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沿着河流走了一段时间,在棵青檀老树边上找到一间草房子。还好我力气算大,做了个简单的担架拖着凌云到达了这个唯一能遮风避雨的地方。我用火折子生了火堆,途中凌云醒来过一次,看起来挺精神,但仅限于看起来,他根本反应不了我说的话,连喝水都会咳嗽,不一会儿又回到昏死状态。

    我是容家大小姐,从小只有被伺候的份,还没有伺候过别人,对于伺候病残这件事情,我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凌云伤得很重,恐怕没有多少时间可以耽搁,而我也没有背着一个大男人爬山路的能力,如今能想到的办法,也只剩下等待一位拔刀相助的大侠而已。

    我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夜色,这个夜,好像远远没有结束。

    一道劲风从窗外刮过,我意识到不对,连忙抬脚踩灭了火堆,蹲在窗扇下,就看到变脸妖女已经站在草房子外的青檀树下,她捧着一面青铜镶框的镜子,带着笑意,目光有些呆滞。

    我想这一回,恐怕真的要死了。

    仔细想想,这个妖物一开始找的好像是我,凌云完全是被我连累的悲剧人物。要不我直接跑出去引开她?实在不行还可以肉搏,这样至少我们不会全军覆没。

    矛盾了一会儿,我拍了拍脸颊打气,捎了鹿卢剑很有骨气地冲了出去,彼时,青檀树下的身影突然消失不见。

    难道是我看错了?我看错了吗?

    我疑惑恐惧纳闷,惊魂未定,这时有股怪力拖住我的手臂,将我硬掰着回头,我不禁大叫了一声,才发现来的不是恶鬼,是救星。

    宫月抓着我的手臂,神色匆忙:“怎么是你?”

    我说:“你在找谁?”

    他没有回答,又问:“你怎么在这里?弄成这个样子?”

    我刚想将来龙去脉说给他听,他却抓紧了手臂问我:“这附近,你有没有见到什么人?”他又觉得不对:“或是什么妖物?”

    我的脑子闪过一个不吉利的念头,难道宫氏采花贼是被变脸妖女引到这里来的?

    我说:“见过,就在你的身后。”

    就在宫月的身后,魁梧的青檀树下,又出现了变脸妖女的身影,又让我见到了一瞬间的赝品宫沿。

    宫月猛然转身,看到变脸妖女的那一刻,一副明珠耳环从他的手心脱落下来。

    他什么也没有做,什么也没有说,一动不动的眼眶仿佛有些湿漉。

    我知道发生了什么,这是一个骗局,宫月看到了一个对他而言非常重要的人,就像我看到宫沿。

    我焦急提醒道:“她不是君墨!”

    “我知道!”他说。

    变脸妖女捧着光滑的圆镜,对着宫月微笑,镜里是他从未有过的失常面容。变脸妖女缓缓开口,语声温柔:“你一定知道神女之魄在哪里,对不对?”

    宫月依旧呆滞着,我再次提醒他:“她在套你的话,她不是君墨!”

    变脸妖女又说:“你们会去哪里找魂魄,可不可以告诉我?”

    我又想提醒:“宫月……”

    “我知道,我知道!”宫月不耐烦地打断我的话,他取出长生剑,转过剑刃,这都是斩妖除魔的准备,可我知道他根本没有看上去那样镇定,他握剑的手明明在颤动。

    变脸妖女张开双臂,一下子闯进宫月的怀中,双手绕在他的背,就像拂过一阵轻风,吹过几片絮柳。她的脸颊贴在他的心脏,仿佛窃取着他的芳心。她柔柔细语:“剩下的魂魄在哪里?你来告诉我。”

    我暗叫糟糕,再有定力的人遇到这样的美人计也会沉不住气,更别说万花丛中过的宫氏采花贼了。看来还得本女侠出手,打扰一下你们调情的进程。

    变脸妖女似乎洞悉了我的意图,将她的镜子照向我,立马有股力量朝我冲撞而来,犹如厚重的魔爪拎着我飞速后退。我挥出九节鞭缠绕在树枝,才勉强不再远去。

    “闭嘴。”宫月说,“你闭嘴。”

    宫月的手里有剑,要取怀中人的性命非常容易,他将剑举高了几分,他可能也是这样想的。

    可他没有动手,他下不了手,即便清楚地知道她不是君墨。

    见他这样的举动,变脸妖女认为火力不够,得再浇几桶油。于是她一抬头,一踮脚,深深的吻降临到宫月的嘴唇。

    惊愕的不只有宫月,还有我。

    谁也没有想到,一支蓝光利箭会在这个时候破空而来,射入变脸妖女的心脏,肃穆寂静的月食之夜多出一声哀嚎尖叫。中箭的变脸妖女跪倒在地上,安静地抱着手里的镜子,低首含笑,片刻化为灰烬,留下青铜镶框的圆镜在地上。

    我在树下站稳,看见宫沿站在不远处的草丛里,手里拿着驱魔弓,泛着闪闪蓝光。

    宫家的两兄弟对视了半响,宫月平静地将长生剑放回剑鞘之中,宫沿没有多加停留,自顾朝山上走去。

    有时我会想,当初宫沿射出这一箭的时候,在他眼中对准的那个人又是谁?但他射出了那一箭,是谁都没有意义了。

    宫月蹲着身查看变脸妖女遗留下的东西,他看得很出神。

    我见他手上拿着两片烧焦叶子般的东西,发问道:“这是什么?”

    他说:“龙鳞。”

    黑色的龙鳞?不知何故,我想起了黑龙戏水,江州水患的场景,打了一个哆嗦。

    怎么会有龙鳞?难道变脸妖女其实是蛟龙?

    只听宫月说:“方才应该是镜魔,是千年古镜所化,窃人内心情丝。这龙鳞不是她的。”

    这宫月疗伤疗得也太快了,刚受了那么大的打击,怎么像个没事人一样?还有心情研究龙鳞?不过我还是想问:“那你说这该是谁的龙鳞?”

    他想了一会,说:“有没有可能,是你九师叔的?”

    我斩钉截铁道:“不可能!”

    他捡了镜子跟龙鳞塞给我:“收着,没准能填补下仙冥镜的缝隙。”

    我一听还挺欣喜,让仙冥镜自愈是没指望了,能借外力当然最好。我乐极生悲,忽然想起一件糟糕的事情,我叫道:“不对啊,我们不是在互相奚落作战吗?现在是休战还是投降?”

    宫月说:“算你投降。”

    为了让宫月背凌云上山,我心里就有一个声音呐喊:投降吧!女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