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道人身体明显打了个踉趄,差点晃了下来。

    倒是开始躲闪在后的小和尚一脸惊喜地跑了过来,刚想说话,却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拍脑袋,双手合什,“沈大哥!”

    莫止戈微笑颌首,右手摸了摸小和尚的光头,一脸煦暖笑意,“果然。”

    “沈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咦?????”

    莫止戈涩然苦笑。

    “你好像有变化呢,嗯,我看看,气机圆融,不漏不缺,既无煞意,也无暴戾,沈大哥,恭喜恭喜。”果然将手放到莫止戈肩膀上,仔细感应一番后,开心说道。

    莫止戈摸了摸下巴,心里暗自摇头之余,却满是感动。他以为小和尚已经看出来眼下的形势,又哪里想到他只是发自内心地关心并为他的武学境界感到欣喜。

    既然还没有看明白,莫止戈也不愿意主动揭露,反正有人已经清楚了。

    莫止戈抬头看着已经安然立在树上的李云风,再次笑道:“云风,好久不见!”

    李云风眉头深皱,指尖清光恍若流水,清澈冰冷,缓缓流淌变化,周遭光线被其折射反射,色彩绚烂,模糊一片,影影绰绰之间,依稀可见是一个甲骨“镇”字,一笔一划,皆是生硬直接,恍若刀削斧砍,有凛然之意,更有超拔不改之志。

    一符如峰,可镇天地。

    李云风指尖放在符篆之下,微微颤抖,脚下树枝更是深深垂下,似乎不能承受其重。青衣道人艰难开口:“沈兄,我可没想到我们会在这种情形下见面。”

    果然似乎此时才发现其中诡异蹊跷,收回放在莫止戈肩上的右手,一会儿看看莫止戈,一会儿又看看李云风。

    莫止戈哈哈一笑,指了指那些惊慌,害怕的村民,又回首看了一眼身后百骑,悠然说道:“我们谈谈,在此之前,辽人不能动,我的手下也绝对不会动手。”

    李云风沉吟片刻,手中符箓清光逐渐黯淡,缓缓消逝,指了指东北一处,说道:“好!我在那里等你。”

    莫止戈摸了摸下巴,身后,王稻驱马赶来,低声问道:“沈先生?”

    “嗯,把他们围起来,先不着急动手。另外,派人给宇文枭传个口信,让他们全军都知道,如果两刻钟后,他们还不来,就休怪我们展开屠杀了。”

    “还有,我们的目的是胜利,是生存,是回去,不是杀戮,更不是强奸,不是虐杀。”

    最后一句,莫止戈语调不见明显提高,却如有清风相送,人人可闻。其身后,更有血环如燃,磅礴雄浑。

    人人皆惊,那些眼神狂热嗜血的人更是畏惧地低下头颅,不敢言语。

    卧龙阴山北陡南缓,此处也不例外。南麓地势平缓多树,北坡却是怪石嶙峋,峭壁如刀削,不见几株杂木,好在有清风徐来,云卷云舒,增添了几分景致。

    莫止戈,李云风,果然并肩而立,莫止戈的话语声袅袅萦绕,缕缕不绝。

    “??????就如你所见,我也有我的难处。如果能够不杀,难怕是北辽之贼,我也不愿意滥杀。但当下情势,前狼后虎,苦苦相逼,我不杀人,人便杀我,又哪里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莫止戈也不管李云风做不做声,自顾自地将与他分手的后的简略说了一遍。当然,黄河野鸭渡口的那个老人,那条阴阳鱼道仅仅是一一桩机缘为由,随便带过,并未详谈。听沈锋说完,李云风眉头时皱时舒,似乎陷入矛盾挣扎之中,倒是果然还是脸色平静,不言不语。

    莫止戈苦笑一声,继续说道:“我也不是说一定要滥杀辽民,我已经派人传信给宇文枭,如果他愿意前来进攻,我自然也不必杀那些可怜的百姓。”

    “两刻钟,没想到沈兄对时间的把握如此精准。”李云风说道,语气冰冷,似有嘲讽,又似不屑。

    “如果辽军不顾自己百姓死活,我等魏人,又何必越俎代庖?”莫止戈恍若没有听出李云风语气的不屑,淡淡反问。

    “如果我跟果然不在这里,如果辽军不至,沈兄是不是准备杀人泄愤?”

    “如果不是因为你们,我们现在就已经杀人,慢慢杀就是。杀人放火,场面越大越好,不愁辽军看不到。辽军如果不至,那我们就遁入山林,临走前,杀人是免不了的,一半是为了泄愤,一半也是为了灭口。”

    “手段恐怕还会要多残忍就有多残忍吧?”

    “李云风,你是魏人。你在这里游历,助人为乐,却是魏国的叛徒,你这是在为虎作伥,是非不分。”莫止戈强自压抑着怒火,低声吼道。也不知是真的为此生气,还是气恼李云风硬生生地撕开了那块黑幕,将他的想法直截了当地挑明出来。

    李云风扯了扯嘴角。

    果然仍是一副八风不动的模样。

    “你们在这里帮这些你认为无辜的辽民,你可知道如果那些朱楼箭真的被投入战场,又有多少血衣军士因此死去,甚至生不如死?而那些箭又有多少可能是出自这些辽民的哥哥,丈夫,父亲手里?他们无辜,你们相护,很好,有朝一日,辽军马蹄南下,谁来相护那些无辜的魏人?”

    莫止戈重重地冷哼几声,愤而离去。

    “辽军若来,他们不死。辽军不来,他们必死。你们若挡,你们先死!”

    短短二十四字,字字掷地有声,若铁锤,似铁钉,狠狠地敲打着李云风两人的心,使他们艰于呼吸。

    “我们错了吗?”

    李云风喃喃自语,声音在轻风流云之间徘徊,在峭壁孤木中抉择,飘飘荡荡。

    “一切行无常,生者必有尽,不生则不死,此灭最为乐。”

    良久,果然小和尚平静颂道,面泛金光,无尘无垢。

    “哈哈,真有趣,看样子,你们魏军在杀辽民之前得先杀魏人啊!”

    在离此地大概三百米开外,木古捧腹大笑,身后紫眼黑袍男人站立如松,双眼紧盯着一个倚树而站的黑色宫装妇女,紫芒闪烁不定。

    蛛后姿势倒是闲适自在,面容模糊不清,声却如清泉流淌,悦耳清澈,“所以,本宫说嘛,你们这些圣地就是麻烦。”

    木古终于站起身来,冷声说道:“可惜,圣地自然有其底蕴与实力,哪怕是朝廷的眼中钉,他们也有资格让你们继续麻烦。”

    蛛后挥了挥手,笑道:“别,你若麻烦也是麻烦北辽,跟我可没事。不过,圣地何其高远,何必在意红尘?按照我们的默契,既然我们相逢于此,在这一队辽军返辽之前,我们就先不要分开了。”

    蛛后说完,站直身子,双手负于身后,淡然不语。

    天人不动,天地动。

    随着蛛后负手作势,以其为圆心,似乎有道道涟漪扩散开来,重重叠叠而去,一浪高过一浪,瞬间便覆盖其身周三十丈。

    浪静!

    风平!

    光黯!

    黑袍男人紫眼蓦然大放光华,如两盏明灯,烛火摇曳,照耀身前身后。

    木古面色凝重,片刻后,终于展颜笑道:“蛛后果然不凡。可惜,乱葬岗还有一人。”

    蛛后笑得愈发开心,说道:“圣地门人嘛,那不是还有两个?哈哈哈!”

    此时,在莫止戈一行人开始停马休息的村庄,谷笑汐抽了抽动鼻子,皱了皱眉那双好看的柳叶眉,青布圆口绣花鞋狠狠地蹬了几下地面,单手握拳,放在面前,还摆动了两下,愤愤说道:“沈锋,这次我一定会打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