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天一线.有金光喷薄而出.在海面上撒开大片的碎金花.便仿似整个海面都是金子铺就.待得触手可及一般的大日从海平面上露出半个头.海面又变成一片湛蓝.如同盘古的眼珠.

    海上航行或许危机四伏.九死一生.然则当你见到如此壮丽的景观.相信即便一死.也就值得了.

    苏牧在甲板上坐了一夜.他的身边满是木屑.而手里则是一张花费了大半夜才精心雕刻好的木质鬼面.

    他将鬼面放在一边.从怀里取出乔道清交给他的那个铜钱.手里的铜钱散发着他的体温.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着耀眼的金光.苏牧抿着嘴.终于下定了决心.

    乔道清为了这颗铜钱幕后的庞然大物.已经整整耗费了大半辈子.这也是他进入摩尼教、帮助方腊.而后又救下方七佛.來到东胜七星岛的真正目的所在.

    他是罗真人的师弟.他是包道乙的师叔.他在旁门左道上的造诣无人能及.然而这颗铜钱便如达摩克利斯之剑.永远悬在他的头上.让他寝食难安.

    所以他很早以前便立下宏愿.势必要将这个组织的神秘面纱揭开.因为他想成为装神弄鬼的老祖宗.决不允许别人在他的面前装神弄鬼.

    况且.看着烈火岛上被精神奴役的斑人.就能够推想得到.这个组织已经不是装神弄鬼这么简单了.

    他们的势力遍布整个大焱.甚至连海上孤岛都沒有放过.夸张一点來说.日落之后.黑暗降临之时.整个大焱便会成为这个组织的黑暗王国.

    乔道清不是以国计民生为己任的圣人.他甚至跟好人二字根本不沾边.他的动机沒有那么神圣.他只是想要寻找一个答案.揭开心中的未知.

    但苏牧则不然.早在隐龙观的时候.他就见过那名灰衣老者.甚至还有过一段不痛不痒的交集.

    雅绾儿的身上此刻还存有一颗这样的铜钱.这就让苏牧感到极其的不安.

    再加上自己的所见所闻.烈火岛上发生的一切.都让他感到无比的愤怒.

    收回思绪.苏牧缓缓站起來.梁武直的人已经开始准备早饭.燕青几个也走上了甲板.

    苏牧压下心里的疑虑.仿佛昨夜之事并沒发生过一般.乔道清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他选择继续潜伏在斑人部族之中.苏牧也就不会横插一脚.以免破坏了乔老道的计划.

    斑人部族的勇士开始从海岸的密林之中窸窸窣窣走出來.人数不多.但每个人的身边都牵着呲牙咧嘴的猛兽.

    这些都是斑人部落的驯兽师.他们身边的伙伴是丛林里的黑豹.凶残的黑猩猩.甚至还有一头毛色纯银.不知是狼是狗的高大野兽.

    操控野兽对于斑人部族而言.是他们的天赋.也是他们赖以生存的独门技艺.这些野兽被驯服之后.会为他们所用.成为他们捕猎和对敌的最强大帮手.

    梁武直的人手开始警戒起來.剑拔弩张.而苏牧则走进了船舱.

    那个女巫已经将衣服穿上.那是苏牧的衣服.有点大.但很干净很柔软.

    她缩在角落里.显得很无助.脸上是耻辱和不甘.还带着一种苏牧也感到哭笑不得的纠结矛盾.

    乔道清已经将斑人的起源和一些风俗习惯告诉了苏牧.苏牧也知道自己的无心之举.带來了不小的麻烦.

    对于斑人而言.鬼面和刺青同样重要而神圣.女性斑人只有在成亲之后.才能够摘下鬼面.未出的女孩子.将一直戴着鬼面.

    这些女孩子戴着鬼面.便无法展示自己的美丽.所以她们一般都会别出心裁地在鬼面上做文章.在鬼面上刻画自己独特的花纹.而花纹的美丑.将成为别人判断她的最主要依据.

    更重要的一点是.能够揭开女孩儿鬼面的.只能是女孩未來的丈夫.即便是父亲和兄弟.也不能随意揭开女子的鬼面.否则将遭受部族长者最严厉的惩戒.

    在斑人部族里.鬼面的重要性毋庸置疑.确实已经跟女孩子的清白产生了不可分割的联系.

    换一种说法來讲.苏牧愤怒之时.将这名女巫的鬼面给卸掉了.这便等同于他夺去了这个女孩的“贞洁”.

    这也是让苏牧哭笑不得的原因.他对女巫其实抱有浓烈的愧疚.特别是听完乔道清的解释之后.但他是个外來人.并非斑人男子.所以他希望这名女巫能够原谅自己的无心之失.所以他才雕刻了手里这张鬼面.

    他将鬼面轻轻放在舱门边上.而后轻叹了一声.声音有些不自然地朝里面说道.

    “你的族人就在下面.我决定放你回去.希望你们也不要再攻击我的船队.”

    女巫微微一愕.而后猛然抬起头來.怒视着苏牧.仿佛苏牧就是那夺人贞操之后.提上裤子不认人的负心汉.

    在她看來.苏牧见到了她的真容.甚至还…还看到了她的全部…这跟夺去她的贞操沒有半点区别.

    斑人虽然凶残狠辣.宁死不屈.但对待贞洁这件事上却非常的严肃而神圣.这无关生死.而关乎到他们的信仰.而信仰.永远超乎于生死.比生死更让人珍重.

    她明白苏牧的意思.当她看到苏牧为她雕刻的鬼面.她就很清楚苏牧的意图.

    但苏牧却再一次犯了一个错误.为了弥补女巫.他的鬼面精心设计.花纹精美.他的雕工虽然不太纯熟.但图案却从所未见.女巫戴上这个鬼面.无异于要带着苏牧的烙印生活.

    斑人都是贞烈之辈.决定了的事情便是九头牛都拉不回來.拥有信仰的人.一般都会坚持到底.勇往直前.沒有什么能够阻挡他们的脚步.

    既然她认定了苏牧.那么即便不会跟着苏牧.她这一辈子也不再看其他男人一眼.可苏牧是她的仇人.是羞辱自己的罪魁祸首.这才是女巫真正纠结的地方.

    她是部族之中最叛逆的女孩.因为她最有叛逆的资格.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敢违背部族对祖神的信仰.

    可如果不违背信仰.难道还让她跟着苏牧这个仇人不成.她又该如何对族人解释.

    在族人看來.外來人都是异人.灵魂极度不纯净.被外人夺去清白.会变成最低贱的女人.即便她是族长的孙女.即便她是整个斑人部落最尊贵的蛊师.也会毫不例外的遭受唾弃.

    苏牧并不知道这些.因为乔道清只告诉他关于斑人的这种习俗.却沒有告诉他.这个女巫的真实身份.

    因为在乔道清看來.苏牧能带走这名女巫.对他的计划有着极大的好处.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做师父的不坑徒弟.还能坑谁.

    再说了.这女巫在斑人女子里也算是极品.即便胸脯平坦雌雄莫辩.但斑人蛊师迟早要接掌祭司的位置.而斑人的祭司.会通过阴阳交合來感悟神启.对房中之术可是深有研究.相信苏牧今后一定会对他这个师父感激不尽.这是福利.又怎么能算坑他.

    女巫见得苏牧就要离开.心里也慌了.从角落里追出來.想要将苏牧拉住.然而苏牧却以为这妹子又要发疯.连忙按住了刀柄.

    女巫见得苏牧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机.心肝儿顿时碎了一地.这人虽然长得不错.武艺高强.身上很好闻.有种说不出的魅力.但终究是个卑鄙肮脏且凶残的外族人啊.

    她连忙缩回手來.苏牧才发现自己误解了人家.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你…你还是回去吧…你的族人不会知道什么的…”苏牧心虚地解释.但此刻连他自己都不太相信自己的鬼话了.

    女巫深深埋着头.苏牧还以为自己镇住了她.却不知后者嘴角露出了得意的诡异笑容.

    她微微抬起头來.看着苏牧脖颈上突然出现的一个小红点.心里满满的都是成就感.这才是她拉住苏牧的真正目的.可别忘了.她是整个斑人部落最天才最厉害的蛊师.

    “告诉我.你的名字.”在她带上苏牧赠予的鬼面之前.她直视着苏牧.这般问道.

    看着她的眼睛.苏牧竟然无法拒绝回答这个问題.老老实实就告诉了她.仿佛她的双眼.拥有着一股不可抗拒的魔力.

    鬼使神差.苏牧还反问了一句:“你呢.又叫什么.”

    女巫脸色有些泛红.咬了咬下唇.最终还是告诉了苏牧:“我叫巫花容…”

    苏牧其实并不知晓.巫花容的真名其实叫巫化蛹.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两人就这么算是认识了.巫花容也沒再反抗.戴上了鬼面之后.便跟着苏牧走出了船舱.

    陆青花等人还在船上与案上的斑人对峙.看着斑人身边的那些猛兽.诸人脸色也不太好看.苏牧却神态自若.让人放下一条舢板.带着巫花容.往岸边划去.

    打从这些猛兽出现的那一刻.陆青花怀里的白玉儿就格外的烦躁不安.

    她虽然还沒有长大.但却是货真价实的狮虎兽.是万兽之中的王者.野兽的领地意识最是强大而灵敏.这片区域就是她白玉儿的领地.这些猛兽侵入她的领地.她自然要坐不住.

    陆青花还未反应过來.白玉儿就已经跳上了舢板.安安静静地窝在了苏牧的脚边.收敛了暴躁.如同一只温顺的猫.可她的目光之中.却是从所未见的凶狠.

    巫花容见得白玉儿.也是吓了一跳.她虽然不认得狮虎兽这种奇兽.但常年与野兽打交道.她又如何感受不到白玉儿的那股凶威.

    苏牧其实沒有必要亲自将巫花容送回來.但他必须保证斑人部落不再追击他的船队.他必须要跟斑人的首领交谈.这也是昨夜他跟乔道清商议出來的结果.

    在诸人的注视之下.苏牧便带着巫花容和白玉儿.往站满了斑人和猛兽的岸边而去.

    阳光洒在巫花容的身上.仿佛想要敲开她身上的蛹衣.见证她化蛹成蝶那一刻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