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煊话音一落,送葬队伍的人顿时议论纷纷。

    送葬的时间一般是在白天,哪有晚上子时送人上山的?但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反对,大家都把目光看向了我,让我拿主意。

    我心中慌乱,一时没了主意,既然沈煊都已经说了,也不好反对,只得点点头同意了。

    一整个晚上和第二天,我都是在浑浑噩噩中度过的。

    天黑的时候,二叔公找到了我,满脸的凝重,“小丫的,你跟我去村口一趟吧。”

    “去村口?去村口干嘛?”我有些诧异。

    二叔公叹了一口气,说道,“你爸你妈属于横死,又是死在了村口,如果在下葬之前,不去把他们的魂魄给找回来,极有可能会成为孤魂野鬼。”

    二叔公是村里硕果仅存的元老,见的事情多,经历的事情也多,我一听就慌了,“怎么找啊?”

    “你跟我去村口拦马河,其余的事情到了我再告诉你怎么做。”

    我们村口确实有一条河,叫拦马河,刚好横亘在村子门口。刚入夜,村子就静得可怕,村里人我爸我妈属于横死,又不按常规送葬,家家户户吓得门窗紧闭生怕招惹凶厄。

    我跟着二叔公在夜色中出了门,来到拦马河拦马桥头。二叔公让我拿四根白蜡烛摆到桥的四个角,用柴火给点上。烛火在黑夜中闪耀着如同四团妖异的鬼火在夜中颤悚。

    这应该是指路灯吧?

    二叔公一边忙活,一边嘱咐道,“小丫,是白蜡烛,你千万别拿错了。”

    我赶紧应道,“没错,是白蜡烛。”

    二叔公把一个小铜鼎摆在桥头的中央,点燃三炷香,然后特别恭敬的把香插进了小铜鼎,嘴里叽里咕噜的念了好一阵子,也不知道在念些什么。

    然后对我说,“好了小丫,你开始喊吧。”

    我问道,“二叔公,怎么喊啊?”

    二叔公看着我,“你没听过人喊魂吗?那些淹死在河里找不到尸体的,或者客死异乡的都要喊魂啊。”

    二叔公这么一说,我依稀记得好像听人喊过,就学着喊了起来,“回来,爸,回来,妈……你们英灵不远,魂兮归来……”

    “爸……回来,妈……回来!”

    “英灵不远,魂兮归来……”

    喊声在黑夜中回荡,我虽然知道是自己在喊,但回荡的声音依旧让我感到渗得慌。

    “回来……”

    “魂兮归来……”

    阴风一阵一阵的,吹得桥头的烛光不停的摇曳。

    就这样喊了大约几十句,二叔公才又对我说,“小丫,撒一些元宝纸钱吧。”

    我从塑料袋里抓了一把元宝纸钱,往天空高高抛起,一边撒纸钱,一边喊着,“爸,回来……妈……回来……”

    这些对我来说只是纸钱,但此刻在我爸我妈眼中可就是白花花的真钱。我抛撒着纸钱,喊着喊着喉咙就梗咽了,泣不成声的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二叔公走了过来,用瘦骨嶙峋的手搂住了我瘦削的肩膀,“小丫,可真是苦了你了……”

    我一把抱着二叔公佝偻的身躯,哭得昏天黑地,日月无光。

    也不知哭了有多久,我才被二叔公的话拉回现实,“小丫,再过两个时辰你爸你妈就要出门了,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孩子?”

    “嗯。”我抽咽着点了点头,然后站起身来,在黑暗中抹干眼泪扶着二叔公往回走。

    走进家门的时候,就已经看到送葬的队伍把所有的一切都准备好了,就等着子时的到来。

    唢呐声,鞭炮声响个不停,烟雾缭绕中沈煊的身影在忙碌个不停。

    这一瞬间,我当真特别感动。如果不是这个素未平生的表兄到来,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农村人都迷信,认为夜晚送葬会招凶厄,所以很多亲朋好友都不敢来,送葬的人就少了。

    到了子时,丧葬的队伍就稀稀落落的出发往后山走,我抱着我爸我妈的遗像走在最前面,二叔公在我身旁一边走一边向着天空撒纸钱,大声高喊,“亡者出殡,生人避让啊……亡者出殡,生人避上啊……”

    二叔公苍老嘶哑的嗓音在黑夜中显得悠长阴森,触动着所有人心底深处那根敏感的神经。

    在我们的身后,是送葬队伍抬着的两具黑漆漆的棺材,我已经看不清了,也没有去细想,抱着我爸我妈的遗像,想起从今往后跟他们天人永隔,哭得死去活来。

    沈煊走在队伍当中,一脸的严肃,神情似乎冷到了极点。

    正行走间,一阵猛烈的夜风刮来,纸钱被刮得如雪花般漫天飞扬。一片黑云瞬间遮住了清冷的月光,夜一下子暗了下来,气氛阴森的诡异。

    送葬队伍当中有人哆哆嗦嗦的说,“喂,是要下雨了吗?”

    “不……不知道……”

    ……

    沈煊在喊,“大家抓点紧,赶紧上山。”诡异的气氛让送葬的队伍不由自主的都加快了脚步。

    我也赶紧跟上大家的步伐,可还没走几步,就感觉有人在背后拉扯我的衣服一样。

    我回身望去,身后根本没人,刹时间,我全身汗毛都炸起,耳边传来一个诡异的声音,“不要上山……不要上山……”

    是谁?这是谁的声音?等我再凝神去听的时候,那个声音居然就没了。

    山里时不时传来咕咕咕的怪叫声,山路原本就难走,乌云又遮住了月亮,使得送葬变得更加的艰难、更加的诡异。

    抬棺材的那些人累得气喘吁吁的,但棺材离地后就不能再放下,除非是送到目的地,所以他们也只能咬牙坚持。

    忽然,一道影子从树林里窜了出来,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几具棺材差一点就掉到了地上。

    沈煊在大声的叫喊,“是山猫,大家围住棺材,千万不能让它靠近!”

    影子落在对面一棵大树的树枝上,黑乎乎的,从形态看真是一只山猫,一对绿色的眼睛闪出凶狠的光芒!

    “喵……喵……”那只山猫突然一声吼叫,四肢强而有力的一弹,树枝晃动,黑影一闪,就向我爸我妈的棺材扑了过去。

    顿时间,送葬的队伍乱成一团。山猫扑上其中一个抬棺人的面门,那人尖叫着双手舞成一团,锋利的猫爪抓破了他的手臂,乘机跳上了棺材。

    一个送葬队的人从地上拾起一根树枝去赶山猫,但他手里的树枝还没打到山猫,山猫的身子突然一震,好像被人给点穴了一样,滴溜溜的从棺材背上滑落下来,摔在地上一动就不动了。

    现场突然又诡异的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眼中满是惊恐。

    死了?

    不是说这么多人被一只野山猫给吓到了,大家这么害怕是有原因的。

    在我们村子里有个说法,就是山猫是传说中的阴灵动物,如果跳上棺材的话,猫身上的阳气有可能会通过棺材传到里面的死尸身上。

    死去的尸体重新有了阳气那势必会引起尸变,这也是为什么墓场见到猫会是不祥之兆。

    “不会真死了吧?”人群中有人在说。

    山猫四肢僵硬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如果山猫就这么死了,那就说明山猫的阳气真的过给了棺材里的尸体了。

    “大家别慌别慌,不就是一只野山猫吗?看我的……”关键时刻沈煊站了出来,拿出两张黄色的纸符,一下就贴在了两具棺材的棺盖上,然后大声喊道,“棺材上路,不要再耽误了!”

    送葬的队伍重新上路。

    我是悲伤大过恐惧,跟在队伍里漠然的前进。

    二叔公找到了我,跟我悄悄的说,“小丫啊,你爸你妈可能尸变了,不能下葬,不然后患无穷啊……”

    我虽然感觉不妥,却也拿不定主意。

    姑且不说沈煊的‘镇尸符’是不是真的镇压住了我爸我妈可能尸变的尸体,即便是镇压住了也只是暂时的,这时间终究会有个尽头。

    迟早有一天这张‘镇尸符’会失去效果,到时候尸变的尸体破土而出,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我心中惶恐,找到沈煊把二叔公说的话原本跟他说了,没想到沈煊冷声说道,“你说的一点都没错,那你说怎么办?”他的语气里有一丝讥讽,“把棺材迎回家,还是就丢在山上不管。”

    我被反问得哑口无言,不仅我,就连站在一旁的二叔公也是。

    沈煊冷冷的扫了一眼我跟二叔公,又说道,“别耽误时间了,还是赶紧上路吧。”

    到了墓穴所在的那片洼地,孝子是不能进去的。沈煊带着送葬的队伍下到小洼地掘墓穴去了,留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大约一百米之外的地方守着我爸我妈两具黑漆漆的棺材。

    周围静悄悄的,阴森得可怕,夜风吹得贴在棺材上的‘镇尸符’不停的飘动。

    我很担心那符会被风吹走,一直盯着。

    山风很冷,吹拂过来就像深冬腊月的寒风,冰冷刺骨,我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身体越来越麻,越来越冰,感觉很困,站都有点站不住了……

    忽然听到一声冷笑,是我自己!我能清晰的感觉出自己的嘴角向上扬起,诡异的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