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季的海风已经很冰凉.不断往烈火岛的深处渗透.吹散了密林中的闷热.为斑人营地带來了清凉.篝火堆在海风的吹拂下顽强抵抗.反而变得越发凶猛.

    谷地中心的祭坛周围.横七竖八遍地躺着各种野兽.野兽并未口吐白沫.可见大鼎中的药汤并无毒性.只是单纯将野兽麻倒而已.

    苏牧用草鬼唐刀挟持着鬼面巫师.暗中寻找有利地形.而后來到了西南角的小火堆旁边.那些女俘虏被绑缚手脚.就丢在火堆后面的木屋里.

    苏牧也不回头.声音不高.却穿透力十足.不容置喙地沉声开口道:“光照四合.明耀九天.”

    那些女俘虏听得苏牧一口纯正的大焱官话.顿时见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目光之中满是期盼哀求的泪水.可竟然沒有一个敢开口求救.大抵是受尽了斑人的侮辱.早已魂不附体了.

    苏牧感受着这些女俘虏的反应.心里也有股说不出的怜悯和悲叹.但也总算安心了许多.因为他很清楚杨红莲的个性.即便再最恶劣的环境下.她也不会丧失自己的斗志和求生的an.

    念及此处.苏牧将混元玄天剑收入剑鞘.而后探手入怀.摸索出一张皱巴巴的画像來.只一抖.便将画像展示在了女俘虏们的面前.

    “你们谁见过她.谁能告诉我关于她的消息.我就带谁离开这里.”

    这画像是临出发前苏牧在船上画的.虽然只是用简单的木炭來作画.但由于是写实的素描.倒也形象逼真.在火光的照耀之下.立体效果越发出众.便如同杨红莲的影像被摄入了白纸之中.凸显出來一般.

    那鬼面巫师见得杨红莲的画像.同样被苏牧的精湛画技给震惊了一把.在细看画上的杨红莲.看着栩栩如生惟妙惟肖的逼真表情.这巫师也是暗中紧握双拳.

    那些女俘虏赤*身裸*体.经过适才一番骚乱.身上全都是污黑的泥巴.蓬头垢面.像泥地里打滚的牲口.只剩下一双双充满惊恐和耻辱的双眸.仍旧闪耀着最后一丝苍白的生机.

    过得片刻.一名女俘虏站了起來.仿佛拼尽了所有的勇气.回答苏牧道:“我知道.我见过她.她是大光明教的女侠...”

    苏牧心头一震.顿时狂喜.不过从短短的这句话.很容易就推断得出.此女乃是厉天闰阵营的人.但又称杨红莲为女侠.是否说明杨红莲曾经尝试过要搭救她们.

    时间紧迫.苏牧也不及多想.趁着对方的祭司还沒有到.他要及时掌握自己想要的信息.因为他还不清楚燕青是否已经逃脱出去了.不过看这些斑人的狼狈样.显然沒能在燕青手下讨到便宜.

    苏牧朝那女俘虏招了招手.后者警惕又惊恐地扫了扫周围恶狠狠地斑人.这才用双手捂住关键部位.走到了苏牧的身前.深深埋着头.

    苏牧也沒多说什么.一脚踢在鬼面巫师的膝盖后腘窝上.后者噗通便跪了下來.想要反抗却又被苏牧的草鬼唐刀死死制住.只能扭头怒视着苏牧.

    苏牧也沒有理会太多.将外袍脱下來.丢向了女俘虏.那女俘虏如同得到了一件珍宝一般.用外袍将自己的身子紧紧裹住.这才抬起头來.深深地凝视了苏牧一眼.

    虽然她的面容已经被污泥遮掩.但却拥有一双美丽的眼睛.苏牧不由多看了两眼.后者连忙低下头去.

    看着她的眼睛.苏牧心底竟然生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來.不过这个时候.那几名苍老的祭司已经在族人的保护下.來到了苏牧这边.

    苏牧抽出混元玄天剑.塞到女俘虏的手中.将她拉到了自己的身后:“不要离开我半丈.”

    女俘虏双手紧紧握着剑柄.再次抬起头來.却被苏牧一把拉到了身后.当她看到苏牧那高瘦的背影之时.她下意识将宝剑举了起來.

    她的眸子之中爆发出仇恨的烈焰.剑尖便指着苏牧的后心.双手却疯狂地颤抖着.显然并不懂武艺.

    那几名祭司都戴着硕大的木质鬼面.看起來有点像大头娃娃.很是滑稽.但眼中却露出阴狠老辣的凶光.

    苏牧用草鬼唐刀挟持着鬼面巫师.直到那些祭司距离自己五步远.他才微眯起双眸.露出浓烈的杀机.

    这些祭司也是警觉到了极点的人物.感受到苏牧的杀意.便不再往前.正要开口之际.苏牧背后的女俘虏突然无声地冲了出來.短短五步距离眨眼便至.她双手紧握混元玄天剑.一剑便劈向了旁边一名精壮的斑人汉子.

    那些斑人在祭司面前保持着谦卑的姿态.注意力又放在了被苏牧挟持的鬼面巫师身上.反应过來之后.就要反手防御.可刚刚抽出腰间的匕首.女俘虏的宝剑已经斩落下來.

    女俘虏受尽了蹂躏.已经沒有太多力气.但混元玄天剑却锋锐无匹.即便她沒有多少力气.剑刃还是嵌入到那名斑人的脑壳里.

    苏牧也沒想到会发生这一幕.那女俘虏显然是受了这名斑人的污辱.如今大仇得报.也顾不得身上的袍子.用脚踩在斑人脸上.使尽力气将卡在脑壳里的宝剑拔出來.而后发了疯一般在斑人身上乱砍乱劈.等到她再沒能榨出一丝力气之时.那斑人已经面目全非.尸骨零碎.

    女俘虏虚弱地坐在地上.即便是那几名祭司.一时半会儿也被震住了.有苏牧挟持着鬼面巫师.其他斑人也不敢随便杀害女俘虏.只是将她围了起來.

    女俘虏深埋着头.沒有力气再哭泣.仿佛杀死了那名斑人.支撑着她活下去的理由也沒有了.她转过头來.用袍子抹了一把脸.朝苏牧投來一个惨笑.

    “谢谢.”

    苏牧心头大震.他已经很久沒有见过这张脸.适才她虽然开口说过话.但嗓音里充满了惊恐的颤抖.即便正常说话.苏牧也不一定能认出这声音來.

    如今见得她的容颜.苏牧终于想起來.心头也是五味杂陈.颇不是滋味.

    他想起了江宁那个夜晚.在无人的长街上.与赵鸾儿的一笑泯恩仇.想起了与虞白芍的见面赠诗.过往的恩怨纠葛.就像压在心头的债.苏牧总想无债一身轻.

    而今.他又见到了一个老熟人.却沒想到她如此的凄惨.她就是李曼妙.

    这样的状况让苏牧有些不知所措.因为就他所知.李曼妙已经投靠了厉天闰.而且极得厉天闰的宠爱.即便厉天闰在烈火岛惨败.也沒道理连李曼妙都保不住.难道战斗竟惨烈到了这等地步么.

    李曼妙的一声谢谢.便如同当夜赵鸾儿的泪水一般.将所有的恩恩怨怨都随风带走.苏牧一时也是百感交集.

    这个野心勃勃.想着要跟厉天闰闯出一番天地.想要成为厉天闰的皇后的女人.在这一刻.仍旧倔强如初.她对苏牧真诚地道谢.是因为苏牧给了她最后一次机会.

    是苏牧给了她雪耻的宝剑.给了她争取自己最后尊严的资格.她颤巍巍地抓住混元玄天剑.剑刃上面的血珠如同荷叶上的露珠一般滑落下來.宝剑光亮冰寒.仿佛有蓝色的光华在上面流转.

    李曼妙拼尽全力.在自己的脖颈上拉出一道细小的血痕.那发丝一般的红痕过得片刻才纷纷裂开.血线喷涌出來.带走了她最后的倔强和生机.却让她走得很有尊严.

    全场一片死寂.角落里剩余的女俘虏.看着那柄宝剑.目光纷纷亮了起來.

    当死去成为一个人最后的希望.这是多么悲哀的一件事.

    女俘虏们争抢着扑向李曼妙的尸体.扑向那柄混元玄天剑.抢在前头的女俘虏抓起了混元玄天剑.她的目光之中是欣喜.是解脱.让人心碎.

    苏牧很清楚的知道.此时自己应该做的.是看着这些女俘虏一个个死去.这是对她们最大的恩惠和慈悲.因为对于彼时的女子而言.她们早已失去了作为人类最为珍视的所有一切.她们已经生无可恋.活着只是折磨.死去才是解脱.

    她们不是原始野蛮的斑人.她们出自于教化通达礼法森严的大焱社会.遭受了如此非人的羞辱.她们早已崩溃.再沒有活下去的理由.

    第一个女俘虏很干脆利索地割开了自己的咽喉.而后一个接一个.沒有哭泣.沒有咒骂.她们甚至沒敢再对斑人报复.因为她们害怕报复不成.反而丢了宝剑.便会再次求死不能.

    或许是前面的姐妹死得太过惨烈.还剩下五六个人之时.抓住宝剑的那个女俘虏.终于颤抖起來.她流下了眼泪.朝身后的姐妹无助地哀求道.

    “我...我下不來手.帮帮我...”

    身后的女俘虏也哭了.她们冲动得想要结束自己已经肮脏不堪的生命.可她们无法对同类下手.因为她们只是可怜人.而不是杀人凶手.

    她们失去了自尽的勇气.更沒有出手杀死受难同胞的勇气.于是她们将目光都转向了宝剑的主人.苏牧.

    苏牧沒办法看下去.他收了草鬼唐刀.一把抓住鬼面巫师的头发.将她扯了过去.左手扼住她的咽喉.右手却轻轻压在了女俘虏手中的宝剑上.

    “我可以帮你.但如果还想活下去.我保证一定会带你们离开.不会有人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

    那名女俘虏看着苏牧坚毅的目光.看着他脸上的金印.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來.她再也忍不住.手中宝剑松软下來.整个人扑入了苏牧的怀中.哇一声便哭了出來.

    哭与笑.都是最能表达人类灵魂的一种本能.婴儿出生的第一件事.就是哭泣.当你还能够哭得出來.说明你还有活下去的an.真正想死的人.是连哭都哭不出來的.

    苏牧轻轻搂着女俘虏.望着周围的斑人.仿佛看到一个个地狱里爬出來的恶鬼.全身上下.都是吃人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