刀在幔布割开一个大口子,探眼望去,只见苏爵爷持剑和一个持剑蒙面人斗在一起。苏爵爷一套乾坤剑法使得如梦如幻威力无穷,将那蒙面人逼得步步倒退,然而每到险处,那蒙面之人总能巧妙避开。只再看左边,永乐皇上却是气定神闲丝毫不见慌张,楚天舒不由地暗暗对永乐佩服起来。楚天舒再看那蒙面之人是,总觉得此人的身影甚是熟悉,却想不起是谁。此时苏舒也干赶了过来,她看了一眼,便惊诧道:“黄羽然!”楚天舒恍然大悟,的确是黄羽然,自己先前并未和他交过手,故而不甚识得他的武功招式,不知苏舒是怎么看出来的。那黄羽然每每格挡开苏爵爷的进攻招式后,总是偷眼看着永乐皇帝,然而迫于苏爵爷的逼迫,却是无可奈何,只得一心对付苏爵爷。然而他却是越战越着急,他知道时间一久便会被重重围住,到那时可是插翅难飞了。楚天舒心道:“黄羽然啊黄羽然,你今天可算是失算了,你万万没有想到爵爷的功夫如此了得吧!看来你今晚的行刺,不是有去无回了。”想到这里,楚天舒从身上摸出几枚铜钱来。待得黄羽然背后朝向了这边,楚天舒将内力运于指上,轻甩手腕,那铜钱便是闪电般向黄羽然腿上打去。只听得普通一声,黄羽然已是单膝跪倒在了地上,苏爵爷一怔,忙上前点了黄羽然几处穴道,这才偷眼向幔布上望去,却见他眉间似喜似忧的一闪,上前伸手将黄羽然的面罩摘了下来。苏爵爷惊道:”是你?胆敢行刺皇上!”永乐见黄羽然被制服,这才起身走了过来,问苏爵爷道:“此人是谁?”苏爵爷躬身道:“回皇上的话,此人正是鹰爪门黄万年之孙黄羽然!”永乐点点头道:“嗯,是个人才。”那黄羽然也不做声,只是回头看着后面,他真的想知道是谁在背后将他点到在地的。

    不多时,只见刘镇云急匆匆地赶了回来,一见永乐无事才松了一口气,上前跪倒道:“小人中了那些贼子的诡计了,所幸皇上一切安好,否则小人是百死莫赎失职之罪!”永乐道:“起来吧,不打紧的。你去看看这名刺客可曾认识!”刘镇云道:“是!”然后转身到黄羽然面前。黄羽然听得此人说话甚是熟悉,忙抬头一看,惊道:“你,是你!”显见他没有想到自己的这位表弟居然是永乐的心腹,其实他更想不到的是,正是眼前的这位表弟,将他的鹰爪门一举铲除掉的。刘镇云一看是黄羽然,心中也是一惊,不过瞬间便得意地点点头道:“不错,是我!”他转身向永乐道:“陛下,此人正是鹰爪门的逃犯黄羽然!”

    永乐皇帝哈哈大笑道:“黄羽然,你因何要行刺与朕啊?是因为朕铲除了你的鹰爪门呢,还是你是受某些藩王的指使呢?”

    黄羽然虽然被逼跪在那里,神色却是甚是凛然,他鄙夷地刘镇云一眼,哼了一声道:“燕王可以夺建文帝的皇位,难道其他藩,啊……”只听得黄羽然话没说完,竟啊地大叫一声,扑倒在地上。只见那刘镇云一个飞身掠出门,只见几十步外,一个黑影径向远处奔去。他情知追也是无益,只得转身进门。苏爵爷伸手一摸黄羽然的脖子,脉搏已然不跳,忙又翻过黄羽然的脸来,只见他七窍流血,显然是中了剧毒身亡。苏爵爷躬身向永乐道:“陛下,此人已中剧毒身亡。”永乐神色木然,手一抬厉声道:“抬出去!”不知道他的不悦是因为黄羽然指责他夺位为帝呢,还是因为黄羽然被灭口呢?

    虽然刘镇云不知道用毒杀死黄羽然的是谁,但是楚天舒却是看得清清楚楚的。他和苏舒趴在地上,那人以为他们也是被点到的侍卫一样,竟丝毫没有在意。当他悄悄来到行在之外时,楚天舒侧头一看,竟发现此人正是无尘道人。刚到行在外,正欲寻找永乐,意欲用毒针刺杀皇上,却听见黄羽然要将藩王夺位之事牵扯出来,情急之下,也顾不上再找永乐了,急用毒针将黄羽然杀死。这一出针已然被发现,便不得不赶快遁去。待得刘镇云出来之时,他早已在几十步之外了。

    永乐突然抬头问刘镇云道:“先前那几个是什么人?”刘镇云躬身道:“回皇上的话,那几个人定是和黄羽然是一伙的,他们是想的引开小人,好让黄羽然下手,小的和他们交手后才明白他们的用意,是以急忙赶了回来,谁知皇上天赐鸿福,早将这黄羽然拿下了。”永乐道:“有没有看出来,他们是什么来路。”刘镇云道:“八成是陕北的魏家八鹰,方才小人和他们交手时,接到一枝镖,这镖陕北魏家的独门暗器。”说着便从袖子里取出一枝雁翎镖来。苏爵爷一看便点头道:“这的确是陕北魏家之镖。”永乐微微一笑道:“看来他们是联合动手了!”他虽然是在微笑,然而楚天舒却觉得那微笑却是那样的阴森,那样的杀气腾腾。

    楚天舒当然知道永乐说的他们是说秦王和晋王了。只是不明白为何无尘道人不和黄羽然连同刺杀皇上。其实这是晋王打的小主意。秦王和晋王素有反意,黄羽然早有耳闻。自从鹰爪门覆灭后,黄羽然便选择了投靠秦王,因为秦王势力要大于晋王。自从黄羽然投靠了秦王后,便每日鼓动秦王向永乐下手,秦王禁不住他整日的劝说,便也是蠢蠢欲动。恰逢永乐亲征阿鲁台,离开戒备森严的皇宫便是行刺的绝好时机,因此秦王和晋王商定好了行刺计划,其时秦王府和晋王府中,论武功唯有黄羽然和无尘道人可以担此刺杀重任,然而晋王却不想担当弑君的恶名,暗中指使无尘道人装病。秦王素来骄狂,生怕晋王刺杀永乐成功后与他争夺皇位,便果断让黄羽然刺杀永乐。考虑到永乐行在侍卫极多,便让魏家八鹰先将巡营的小队先行除掉泰半,然后便是将行在之外的侍卫尽数点到,最后将永乐身边的护卫引出行在之外。这时黄羽然便可支取永乐人头。然而千算万算,竟未算到苏爵爷陪在永乐身边。当时黄羽然就是苏爵爷,只当他是为上马杀敌的老将军而已,自是没将苏爵爷放在眼里,闯进行在后,直奔永乐而去,苏爵爷见势不妙,忙抽出随身佩剑与黄羽然战在一起,这倒是大出黄羽然所料,他万万没想到苏爵爷的功夫一精如斯,慌乱之中便落入下风,然而他却一心要杀了永乐报那灭鹰爪门之仇,然而苏爵爷总是用身体挡在永乐之前,使得黄羽然奈何不得。其实此时黄羽然脱身还是极为容易的,想必他也知道脱身容易,才想的再等等,妄求一线刺杀永乐的机会,然而他没有想到,楚天舒的一枚铜钱便断了他的退路。他至死都不知道何人在背后将他点到。其实黄羽然不知道,在他们上路之后,无尘道人便一直尾随其后,直到今日晚上,无尘道人都在附近暗中观察,见黄羽然失手后被擒后,知道此时所有人都在注视黄羽然,而放松了戒备,他便乘机掩了上去,准备找到永乐后用毒针射杀,谁知没来得及找到永乐,却逢黄羽然撤出了藩王欲夺位之事,便果断用毒针毒杀了黄羽然。

    方才这一番惊心动魄的打斗,都是高手过招,没有惊动其他将士。永乐也不愿此事声张出去,便一挥手道:“你们且退下吧。”苏爵爷和刘镇云便跪下行了礼,退了出来。苏爵爷和刘镇云将那些被点到的侍卫的穴道解开了,那些侍卫个个像做梦一样,怎么也想不到就在他们昏过去的这段时间里,已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苏爵爷绕着行在走了一圈,心里暗自一喜,寻思:“这两个小鬼,跑的还挺快啊。”原来楚天舒听得永乐让苏爵爷和刘镇云退下之事,便揽着苏舒,施展开踏雪无痕远远地避开,又神不知鬼不觉的回到了队里。其时已是丑牌时分,这些巡营的士兵个个无精打采,恍如梦游一般,怎会注意到楚天舒和苏舒的一去一回?

    苏爵爷和刘镇云值此当口,焉敢离皇上太远,两人只好在行在四周转来转去,这倒是让苏舒十分的心疼:“爹爹都这般年纪了,怎能经得起这般折腾?”其实苏舒多虑了,苏爵爷内功深厚,这点劳累岂能奈何于他?

    此时,永乐皇帝心中却是暴怒异常。自打自己起兵靖难开始,从未遇到过被行刺的事情,未曾想到居然在今天发生了,而且还是自己的两个侄子想要弑君夺位。难道这真的是报应?永乐望着营地上一座座的营帐,心里断然道:“不,世上根本没有天命!”当年要不是建文帝逼得自己走投无路了,自己也不会起兵靖难,或许只是一个安分守己的藩王,在北平终此一生。这都是人为的,不是上天指定的!然而他实在是不忍心再杀了这两个意欲谋反的侄子,一个建文帝已经给他心中留下了挥之不去的阴影。建文啊建文,不是我这个做叔叔的太狠心,是他做侄儿的做的太绝了。”想到建文帝,永乐又想起了苏爵爷来。“这个与建文有千丝万缕关系的公爵,方才竟会舍身护驾,难道他并无意为建文复位?八成是没有复位之意,要不然以他那么高强的武功,方才若和黄羽然联手,这次我必是凶多吉少。唉,或许是我多心了吧,派了那么多大内侍卫去监视他,他非但没有加恨与我,反倒舍身护主。不愧是父皇看重的人才!不过他既然知道建文的下落,为何就是不肯相告与我?”想到这里,永乐长长地叹了口气。

    两日后,哨探回报说在河西发现了兀良哈的行踪,永乐听后,立刻率骑兵营一万余人向河西而去,此时兀良哈正在军中休息,营外一阵惊天动地的喊杀声将他从梦中惊醒。兀良哈,慌忙向帐外一看,只见明军骑兵如潮涌般向自己的营中扑来,慌的不及穿衣,忙解缰上马,向北逃去。随从将领见此情形纷纷逃窜。此番奔袭,虽然斩获颇丰,然而逃跑了兀良哈却让永乐甚是不悦。回到营中闷闷不乐。

    又两日后,兀良哈的残余部下押着几个人前来请降。楚天舒远远望见这几个被邦的人竟是魏家八鹰和无尘道人。原来晋王和秦王早就和兀良哈有所勾结,无尘道人此番来大漠,一是为刺杀永乐而来,二则是为和兀良哈联络而来。此番永乐将兀良哈一路痛击,其部下早已又投降息战之念。昨晚,无尘道人带着魏家八鹰找到了兀良哈,再谈和秦王晋王联合之事,这恰巧被其一名将军听到,那将军甚是气愤,眼见兀良哈要引火自焚,他和其他将军一想,万不能让兀良哈的一意孤行而害了整个部落,于是几位将军在兀良哈、无尘道人和魏家八鹰所喝的奶茶中下了蒙汗药,将这十人尽皆麻翻后,五花大绑,来向永乐投降。永乐见这喜从天降,圣颜大悦。一面将这十人尽斩于军前,一面大宴将士。

    楚天舒见无尘道人和魏家八鹰被杀,心上甚觉不是滋味。魏家八鹰本是江湖下三滥的角色,偷盗劫掠,下毒使坏无所不为,无恶不作,遭此斩首,也算是恶有恶报。然而无尘道人却也是武林中响当当的人物,岂料他竟被晋王收于麾下,为主人那荒唐的皇帝梦而断送了性命。他或许是贪图钱财而被晋王收买,或许是晋王曾有恩与他,他这才全力相报,或许他是在效仿永乐靖难的军事道衍和尚,意欲成就一番霸业。不管他到底是何居心,最后只落的魂断大漠,还得与魏家八鹰这群龌蹉之徒在黄泉道上结伴而行,当真是可惜了他生前的威名,着实可悲可叹。

    几日之后,已是八月,明军派出的各路将军陆续归来,纷纷报捷,永乐大喜。又三日后,班师回朝,诏告天下,举国欢腾,共庆大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