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寺大殿之上,云稹礼佛已毕,上前施礼道:“云稹见过慧空大师!”

    慧空也不曾想过云稹竟然萧条成这幅模样,不禁叹道:“这才几个月不见,檀越倒是好像苍老了许多。”

    “有劳大师挂念,云稹粗鄙之人怎及的上大师不食红尘烟火,过多的悲痛早已磨灭了我的性子,苍老的快些也是正常。”云稹负手而立面朝着大殿上的佛像冷冷地说道。

    慧空瞧不出所以然来,接着问道:“那么檀越此次落魄前来,又所谓何故?”

    “求佛!”

    慧空已知晓云稹家逢巨变,想来定然是受打击颇深,劝解道:“阿弥陀佛!檀越若是求佛,想来也是与佛有缘之人。即是有缘,应自知起灭,何必过于执着。”

    刘娥听出慧空言外之意是在劝诫云稹放下执念,当下对这位高僧更是无以言表的感激。

    云稹却答非所问,反插了一句:“大师,佛法真的无边无际吗?”

    慧空也是一愣,点头称是。

    云稹鄙夷地笑了笑,开口说道:“那为什么作恶的人还是只增不减,善良的本性屡屡消失在凡间?佛家讲:地狱未空,誓不成佛!如今整个神州大地皆是魔障,大师,你是还想要跟我道什么“菩提本无树”吗?”

    慧空暗思这小子是来与老衲打起机锋来了,也好老衲就顺着你的路子为你破除这些凡俗魔障,遂答道:“阿弥陀佛,檀越既然入了天门,就应该知道一切生死皆是虚妄,万物复苏没落,缘起缘灭,乃是天道,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你一味地追求执念,魔障未灭,小心自己倒先入了魔道。”

    云稹听罢狂笑:“哈哈哈,就算我入了魔道又何妨!不杀尽地宫的鬼魅,我誓不罢休!”

    慧空瞧着云稹一脸的狂傲自负,深知他已被仇恨蒙了心智,思来想去想起了一个地方,上前一施礼:“罪过罪过!冤冤相报何时了,看来你入道不深,道家所讲求的无欲无求,无泪无恨,无始无终,檀越你终究还没来得及领悟透彻。这样吧!既来之则安之,此处不远有一断崖台,你去那里先想清楚再下山。”

    云稹嘴角一扬:“你想留下我?很好!我其实一直想瞧你的本事有多高,既然大师允诺,云稹自然求之不得。你大可放心,我在佛门重地不会用这把血腥气太重的剑!”话不及说完就并指为剑,冲向慧空。

    慧空被这莫名地剑气冲地一乱,身子微倾,可合十的双手自始至终都未放下,欣慰地笑道:“檀越,好俊的身手啊!你几乎已得了裴松的真传,不过一个没有仁心的高手,纵是有莫名的天分和智慧终抵不过虚无。”话语间,身影暴涨,一股无尽的雄浑真气几经让云稹喘不过气来。

    云稹拼命地用内力抵抗着,但这股真气遇强则强,怎么都挣脱不了,急问道:“虚无?你这

    一招是什么招式?”

    “老衲既然都说是虚无,你怎么还问?虚本非华实之数,不可捉摸;无乃有极之巅,穷天地之壤,难可破也!你以有实对虚无,又怎么能胜!檀越你还是去断崖台下慢慢参悟,若能领悟了虚无之境,省去尘世烦杂不说,这武功也能青越于难,不过这一切都将看你的造化了。”慧空说着,身形缓缓回收了过来,仍是一脸的慈和,让云稹恨也不是敬也不是。

    那真气随着慧空的身影消散而减弱,云稹稍微恢复了些气机,飞身欲出:“废话少说!我才没时间跟你在这里浪费时间,有空再与你讨教!”

    慧空就如同能看透云稹体内真气游走的路径一般,倏地使出“般若指”,每次点的都是九渊要穴,云稹真气受阻,胸中闷绝倒在地上。慧空徐徐走来道:“这可由不得檀越,不是老衲夸口,这世间除非檀越参透《长空赋》,否则就凭天门的剑诀和心法根本抵御不了地宫,不知檀越信否?”

    云稹心如死灰,他自己也曾用些《长空赋》里看不懂的招式,依瓢画葫芦一举击败了夏侯重明和莫玉聪两大江湖高手,再瞧慧空这和尚神气的样子,方知慧空刚所说的俨然不假,索性闭起眼睛,任由慧空处置。

    风雪早已淹没了行人的脚印,慧空踏雪无痕般的飘飘然将云稹带下绝壁之下的‘断崖台’。云稹被慧空提着飞跃在铁索之上,须臾之间便来到了字迹斑斑‘断崖台’上,寒风吹得慧空的长须纷杂飘散着,慧空看着倒在‘断崖台’上的云稹,叹道:“檀越,老衲深知自己那些点穴手段,在檀越身上就是班门弄斧,不出一会便会消解。不过这也是为檀越好,檀越戾气忒重终将难成大器。此处乃青云寺代代高僧出世之场所,现在将檀越独自请在此处面壁醒过再合适不过,和檀越一起来的女娃儿,老衲已让崔昊安排住处。檀越,大可放心!”

    “我去你的!”云稹不知何时已解开了尘封的穴道,挥霍出一重拳,却被慧空一闪而过。

    慧空面色惊讶,道:“檀越,好强的真气啊!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解开了老衲的点穴,还能恢复这么强的真气。不错,着实不错!”话锋刚落,人已几个翻落到了断崖台另外一侧,右掌挥出一股纯阳真气,那悬空连接‘断崖台’的钢索已被震断。

    云稹大惊,暗叹没有法子出去,鄙夷地瞪了眼对面的慧空和尚,萧然坐在‘断崖台’深处蜷缩在一角瑟瑟发抖,躲避着风雪。

    这断崖台久历经风雨,格局倒也挺简单,除过不远处有副只有一颗黑子一颗白子的棋盘,其他地方没什么引人注意的。云稹注视着棋盘许久,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心道:这些老和尚一天动不动地面壁思过,既然那么多的过错,又何必付诸石壁,试问这石壁有何罪过?想着苦笑了会,叹道:这些人下棋便下棋,怎么就剩两颗棋子,待我试试。

    云稹将其中的白子推了推,就感觉像钉在石盘之上一般,再推那黑子也是一样:奇怪!有棋盘、棋子,也分的了黑白,怎么就是动不了呢?还是睡吧!待来日再去想明白。

    冬天的黑夜遥遥无期的漫长,却并非永无止境,云稹好不容易熬到第二天日出的一刻,赞叹道:“终于熬了过来,不过在这里看风景倒也不失大雅!那个棋盘......”

    棋盘还是在那里,只不过被积雪覆盖住了,只留下一个黑子的阴影,慢慢地在太阳出来之后,棋盘上的雪消融后,又露出白子。云稹灵机一动,心想:难道这就是慧空和尚所说的虚无与有实吗?可这又该怎么去解?

    哦!是了,黑白就代表着阴阳,不管是阴盛阳衰还是阳盛阴衰,它都循环在这一方棋盘之上生生不息地循环着。无论是慧空口中的虚无还是自己的有实都只是过度中的一瞬间,没有绝对的胜利,或黑或白,只有这方正的棋盘才是见证的永恒。

    云稹想到此处,盘膝坐在棋盘边上,两耳间只有积雪在崖边簌簌掉落的声音,这难道就是“道”?阴阳互济才能生生不绝,便将长空赋里学的残缺掌法与九渊心诀融合在一起,缓缓将真气聚在手掌之中,又按在黑子之上,片刻棋盘、棋子尽皆粉碎。

    “好厉害啊!”云稹叹道,若我将《长空赋》与九渊心诀融会贯通,阴阳互济也能自成一派了,可是这横过的天堑又该怎样度过?忽然他想起王仙芝当初裹挟他到将军洞的情形。也罢!待我调息片刻,再试一下那贼子的做法如何?

    云稹呼吸吐纳,自感正常如初,走到崖边上自思:这里空气这般稀薄,要是途中一时间凝聚不了,这掉下去定是粉身碎骨。寻思着望了望四周,瞧了瞧踩在地上的积雪,笑道:“天不亡我!这便是逃离之道。”兀自滚了六七个拳头般大小的雪球,倏地排成一条直线全扔了出去,运气当初在将军洞猴子身上所悟出的身法,踩在第一个雪球上,将坠落的力道卸在其上,一跃到了第二个雪球上,又将力道泄尽,如此反复,到最后一个的时候,那雪球已被自身承受的重力拉的下落,云稹叫了声“苦也!”此时离对面的崖壁还有丈余,身子已然开始跌落,情急之下反手运气聚了一股气流,狠狠地踩在其上,借着弹力斜空一跃到了崖壁,望着下落的积雪,云稹的心跳丝毫没有降下。

    等云稹翻在山头之上想嘘声气,谁知慧空已在其上,不由讥讽道:“你败了!或者说你的师祖败了。”

    “檀越真乃古今中外罕见之人,区区数日便破了迷障,老衲不得不服,自然拱手送檀越下山,可老衲心中有一迷惑,还望檀越不吝赐教。”慧空摇头苦叹,神态极为萧索,根本和先前那傲然的姿态形成天壤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