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了是珠儿的声音,我才不害怕了,方才听见有人哭泣,我一时不敢进屋,原因是我印象中珠儿一直是我们的大姐大,从来没有哭过。即便和王志东吵架,她也是处理的云淡风轻,从没有因为这个而掉眼泪。她现在的样子可真的很少见。

    我锁了房门进去,珠儿坐在卧室的墙角,眼睛哭的红肿,看来是哭了好一会儿了。

    我问珠儿:“姐姐,你到底怎么了?”我预感不好,一定是发生了天大的事情,不然珠儿不会哭成这样。

    珠儿默不作声,一直待坐在床上。看着我,不断地抽搐。卧室的灯黑着,一个漆黑的屋子两个女人对视,一个女人抽噎,场面有些压抑。我问珠儿:“是不是和王志东吵架了?”虽然我嘴上这么问,但心里觉得不对劲,王志东和珠儿吵架我也见过。从来没见到珠儿如此伤心过。

    况且每次王志东和珠儿吵架,都是珠儿在我这里赌气住几天,然后王志东服软来接她回去,这都是安排好的剧本,从来没有过意外,可这次珠儿为什么哭的这么厉害?

    珠儿还是不说话。低头双手捂着脑袋,时不时双手揪扯自己的头发,我看珠儿情绪越来越激动,有点着急,赶紧开了灯。

    打开灯之后,我一瞬间愣住了,我明白了珠儿哭泣的原因。

    只见珠儿面前,放着一张相框。相框里正是珠儿收起来放在衣柜里吕军的照片。

    我问珠儿:“姐姐,到底怎么了?你怎么哭成这样?”

    珠儿抬头,看着我,忽然莞尔一笑。说:“吕军死了。”

    虽然这是噩耗,但我没见过吕军其人,没什么感情可言,所以对我来说没什么大的情绪波动,我只是好奇,吕军和珠儿谈过恋爱,应该年龄不大。他是怎么死的?珠儿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问:“你是怎么知道的啊?”

    珠儿擦了擦眼泪,镇定了很多,突然又干笑了几声,说:“也好,也好,终于放下了。”顿了顿,珠儿接着说:“之前他离开这里后,回到了都江堰。前一阵子大地震,都江堰是重灾区,中午我得知确定他死了。我这些年其实一直有他的消息,我专门嘱托了都江堰的朋友,关注着他的消息。”

    我不知道珠儿为什么要这样,都分开好多年了,为什么还对吕军这么牵挂。她之前很放荡,现在又和王志东在一起,可没想到吕军死了对她的触动还是这么大。

    “你还爱他?”我且诺诺地问,然后给珠儿烫了一条热毛巾,用来捂眼睛,珠儿今天没少掉眼泪,看来哭的时间不短,眼睛都肿了。

    珠儿一直没回答,我也再没问,又给她倒了杯热水。

    珠儿说:“今天知道了这个消息,我不敢在家里待,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怕王志东看出端倪来,给王志东匆匆说了一声就来这儿了,半路上就哭的稀里哗啦。本来想和你聊聊天,说说话,结果你不在。我一个人待着,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看着这张照片就哭的稀里哗啦。”

    这种时候说什么都没用,我把吕军的照片索性收起来了,放到眼前,睹物思人,越看越伤心还不如早早收起来,眼不见干净。

    或许是因为王志东帮助过我的关系,我对吕军这人没什么好印象,只是没想到现在珠儿和王志东好了这么久,心里还放不下他。

    珠儿电话响了,是王志东了,珠儿接起来,强作镇定,说:“我朋友这儿有点事,我晚上和小静一起去处理一下,今儿就在小静这儿住了。”

    珠儿冲我使了个眼色,我故意提高了嗓门儿说:“你就放心吧,我盯着你老婆呢,保证完璧归赵。”

    王志东这才答应,珠儿和王志东又聊了几句其他的,珠儿这才挂了电话。

    珠儿放下电话,好像在自言自语,又好像再对我说:“那一年,我和吕军相识,他能说会道,人又机灵,很抢眼。虽然是四川人,个头不是很高,但是情商特别高,几次朋友相聚,来我当时的单位办事,就和我熟悉了。熟悉了之后,就有了私下的接触,第一次我们私下见面是在一家山西面馆儿,那时候他刚开始自己做生意,还很拮据。我记得很清楚,后来还是我买的单。但是第二天他就买了一份小礼物到我单位送给我,还说了很多暖人心的话,从那以后我们相处的多了。”

    我就安静地听着,这是我第一次从珠儿嘴里听出了她的羞涩,青春懵懂的时候,或许他也如白纸般青涩。

    中间给珠儿换了被开水,又给她剥了个桔子。

    珠儿继续说:“后来我帮了他一个忙,他请我看电影。从那次开始,我就知道他喜欢我。当时我对他谈不上喜欢,但是印象很好,我们开始频繁约会。我们一起看电影,一起爬山,一起游泳。后来关系越来越亲近。”

    说到这里,珠儿脸上洋溢出笑容来,说:“后来我们俩就恋爱了。虽然吕军后来和小姐苟且,但是我觉得自己还是有责任。我那时候很青涩,过于矜持。吕军刚和我确定恋爱关系第一周就动手动脚,不到一个月我们就睡在了一起。后来的事,我之前给你讲过,那时候我很决绝,吕军甚至跪下来求我,向我保证再也不犯了,可是我还是无法从心里原谅他。”

    珠儿笑着,伸手擦拭了脸上的眼泪,说:“我那时候傻吧?换做现在,我啊,你才我现在要是知道吕军跟小姐一块儿睡,该怎么办?”

    我想了想,能怎么办?闹呗,但我还是摇摇头,这个答案和多年前珠儿的做法一样,肯定不是珠儿想要的答案。

    见我没说话,珠儿也没追问,接着说:“要是换做现在啊?我就假装不知道,该吃吃,该喝喝,算什么啊?晚上我还得加把劲儿把自己男人哄开心,断了外头的念想,自然就是我的男人。”

    我心想,至于这么大度吗?都睡了,还……还加把劲儿?

    珠儿看着我脸上的表情,一定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她笑了笑,冲我说:“你傻啊,这有什么好介意的?难道这种事情,你严加看管就能杜绝吗?”

    我想想也是,这种事是管不住的。

    珠儿又问我:“那你想想,雒敬宾有自己的妻子,其实你算个第三者,你让人家妻子怎么想?其实人家在外面偷吃,你也不知道,你又怎么想?”

    我想想也是,不过我的注意力还是在雒敬宾身上,听到这三个字,我注意力就集中了。不过好像似乎没多大反应,这三个字只是听起来特比熟悉而已,没有之前让我窒息的痛的感觉。

    雒敬宾的事情过去快一年了,我这才发现自己逐渐走了出来。

    珠儿下床,穿上拖鞋,给自己煮了一碗面,边吃边说:“我心里还爱吕军,真的。不然他离开之后,我也不至于自暴自弃,随便和男人上床。但我心强,也不至于为他寻死觅活。今天我大哭一场,有对吕军还有旧情的原因,可也是我自己多年的一个交代。”

    珠儿今儿哭了一天,一定是饿坏了,一碗青菜汤挂面,打了个荷包蛋,珠儿吃的香喷喷的,没说几句话,一碗面全都吃光了。吃完饭,打了个饱嗝儿,珠儿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我知道她解决了的,不仅仅是饥饿。

    珠儿要去厨房放碗筷,我起来接了过来,让珠儿缓缓。珠儿打开包包,烟抽完了,问我有没有烟。我告诉她,自从我戒烟后,家里再没有烟,她笑着说:“戒烟好,以后对孩子好。我也准备戒烟。”

    珠儿下楼去买烟,我顺手把碗筷洗了,就一个锅、一个碗、一副筷子,洗起来很快,珠儿买烟还没回来,我就洗完了。

    珠儿回来后,躺在沙发上,打开电视,非要我也来一根,她说:“今天特殊,陪姐姐抽一根。”

    我勉强点了一根烟,只是做做样子,也没怎么吸。

    好在珠儿不介意,抽了两口烟就继续说:“当年王志东回去后,我心里特别难受。但在他的家乡我有个特比要好的朋友,就让朋友时常暗地里打探他的消息,然后告诉我。这些年来,他也没结婚,我也没结婚。虽然谈不上多爱他,可心里总觉得有点儿堵。”

    珠儿说完,忽然一笑,说:“现在倒好,他死了!我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我准备全心投入,好好去爱王志东。”

    我心想,这家伙今儿折腾了一天,这才像句人话,凭良心说话,王志东对珠儿不错,真心不错。

    我也帮腔说:“姐姐,人心都是肉长的,你难道不爱王志东,人家对你可不错。”

    珠儿说:“我爱王志东,绝对是真话,不撒谎。但是因为吕军对我的烙印太深,心里还是有点儿挂着,现在好了,他死了。我也可以爱的彻底了。我十月打算结婚!”

    王志东和珠儿虽然同居这么久了,但是一直没举行婚礼,我本以为她们就这么住着,没想到珠儿却说要结婚,而且说结婚就结婚,有点突然。

    珠儿说:“之前王志东向我求婚很多次,我一直没点头。就是心里对吕军还是有点儿放不下,现在好了,吕军死了,我的心也安静了,我要死心塌地全心全意爱王志东,这样我也对得起王志东,对他也公平。”

    珠儿这样倒也爽快,和她性格很像。现在距离十月还有小半年时间,筹备应该没问题。况且以王志东的财力,一个月都能搞定,就是请亲朋好友有点儿仓促。

    我问珠儿:“十月结婚的时间你和王志东商量过吗?”

    珠儿摇摇头,说:“不用和他商量,他冲我求婚好几次了,巴不得我答应呢。我定了时间,他去办就可以了。”

    我说:“也是,时间太紧的话,招呼亲戚朋友麻烦点儿。”

    珠儿摇摇头说:“我没打算招呼亲戚朋友,年龄也不小了,再说上次和吕军都快结婚的时候出了那事儿,亲戚们都知道我和吕军的事儿,这次我不打算了。安安静静结婚,以后踏踏实实过日子。”

    我心想,那个叫吕军的早就该死了,要是不死,珠儿还能在心里守着他一辈子?

    “他要不死呢?”我问珠儿。

    珠儿说:“不死也快了,我原本过了明年就和王志东结婚,再给我一点时间,彻底忘记吕军。”

    没想到珠儿还真的这么痴情,其实谁都有本难念的经,真正遇到坎儿了,还得自己过。

    珠儿起身,看了看时间,忽然冲我说:“走!去喝酒,去蹦迪!”

    不容分说,珠儿抓着我就走,她连车都没开,打算好要大醉一场,就没想着开车回来。

    随便找了个夜场,我一进来就厌倦,总觉得自己还在这里工作的感觉,有点儿逃不出这里的阴影。

    珠儿很嗨,跳起来,喝起来,唱起来,没一会儿醉了,烂醉如泥,可能是因为心情不好的原因,珠儿的酒量本来很大的,没想到没几杯就醉了。

    晚上我拉车她回去,一路都在歇斯底里地吼叫,仿佛压抑在心头的沉闷发泄而出。

    第二天醒来,珠儿嗓子也哑了,眼睛也是红肿,大清早起身,找出吕军的照片一把火烧了,打电话给王志东,说:“我想和你结婚!”

    好长一段日子,大家都很甜蜜,珠儿在筹备婚礼,我在学会计。温丽时不时出来秀一下孩子,红菱都很高兴,掰着指头算弟弟出狱的时间。

    终于有一天红菱宴请大家吃饭。

    我和温丽、少华都去了,唯一珠儿缺席。我知道她在忙婚礼筹备,悄悄发短信问她来不来,珠儿会信说不来了。我问她是不是筹备婚礼很忙,珠儿说,婚礼基本王志东在筹备,自己没怎么管过。

    少华不知道我给珠儿发短信,她又拿起电话打给珠儿,可是一连打了两三个,珠儿都没接。可同时,珠儿和我的短信一直没有停。这就证明珠儿就在手机旁边。

    我再发短信问珠儿,怎么不来聚会?

    珠儿没回。

    我瞬间明白了,珠儿和我们根本就不是一个层面的人,这些年一直相处在一起,就是因为之前以为吕军的关系,珠儿自暴自弃,堕入红尘。现在珠儿已经回归了自己的生活,心里彻底放下了吕军,又要开始和王志东的新生活了,人家不可能再和陪酒女,甚至小姐成天待在一起。

    珠儿还对我不错,就是因为我还算单纯,我内心的本质上既不属于陪酒女,也不属于小姐。

    想明白了这些,我心里一下子释然了,但同时又有些伤感。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是不是会因为身份、地位的悬殊产生变化,即便感情再好也会变成陌路。

    少华当然不知道其中的奥妙,嘀咕珠儿为什么不接电话。温丽也说,可能电话在车子里,珠儿经常这样。

    只有我明白原因,默不作声。余鸟广划。

    看来温丽也未必了解珠儿,珠儿也未必向温丽吐漏过真实的想法。

    我说:“咱们不等珠儿了吧,她可能有事。”

    红菱看看时间差不多了,起了菜,打开一瓶酒说:“我今天特别高兴,叫大家来聚聚。”

    可是在我的印象中,红菱从来没有请过客,她的日子过得很拮据,大家也体谅她,不要她请客。

    红菱满面红光,笑着说:“弟弟马上出狱,我也不再洗浴城干了。这几年存了点儿钱,等弟弟出狱了,我就回家去。给弟弟成家立业,照顾他做个小生意,我的义务也就尽到了。爷爷病的不轻,家里也需要人照顾,年岁大了,估计也没几年了。爸爸高位截瘫,家里也的确需要人照顾。”

    少华一脸的茫然,她觉得在洗浴城没什么不好,只是跟了老杨更好,更轻松。温丽最高兴,她说:“红菱当初去洗浴城就是逼不得已,这些年吃了不少苦,也真是不容易,现在能回家最好。只是这么多年的姐妹就要分开了,心里特别舍不得。”

    红菱刚举起的酒杯,被温丽这么一说,又放下了,眼睛闪烁着泪花,说:“这些年,如果没有你们,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有好几次,我都想一死了之,但想想家里的爷爷和爸爸,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要是死了,那个家就彻底完了。不过还好,这些年存了点钱,家里拆迁的房子也快修好了,虽然不大,但是一家人也勉强安身了,我现在回头想想,挺值得的,我觉得值了。我苦一些,没什么!”

    少华听红菱这么说,忽然有些失落,说:“红菱,你说你,自己至少还有个图的,可是我呢?你说我图什么?老杨现在给我不少钱,我全都花光,包包、衣服、手机,经常换,但我觉得空虚。那个老爷子隔三差五来,趴在我身上,抽搐一阵子,就没力气了,也没见的有多爽。”

    众人嬉笑了一阵子,都举杯祝福红菱,唯独少华没有举杯。

    少华说:“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心情不好,胸闷,心脏不是很舒服,酒还是不喝了。”

    我低声问她:“攒了多少钱?”

    我意思是,要是说上有点儿钱,够做个其他生意,回去算了,我挺羡慕红菱的日子的。没想到少华这家伙还埋怨我说:“借我的那两万,你就不应该还,我缺钱的时候还能用上。你还给我,我没几天就花完了。”

    我说:“你花钱也手太大了,悠着点儿。”

    少华说我不知道她有多烦,我问她怎么了。

    少华说:“我妈不知道在哪儿租的房子,就在这座城市,满世界找我,时不时给我打电话,发短信。”

    我心里一惊,少华之前从不叫妈妈的,都是说那个女人。今儿怎么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竟然叫了一声妈!

    我劝她:“妈还是自己的,我劝你还是最少要见一面,对吧?”

    少华却摇摇头说:“我根本不想见她,你不知道当年他们又多狠心,将我拒之门外。而且我现在这幅样子,怎么见我妈?告诉她我在当二奶?被人包了?”

    我都不知道怎么回少华,这家伙说话跟喷火药似的。好在当天红菱心情大好,大家没多讨论其他的扫人家的兴。

    秋收之前,家里的房子终于完成了。这是农村的规矩,农村人修房子都不大,所以一般都不跨年,否则冬天一家人没地方住。都是春天开始修,夏天主体完工,秋收前全部完成。因为农村比较阴湿,夏天修完主体,正好太阳好,晒个十天半个月,基本就能把潮气晒干,秋收前完成修房子的所有活儿,秋收开始以后,大家都忙着收庄稼。

    二妞那天告诉我,再有三五天,房子就完全完工了,这几天已经不怎么忙了,工地上还留了几个小工匠修修补补,看哪儿的活儿没做精细,再完善一下。家具都已经联系好了,就等房子竣工,家具直接送货上门。

    二妞问我能收彩信吗,发几张新房子的照片和家具的照片给我。

    我说没开通彩信,拍几张发到我qq。

    二妞说自己不上网,没那玩意,只好作罢。

    少华一直很烦,自从红菱请客之后,她的情绪一直不稳定,说和老杨在一起很空虚,无聊,觉得人生都没有意义,只有用花钱麻痹自己。我劝她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尤其心脏,一直不太好。

    少华说:“就那么回事儿,心脏病,先天性的,我怀疑当初就是这病,我爸爸妈妈都不要我,怕累赘。我想了想也是,我自己也不看了,死了干净。”

    苏胜男又给我打了几次电话,最近电话打的比较频繁,说:“我就快回来了。”

    我掐着指头算了算了,苏胜男离开一年多了,也不知道她考察的是什么项目。苏胜男问我,她母亲怎么样?

    我说还行,就是原来的日子,就那样。

    学校的课程我学的比较努力,渐渐有了进步,对会计这一行越来越喜欢,基本上每次考试都是全班第一名。

    红红忽然有一天打电话给我说:“姐姐,我要和蔡克成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