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祖尔-格拉娜首任市长期间,大教堂的重建工程在那个年轻建筑师的主持下开始了。后来的年月似乎存心跟他们为难:战乱,革命,政权更迭,教派冲突,经济困顿……重建工程走走停停,历尽坎坷,花费一百多年才全部竣工,建筑师换了好几任,但整个工程始终是严格按照最初那几幅‘神谕图纸’进行的。至于那位年轻的建筑师,他在工程开始后的第二个年头就去世了,好像是得了什么怪病,发高烧,神志不清,胡言乱语,说什么茵苔萝佩在呼唤他,他必须马上走之类的。鉴于情况特殊,警方对他的尸体进行了解剖,结果您猜猜看。”

    戛然而止不厚道啊!“别卖关子啊马许小姐!这我怎么猜得出来啊!”

    瑟琳娜注视着他的脸:“他的脑子里堆满了畸形的皮肤、软骨和骨头,好像是从脑子里凭空生长出来的。是不是有点恐怖电影的感觉?”

    “是有点吓人。如果放在今天,我会说这像是干细胞治疗失败的后果。可那是几百年前吧,我想不出为何会发生这种事。也许是一种肿瘤?”

    “谁知道。后来的其他人没遇上什么怪事,直到大教堂竣工当晚,真正可怕的事情出现了……”

    又戛然而止了!“又卖关子啊?你怎么老是……怎么了?你怎么了马许小姐?!”

    发觉瑟琳娜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大门外,脸色苍白得跟死人一样,余涣箐赶紧停下来:“哪里不舒服么?看你脸色这么糟糕……”他一边说话一边顺着她目光的方向看去,可那里连个鬼影也没。

    “我……我没事……”瑟琳娜的呼吸异常急促,瞳孔空洞涣散,似乎想努力站起来,却陷住了似的挣不动。余涣箐赶紧双手扶起她:“你怎么样?要不要紧?要不休息一下吧?”

    瑟琳娜倔强地摇摇头:“不必了……今天就先到这儿吧,不好意思,余先生。”

    “我送你回去。”

    “谢谢好意,还是算了,我自己乘出租车回去……您有手机吗?”

    “……没……”

    “……对不起……那您改日来我家吧,让我把故事讲完……”

    “好吧。”

    只能先到此为止了。

    八

    将瑟琳娜送上出租车,余涣箐回到大图书馆,从柱础上抱起瑟琳娜挑选的那几本书:《阿祖尔-格拉娜城志》、《伽塔罗涅地区志》、《伽塔罗涅近现代艺术》和《地中海沿岸新古典主义建筑》。要是换作平时,这类书能让他废寝忘食读上好几天;只可惜现在他脑袋里装的全是小丫头和大教堂的事,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抱到管理员那儿还了吧。

    于是他一边搬着书走向柜台,一边心不在焉地随手翻开最上面一本,一目十行地浏览了几页。谁料就是这不经意间的匆匆一瞥,却在他头顶结结实实浇了一桶冰水:

    “……伽塔罗涅地区诸贵族当中,最早受王室册封的马许家族,至尤拉莉亚·马许一代彻底衰落……”

    马许?

    巧合么?

    余涣箐惊醒了似地浑身一激灵,丢下书本飞也似地狂奔出大门,一口气奔出伽塔罗涅广场,一溜烟笔直冲进阿祖尔-格拉娜街头的熙攘人流、马龙车水,吓得好几辆汽车尖声怪叫着急刹打横,其中一辆擦着他过去撞在路灯杆上,大街上顷刻间乱成一团。真见鬼,明明有那么多疑点摆在面前,我早该想到这里面有蹊跷!我真是笨死了!

    一到筒子楼下,余涣箐便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太安静了,虽是晚上也太安静了,整座楼仿佛死了一般,以至于呼吸声都响亮得可怕。没有一丝风,一切都凝固在毫无生气的冰冷沉寂里。没有一户人家亮灯,所有的楼道、窗口内全是地狱样的漆黑,把路灯昏惨惨的光线完全阻截在外。周遭不要说人类了,连小动物也见不着半个,好像所有的活物都凭空消失了,哪怕荒废了几百年的古堡也比这儿热闹得多。

    人都去哪儿了?

    余涣箐小心翼翼地走进伸手不见五指的楼道,大气都不敢出。如果说楼外是岑寂如死,那么楼内更是岑寂得连死亡也会死去。令人窒息的巨大压抑感向他徐徐挤来,弄得他快要崩溃了。

    一步,两步,三步……每踏上一级台阶,似乎都要耗尽他全身的力气。终于爬到顶层,只见瑟琳娜的房门虚掩着,只留一条小缝,屋内黑得像能吸走人的生命。余涣箐竭力屏住呼吸,缓缓凑近门缝,隐约听见了里面传出来的话语声:

    “……叛徒……”

    这是……蓓蕾妮丝的声音!?

    “……饶……饶了我……求你……”瑟琳娜奄奄一息地哀求着,每一次呼吸都浸透了痛苦。

    “现在求饶已经晚了呦。擅自把那些事告诉外人,姐姐应该知道是什么罪过吧?既然已经犯了错,那就好好接受我的疼爱吧,呵呵呵……”蓓蕾妮丝的笑声听起来残忍至极:“啊啦拉,这次哥哥殿下会如何赏赐我呢?好期待哦……要不,干脆把姐姐你赏给我?那样我就可以每天每夜疼爱你啦,呵呵呵……”

    “……杀了我……”

    “你想得美,我的狗狗还没玩够呢!继续,狗狗!”

    瑟琳娜先是一声撕裂般的惨叫,随即是一阵急促得难以置信的喘息,显然是因为剧烈而持久的疼痛。眼睛逐渐适应了骇人的黑暗,余涣箐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庞大,黑暗,丑陋,亵渎。宏宇宙在上啊!他简直恨不得把自己的双眼生生地抠出来,只要能不再看见那个正在撕扯瑟琳娜肉体的东西!它像是壁虎与毒蛇的杂交物,体表覆盖着黑油油的鳞片,体型之大足以缠死一头大象;它那长着利爪与吸盘的四肢枯瘦细长,与庞大的身体完全不成比例,不要说辅助行动了,能否支撑体重都是个问题。瑟琳娜渺小**的身体被它的爪子、吸盘、尾巴,以及分叉的长舌层层卷住,浑如它手心里的玩具。无数触手从它鳞片的缝隙间蛇行游出,带着腥臭刺鼻的黏液缠向瑟琳娜,填补进四爪、舌头和尾巴的空隙。宏宇宙啊,我真担心瑟琳娜会死!怪物不知把什么东西插入了她纤弱的身体,她的肚子被硬生生撑起一个巨大的穹顶,比怀孕还夸张得多,似乎马上就要爆炸!瑟琳娜被捣得几乎死掉,身子拼命后仰,通体抽搐不止,惨叫声愈发微弱,舌头直伸伸颤抖在大张着的嘴里,翻着白眼,眼泪、唾液肆流得满脸满项都是;红的、白的、黄的、透明的、浑浊的、粘稠的各色液体从她两腿间瀑布般倾泻直下,把地板淹没成秽气逼人的修罗场,样子无比惨烈。

    余涣箐已经无法站立,只能匍匐爬行着逃走。恍恍惚惚如坠噩梦,不晓得爬了多远才回过神。瑟琳娜肉体的悲鸣死死地盘踞在他脑袋里,汹涌地淹没了一切。他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呕哕出来,从小腹到喉咙无不痉挛抽搐。就在这时,一个猫咪般的身影悄然出现在他视野里,冷冽的眸子放射着蚀骨的寒光,柔顺的深紫色长发宛如群蛇跃舞。

    这是他失去意识前最后看到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