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月要求我郑重道歉,并且在他面前忏悔过错,附加唾骂宫沿,只有这样他才接受我的投降。我的抗议声被凌云的咳嗽声淹没,不得已做了这些违心的事情。事后我就找了座庙宇,对神像澄清唾骂宫沿并非本意,脏话全数收回,转嫁宫月。

    经书仙诊断,凌云摔断了两根肋骨,内伤严重,救活不难。

    书仙虽懂奇黄之术,但到底不如花游谷医术高明,可这位神医消失的不是时候,月食已过,花游谷没有回来,无残也没有回来。

    寻找魂魄以来,我一直堆积着疑问,现在怕是到了发霉的阶段,得赶快搬出来晒一晒。

    从容泽将我唤醒开始,他说容家有大事发生,父亲忙得晕头转向,所以提前将我唤醒,让我自己找魂魄。可他却不告诉我容家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家里的人和事都没有向我提及。

    接着就是百里惠这个小丫头,骗走了我不少感情。她说她是天狼殿狼母的女儿,可狼母是妖她却是人?天狼殿怎么知道神女之魄的事情?狼母用无残的血养了二十余年的伤,伤从何来?

    在洛阳助骨女出仙宫墓的是谁?元姬那样小心,尹少丘如何会在康复那日得知元姬是妖?万家酒楼里收到的信笺出自谁的笔下?变脸妖女怎么敢出现在商丘境内仙人避世的芒砀山上?等等,在这之前,红艳为什么非要杀我?

    在魔宫的时候魔君打伤了蓝浅却放过了我?现在想想,实在匪夷所思。

    怎么会有龙鳞出现在变脸妖女的古镜上?如果真的是九师叔的话……十年前,九师叔为何要引发江州水患,又毛遂自荐带着我们上江州除妖?又为什么要在途中杀我?为什么十年里销声匿迹,却在这时冒出这么多他还存在的线索?

    等一等!他怎么知道我的魂魄在蓬莱仙岛?

    现在的宫沿,又在同书仙秘密谈话些什么?

    想到这里,我狠狠砸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容馝华呀容馝华,想得好好的怎么跑路了呢?”

    我坐在离水榭不远的秋千架上,翘着二郎腿,一只脚踮着地面摇荡。宫沿一出水榭,我立马端正了坐姿,也不敢再摇什么秋千。

    虽然离得不远,却也不近,只有我可以看到宫沿谈完大事后从水榭远去的超然仙姿,他不会看到这里的我,因为他很少左顾右盼。

    其实私心里,我是希望他能看见我,否则我干坐在秋千架上几个时辰就会一无所获。但我是掐准了他不会注意到我,这才敢在这里正大光明的摇荡。我承认,我在怕他。

    “多大年纪了还坐这个,就没觉得不好意思?”

    一听有人调侃,我立马转头去看,就见缠了满身纱布的凌云站在身后。我刚想慰问几句,他一脚踹在秋千架上,秋千一激荡,把我甩了出去,摔了个狗啃泥。我这极度倒霉的样子令使坏的凌云大笑不止。

    我爬起来站稳,说道:“你要是嫌伤得不够重,本女侠再给你来几脚?”

    凌云笑道:“本国君万金之躯,你要是真敢踹,我也不拦着你。”

    我就怕这种仗势欺人的恶霸,还真不敢踹他,但又不想示弱,自曝家短,于是一咬牙意思意思地踢了他一脚,我保证没有下什么重脚!

    可凌云却捂着脚蹦蹦跳跳,他说:“哇,有你这么下脚的吗?踢哪里不好非要在伤口上加刀子?疼疼疼疼疼……”

    叫了几声疼,他突然抱着肚子蹲了下去,面露痛苦狰狞之色,看起来像是激动过度导致伤口开裂,给人一种“这小子看样子是不行了”的感觉。

    我说:“你可别装,我可不吃这一套的……”

    他开始跪在地上咳嗽,都没了跟我说话的力气,我终于意识到自己做坏事了,对一个跳了百丈高崖才刚醒没多久又在秋日到外头吹风的人来说,鸿毛掉身上也能叫声“下手真重”!而我却在他伤口上踢了一脚?我脑子是被驴踢了吗?

    为了赎罪,我把他扶到秋千上,慷慨地把秋千让给他坐。

    凌云捂着伤口,坐着秋千惬意非常,他咧嘴笑道:“真是好骗,你这样也是闯江湖的?”

    我这是怀疑度不够所以上当了?我不太相信,怎么看他刚才的疼痛都不像是装出来的。

    我吹嘘道:“本女侠走江湖从不怕被骗,就怕他们没这胆子。”

    他笑得合不拢嘴:“你这是在夸我胆子大?”

    我说:“我夸的难道不是我自己?”

    “咦?”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你额头都磕破了,怎么不包扎上药一下?我记得你跟我一起跳的崖,怎么我遍体鳞伤,你毫发无损似的活蹦乱跳?”

    我这不是半死不活嘛!我跟他说:“打坐的奥义,跳涯没压力。”

    他说:“你是说,因为打坐,所以你百毒不侵,铜头铁臂?”

    岂止呀!我恭维道:“兄台好眼力。”

    “你觉得爷会信你的瞎扯?”他说,“疯丫头你直接说实话,我自小在谎言里长大,真话还是假话,总是可以分一分的。”

    我说:“你会在芒砀学仙术吗?没准你也可以……”

    他说:“不会。我不想求仙问道,更不想走凌逍指给我的路,如果我留在这里,岂不是要一辈子被他困在笼中?让我在诡计陷阱里被动,爷不乐意!”

    我说:“其实古钰……不,是凌逍。其实凌逍没有你想的那样不好,至少我相信,哥哥为弟弟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有他不得不做的原因。”

    他的笑有些晦涩:“手足相残六亲不认,这可不就是帝王家吗?”

    “是帝王,所以就跟他们不一样了吗?”

    “也不能这么说,其实书仙收不收我做徒弟都无所谓,我从出生开始,就见过形形色色的仙者道士,他们都是父王请来教他仙术道法的,父王他一心求仙问道,企图长生不死,根本不管百姓的死活。祭天的祭祀他搞得最大,炼丹的鼎炉他铸得最新,可这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死在丑不拉几的丹药上?若他那天心血来潮觉得药丑不吃它,没准他还能多活几年,后来那些事情也就不会发生。”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后来……”他准备掉我的胃口,“爷说得舌头都干了,你是不是该先交代下你的事情?”

    “这事情说来话长。”

    “那你就慢慢说。”

    “这事情跟你说不清楚。”

    “别废话,爷又不是驴脑子,爷能听懂!”

    “……我先回去吃个饭!”

    我转身就要走,手却被他拉住。奇怪的是两个人都没有生气,凌云嬉皮笑脸地说:“我尊重你的秘密,因为我同样也有秘密。”

    他的笑像开在众星拱月里掩藏的太阳:“疯丫头你说,两个有秘密的人,为什么不能成为一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