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府这边忙忙碌碌.苏瑜需要看顾市舶司那边的工作.家里的生意则完全交给了老父亲苏常宗來打点.还要操持着家里的事情.若非他心思缜密能力出众.还真有些吃不消.

    且不说别的.单说巫花容就将整个苏府搅得焦头烂额.

    许是为了养蛊.她竟然列了长长的采购清单.让苏府的人将整个江宁的药铺子都跑遍了.连山里海里的行脚商人都沒有放过.

    而且她的胃口极大.所要的药物无一不是价值不菲的仙芝灵药.而且这名单之中还包括一大堆虫蛇猴兔等活物.苏牧甚至不得已.让燕青找上赵宗堃这个大纨绔帮忙.这才凑齐了巫花容想要的东西.

    燕青也是见识过巫花容的残忍手段的.听苏牧说这丫头竟然对雅绾儿下手.也不敢怠慢.只好跟赵宗堃整日混在一处.

    这小王爷也是个玩耍惯了的老主顾.带着燕青四处逛荡.凭着自己的名头.竟然真的是手到擒來.

    过了两日.他终于清闲下來.便到了裴府來寻裴樨儿.沒想到裴樨儿正在见客.他也就只能在门房里等着.

    一直到了日头偏西.裴樨儿才带着一个鹅黄貂裘袍子的少女.亲自來见燕青.

    那少女虽然面带笑容.看着平易近人.实则骨子里却散发着让人无法忽视的高贵典雅.

    虽然沒有透露姓名.但想想裴樨儿的闺蜜非富即贵.燕青心里也就有了个底.

    那少女话不多.反而不断审视着燕青.而后悄悄与裴樨儿用眼神交流.两人时不时窃窃私语.不用说也知道.这是在替裴樨儿把关了.

    许是两人都是女眷.单独与燕青相见多有不便.过不得太久.裴朝风也突兀地到场.让燕青有些诧异的是.这高高在上的裴家少主.竟然对那少女恭敬服帖.言语之中毫不掩饰隐晦又巧妙的阿谀吹捧.不由让燕青对这少女的身份更加怀疑起來.

    燕青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大家又都是年轻人.又有裴樨儿的痴迷.很快就熟络了起來.几个人不由说起这两日江宁最热闹的大事.

    “裴家哥哥.奴听说这两日江宁城都要被掀翻了.府里头也不让我出门.今儿还是偷跑出來的.沒想到城里果然是热闹到了极点.却不知所为何事.”

    听得少女喊自己哥哥.裴朝风只觉着心都酥了.这等表现自己的机会又岂能放过.当即解释道.

    “嫤儿妹子不是一直想着见一见苏牧苏三句么.这事儿便是苏先生给闹出來的了...”

    裴朝风一脸的羡慕.见得果然引起了嫤儿的兴趣.便接着开口道:“早些日子.苏先生海外云游归來.在市舶司渡口与转运使司的郭大人蔡大人有些冲突.船只都差点被扣了下來...”

    “竟有此事...”嫤儿虽然家教森严.不允许议论政事.但听说苏先生竟然被官府找麻烦.心里也多有不悦.

    不过她也不好催促.便任由裴朝风卖弄消息了.

    “苏先生新近的两首诗作.一文一武.一清新脱俗.淡雅久.一杀气冲天.霸道横泄.可谓火遍了整个江南.我江宁士林与市井百姓.听说苏先生有麻烦.便一同到渡口去声援.”

    “而苏先生当场表示感谢.并许诺日后有机会要好生答谢诸多江宁的百姓.沒想到这感谢这么快就來了.”

    “妹子你是知晓的.苏先生从來不见外客.这次却是破例.听说他新写了一首词.就藏在江宁城的某个角落之中.但凡又有能够找到.非但能够得到那首词.还能够以此为凭.成为苏先生的座上贵宾.接受苏先生的宴请.”

    “先生果真是有趣的妙人...”嫤儿由衷地赞叹了一句.毫不掩饰眼中的钦慕.这倒让裴朝风心里吃味得紧了.

    “如今坊间的赏格已经涨到了一千贯钱.许多富家子弟和士林才子.为了得到与苏先生面谈的机会.不断提高赏格.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据说赏格还一直在涨呢.”

    裴樨儿撇了撇嘴.有些不乐意地嘟囔道:“那人有甚好看的.木头人一个.总板着个脸.沒趣得紧.要我说.真要找到那首词.谁给我十文钱我都卖给他了.”

    裴朝风一听.心里不禁赞道.果然还是亲妹子啊.知道帮着兄长落苏牧的面子.破坏苏牧在嫤儿心中的形象.

    不过效果显然不是很好.嫤儿一指戳在裴樨儿的额头上.笑骂道:“你又胡说八道.先生的词千金不换.一千贯简直就是侮辱先生.”

    裴朝风虽然心里不舒服.但表面上还是故作大气地附和道:“嫤儿妹子说得是.其实我已经自作主张.替嫤儿妹子下了个赏格.但凡能够找到先生的词作.送将上來就是五千贯钱.希望妹子不要怪我唐突...”

    要知道在彼时的大焱.一百贯钱已经足够寻常人家生活两三年所需.这五千贯钱可称得上天文数字了.然而裴朝风大手一挥就赏出去.这点钱对他來说连毛毛雨都算不上.

    他本以为忍着心里的嫉妒.投其所好.嫤儿必定会对他另眼相看.谁知这妹子只是笑了笑.而后朝裴朝风说道:“谢谢裴家哥哥的好意了.只是这是对先生的一番敬意.终究是不好假人之手的...”

    裴朝风微微一愕.而后很快就露出心悦诚服的表情來:“嫤儿果然是真诚坦率.不过嫤儿妹子怕是不太方便出面.不如还是由我裴家代为悬赏.也免得徒遭非议...”

    裴朝风知晓对方身份敏感.这一招果然漂亮.嫤儿庆幸一笑道:“还是裴家哥哥想得周到.是我欠缺考虑了...真要悬赏.说不得母亲又要唠叨我了...”

    “嫤儿天生丽质冰雪聪明.不过是为求见得偶像.芳心慌乱罢了.哈哈哈...咳咳...不知妹子要悬赏多少.”

    裴朝风哈哈大笑.却又发现嫤儿脸色羞红.知晓自己说错话.当即将话題给带了过去.

    “就赏一万吧.晚些回府了我会让下人送票子过來...”

    “无妨的.无妨的...只要妹子乐意.怎么样都成...”

    裴朝风还在制造话題.燕青却一直沉默不语.嫤儿便随口问了一句:“燕青公子对悬赏一事似乎另有看法.”

    她已经透过裴樨儿.知晓燕青是苏牧的师哥.若开口让燕青引荐一番.见到苏牧或许并不难.然而她终究是天之骄女.如此反倒给人一种不够矜持的印象.而寻找诗词.却是正大光明的由头.

    燕青出身市井.起于微末.虽然左右逢源.涵养极好.但对于富贵子弟动不动十万八万的作风却非常鄙夷.便平淡淡地应了一句.

    “若真是敬重我那木头师弟.就该按规矩來.自己动手去找便是.悬赏再高.心意也差了那么一层了.”

    裴朝风心里顿时怒起來.不过想起燕青并不知晓嫤儿的身份.也不好发作.倒是嫤儿一脸的羞愧.红着脸道:“燕青公子说得极是...”

    但转口又说道:“可是见先生的机会就这么一次.满江宁的人都在找.奴奴一个女儿家.未必找的过人家.若因此见不得先生.岂非 一生遗憾...”

    燕青见得嫤儿性格温和平近.沒有架子.心里也是缓和了下來.嘿嘿一笑道:“若是我燕小乙來藏.漫说整个江宁城的百姓.便是请动土地公公都找不着.不过我那师弟是个不懂玩耍的呆子.想來不会藏在什么新鲜冷僻的地方...”

    这可就是提醒了.

    裴朝风兄妹相视一眼.后者便瞪着燕青.大有严刑拷打的姿态.燕青却无奈地耸肩.表示自己确实沒有内幕消息.

    然而嫤儿却愣了一会儿.而后反复喃喃道:“不会藏在新鲜冷僻的地方...新鲜冷僻的地方...”

    “也就是说.先生极有可能选择他熟悉的地方.最起码也是他去过的地方....”

    裴樨儿与嫤儿是从小的玩伴闺蜜.心有灵犀.反应也是极快.两人相视一眼.异口同声地喊道:“醉太平.”

    是啦.苏牧不会将诗词藏在新鲜冷僻之处.若只是他熟悉和到过的地方.除了渡口便是醉太平酒楼.

    而渡口显然不太可能藏诗词.即便藏了.被那些渡口上做工的苦哈哈捡到.也只会当成废纸丢掉.这场游戏也就成了笑话和闹剧了.

    如此一分析.诗词藏在醉太平的可能性.又飙升了好几个台阶了.

    几个人都是想什么要什么的刁蛮主儿.不多时就乘着华贵的马车.來到了醉太平酒楼.

    这醉太平酒楼本只是江宁城中文人汇聚的二线酒楼.可自打苏牧題了一个字.变成了醉卧太平酒楼之后.这里就俨然成为了江宁文人最为青睐的一处圣地.

    酒楼掌柜一见马车上的徽记.当即就小跑着迎了出來.竟然直接无视裴朝风兄妹.朝嫤儿行礼道:“草民见过...”

    刚要拜下去.见得嫤儿摇了摇头.便连忙改口道:“恭迎...贵客...”

    酒楼里都是江宁的文人才子.眼光自然是有的.早早便认得这马车.连忙从宴席上起身.聚到了一楼.虽然嫤儿蒙着面纱.但他们还是心神激荡.充满了期待与兴奋.

    嫤儿急着验证心里猜测.也顾不了这些.朝身边的亲卫递了一个眼神.后者踏踏踏就踩着梁柱.身轻如燕.似那猿猴一般攀上去.将醉太平的小牌匾给摘了下來.

    周围看热闹的跑堂小厮等人不由得惊呼连连.大赞亲卫好俊的身手.

    诸多文人才子却举袖掩面.大多对此有辱斯文的举动呲之以鼻.而老掌柜先是心头叫苦.这可是要拆他酒楼的招牌啊.

    可他很快就醒悟了过來.这位主子的父亲虽然乃江宁潜龙.她又与“红衣霸主”裴樨儿交厚.然则宅心仁厚.从來沒有欺压百姓的恶行恶名.又怎会无端端拆他酒楼招牌.

    “这...这是...”老掌柜想起这两日的事情來.陡然醒悟过來.是啦是啦.苏先生想要藏新词.这招牌可不就是最好的地方么.

    人都说灯下黑.正是这个道理啊.谁能想到苏先生会把新词藏在这么显眼的地方.

    老掌柜的表情很快让诸多文人才子醒悟过來.众人纷纷瞩目.但见亲卫翻过那匾额.后面果真贴着一封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