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轮的繁华落尽之后,空旷的原野一片苍茫,黄河之上远远望去灰茫茫地不着边迹,此时的黄河已收敛了它恣肆、奔放的性格,变得格外清澈,或静或急,好像在极力地摆脱寒冷的侵袭,从未停止奔袭的步伐。

    古朴的它很从容地自西向东款款而流,其中部分已经结冰,但绝大多数仍暗自奔流,只是少了以往的那种咆哮劲头。令人咋舌的是,在这天然冰水交融的寒地时不时竟会传来几嗓子悠悠绝唱。

    但这丝毫不会吸引它奔腾的脚步!

    河岸上站着一对风尘仆仆的情侣,那男的望着宽阔无垠的黄河叹道:“寒江流甚细,有意待人归。你这条大河,咱们算是又见了一面。”

    这两人正是云稹和刘娥,自那天从青云寺下山之后,云稹先到了西北坡祭奠过母亲崔氏,经历了过多的起伏坎坷、爱恨悲喜之后,云稹早想散散心放松下自己,索性带刘娥自甘州而出,一路看尽西北荒凉景色,更是饱尝了寒冬下的风土人情与冷暖更替,辗转来到陇右道,却接来一封书信,惊疑不定的云稹放弃了去成都的打算,转而去长安探个究竟。

    “你这木头!又叹啥气,还不赶紧想办法过河。”

    刘娥娇滴滴地冲云稹笑着说。

    清晨下地一抹阳光洒在河面上,捕鱼的老汉好像听见了岸上的对话声,别过头来热情的问道:“嘿!小伙子,你们要渡河吗?”

    云稹正瞅着如何渡河,大声回应道:“船家老伯,现在能过河吗?”

    老汉矮小精湛的体格之上裹着笨重的棉袄,一杆擦得明亮的鱼叉夹在咯吱窝,在冰面上兀自打转着,甚是滑稽,不过他偏偏生来那份主动热情,又让人实在笑不出来。他又接着说道:“可以!这还不到是冰封期,只要别进入暗流禁区上的冰面,是不会有事情的。”

    云稹听罢大喜,带着刘娥上前询问道:“不知老伯可否指引一程,我二人去急着去长安?”

    “哎!不是小老儿不渡你们过去,只是小老儿的孙女正病入膏肓,听人言需要冰河下的锦鲤鱼做药引子,方能有所回转。”

    “感情你刚才是在捕鱼!”云稹心想这老伯也难得,为了孙女竟然冒着严寒在大冬天的河面上寻找锦鲤鱼。

    老头不停地给双手哈着气,指了指冰面上的洞窟,道:“这鱼长时间呆在水中,时间长了会露出来透气,这时候能抓捕到它的最好时机。”

    “别吵!有鱼来了。”说着拿起鱼叉,悄悄地匍匐向洞窟口。老汉眼疾手快,在鱼儿刚露头的一瞬间,直将鱼叉插入水中,等将鱼叉收回的时候,长叹一声“哎,又是条鲫鱼。”

    云稹专注地望着老汉,心想这还真是术业有专攻,老汉的捕鱼的速度既快又稳还狠!本想上前恭喜,又听老汉叹着气,疑道:“老伯,你真厉害!这般都能捕鱼,却不知鱼已捕到,还为何叹气。”

    “小伙子,你们有所不知,小老儿要的是黄河锦鲤鱼,鲫鱼对我孙女的病没什

    么用处,徒添杀孽。”老汉神情沮丧,就好像错失了救命稻草似的。

    云稹也是饱尝失去亲人的痛楚,心生怜悯道:“那鲤鱼来时可有动静?”

    老汉举手顿足地比划完,默然道:“黄河锦鲤鱼,几年才能一遇,是极为珍贵的药材。小老儿说来也惭愧,一直在这河上捕鱼,却从未见过锦鲤鱼。”

    “既然如此,就让我试试,能否帮你一把!”云稹上前看着清澈的河水,慢吞吞地道。

    老汉怀里揣这鱼叉,瑟瑟发抖地向刘娥询问道:“小伙子如何帮的了我?难道他的捕鱼手段更高明吗?”言语之间,对自己的技术还是颇为认可,甚是不信云稹能整出锦鲤鱼。

    云稹明白其意思,一哂而过,右手用起仅会半招的《长空赋》,一掌压了下去,河面顿时逐渐升起白气,冰雪也逐渐消融,底下的鱼开始争前恐后地换着露出头来透气,到最后一刻,只听老汉激动地叫到“锦鲤鱼,是锦鲤鱼!”,云稹脑弦紧绷,左手的九渊诀倏然出手,河面瞬间又冻结在了一起,锦鲤鱼在冰上吐着气息,兀自翻滚不定。

    老汉将锦鲤鱼拾起,只觉它身上冰冷异常,也顾不得许多,如获至宝地将它装进篓子里,笑道:“你这是什么戏法!以后用来捕鱼倒也省事。”

    “老伯,这个可不是戏法!捕鱼我虽不在行,可我能帮你抓到你想要的锦鲤鱼。你现在带我们渡河,好吗?”云稹莞尔,第一次还听人说武功是戏法。

    老汉摇手道:“小伙子,你对我孙女有救命之恩,岂是渡河所能偿还的。先去我家中少歇,待我烹了这鲫鱼,请你们吃饱肚子再起程!”

    云稹见老汉这般热情,当下也不客气,跟随着老汉进了他们村子。老汉的家很普通,迎门而进并立着三间茅草屋,庭院虽然简陋倒也干净,老汉将二人带进了屋,开口喊道:“老太婆,快出来!咱们家来贵客了,快去将这鲫鱼烹了,大家好好改善一顿。”

    “你这老不休的,让你去河畔看能不能抓住锦鲤鱼,你却带了两活生生的人过来。我跟你说,咱们的儿子和媳妇都随你捕鱼,殁在了黄河里,你却好生生的站在这里,要是这次雀儿再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随着里面喋喋不休地谩骂声传了过来,茅屋里出来一位花甲老妇,手捧着药罐子,一屋子浓浓的草药味扑鼻而来。

    老汉干瘪的脸上强挤出一丝笑容,嘿然道:“这老太婆,那个说我没捕到锦鲤鱼了。你瞧这是什么,今天真是遇见了贵人,要不猴年马月才能捕到它。”

    老妇也是一笑,进屋之后祷告着:“雀儿,你终于有救了!你爷爷真给你带回来了锦鲤鱼,这是你父母冥冥之中保佑你啊。”

    “老太婆真是疯了!明明是小兄弟变戏法变出来的,非给自己死去的儿子儿媳脸上贴金,这是年龄大了,越老越糊涂。你们甭搭理她,我带你们去旁边屋里休息。”老汉面露尴尬之色,挠了挠稀疏的头发,不好意思地支吾道。

    子并不是很大,床边的木屑“噼啪”地烧着,倒也感觉不到冷气,云稹和老汉聊得投机,刘娥很识趣去旁边的茅屋帮老妇干活去了,也许是老汉今天高兴吧,屋内笑声不绝。

    光景过得很快,已是正午,突然刘娥喊道:“稹哥哥!你过来看看,这是咋回事?”

    云稹和老汉聊当地的生活风俗,正起劲的时候被这叫喊声打断了,无奈地出了门,问道:“怎么了?你这大惊小怪的!”

    “你和老头子今天捕到的是成了精的鱼吧!已经烧了三锅水了,楞是没煮开。”老妇抢在刘娥前面呵斥道。

    老汉暗中叫苦不迭,难道这是天意要收回我的可爱的孙女吗?我们现已无依无靠,支撑着活下去的希望就剩这个孩子了。

    云稹猛然想起一件事情,叫了声“糟糕”,冲进屋内在锅中重新倒入水将左手聚起的纯阳真气渡入锅内的锦鲤鱼中,回头笑道:“没事儿,你们慢慢忙吧!它等会就可以泡药材了。”

    原来那会云稹用了九渊真气后“殃及池鱼”,锦鲤鱼在寒气的蕴绕下根本难以炖成汤,云稹不得不先将寒气化去,才能入药。

    半炷香的功夫过了,老妇泪滴纵横地跑了进来叫道:“老头子,锦鲤鱼已熬成了汤,你是从哪里请来的活神仙,来救我的雀儿,定是他死去的爹娘保佑。”

    老汉也放下了提悬着的心,哽咽了会,神气地说道:“我就说嘛!今天来了贵人,还不去做你拿手的好菜,给人家吃。”

    云稹不免苦笑,这两人一个说自己是“变戏法”的,另一个说自己是“活神仙”,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老天让他们做了夫妻,也是造化。

    傍晚,风雪又起。云稹用过晚饭后得知雀儿已服药睡了过去,就独自立在门前,望着夜间黑漆漆的天空,许久乌云之后又看见了闪烁的星空,心里有所慰藉,长叹道:这应该是能给这欢聚的一家唯一可以点缀的光芒了吧!

    第二天晌午,雀儿已有了好转,脸色红彤彤地躺在老汉怀里,云稹进门向这对夫妇辞别,老汉再三挽留,也没能留住,只好放下沉睡的孙女,穿上厚棉袄,叹道:“你们既然着急走,我这就带你们过黄河。”

    刘娥走近在雀儿身边,抚了抚那稚嫩的脸蛋,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喃喃地说道:“你这孩子,既然和我稹哥哥有缘,我们也不能两手空空的折腾,就将此物赠与你,将来也是个念想。”

    老妇接过去一瞧,两眼发直,怔怔地道:“老头子,玉......这是玉啊!”

    老汉推辞了许久,却听云稹说道:“老伯,自古杀伐有道,以后就别做捕鱼的事情了,好好照顾孩子要紧。我们也没什么可留给她的,就把它留下吧!”

    这个物事也似乎是他们仅能拿出手的东西了,云稹和刘娥转身而出,头也不回地并肩向黄河畔走去,后面的老汉紧紧跟着,三人隐隐绰绰地消失在了冰天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