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言陪着沫瑾过了除夕之夜,翌日大清早,就辔马而归。

    沫瑾亲自将她送到大门口,眼见着她的身影消失于雨雪霏霏之中,才回身吩咐林婶关上了门。

    方才她这一露面,怕是大哥和李旭马上就会收到消息,不过,既然她答应了赵言不再相避,必然也是言出必行,实则,她觉得许是他们早就知晓自己就躲在此处。

    “小姐,主子家出了这等事儿,那她与梁相的婚事怎么办?”

    蓝意一手打伞,一手搀扶着沫瑾缓缓往后院走,满脑子想得都是赵言那身已打满皱褶的白衣,联想到她此回离京的原因,不必问也知晓是怎么回事了。

    沫瑾微仰着头,浅浅地叹了口气。

    “生母离世,本待守孝之期过了,才能成亲,不过,这桩婚事是陛下亲赐,良辰吉日已定,是无法更改的,只能按期举行的。”

    蓝意缓缓点头:“如此最好了,如今主子在这世上,也只有相爷和小姐能依靠了。”

    沫瑾闻言,撇头扫了她一眼,扑哧笑了一声。

    她到好,竟也是自主自发的就把赵言的生父,那位在高光国的苏风亭苏老爷给忘了,不过,好似连赵言也未将他放在心上吧。

    想起苏风亭,沫瑾怎能不想到秦晓莲,继而再想到她的真正身世,也不知无笙查出来了没有,按理那人还活着,自然还说得清她到底是哪位小姐的女儿。

    昨夜,她与赵言光顾着喝酒了,竟忘了这正事,看来,还是得找无笙一趟。

    “小姐,今天是启泰元年的头一天,不如,咱们出去走走吧,今日街上定然热闹。”从雪帘之中远远看到沫瑾的房门,蓝意便知她又要躲回自个儿的屋子里去了,便开口道。

    “启泰元年。”沫瑾念叨着,停下了步子,微微仰头,自伞边缘望去,只看到雾茫茫之中的一片湿意。

    是啊,今日是新年头一天,亦是尉羌国改国号的头一天,一切都不同了。

    她偏头,看到身旁的蓝意一脸的期待,也不忍搅了她的兴致,便点了点头:“也好,叫上素若吧。”

    林婶年纪大了,定然不愿出门,素若虽性子比蓝意沉稳,不过,被关在府里这么多天,也该闷坏了,是时候放她们出去走走散散心了。

    天气虽不好,一直下着小雪,但三人的兴致还算不错。

    蓝意一到了外头,便有些收不住,尽住人多的地方钻,手里撑着伞总是东磕西碰的,她索性收起了伞,迎着小雪继续往热闹的地方一头扎了进去,素若叨叨了她数回也见效,沫瑾冲着她笑了笑,让她省些力气,就由着她去吧。

    因着是新年头一天,家家户户都会走亲访友,若是在京都没有亲眷的,也会到外头走走逛逛,很少有人会呆在家里,故而今天街上人流如织,各家店门口进出更是络绎不绝。

    然对于沫瑾而言,人多的地方她反而不欢喜,人来人往的不时有人撞到她,这种天气,她本来腿脚就有些不便,若不是有素若在旁,她都快被撞得没了人影了。

    “小姐,不如咱们去旁边坐会儿吧。”

    眼见着沫瑾不时的蹙眉,素若眼尖地看到一旁的茶楼,怕她累到,急忙提议道。

    沫瑾此时确有些觉得疲累,便顺意点了点头,提步向一旁走去,行了几步,见蓝意未跟上来,驻步唤了她一声,看她恋恋不舍地自一个小贩那里离开,这才继续前行。

    进了茶楼,里头宾客如云,沫瑾猜想此时的安素阁内定然也是如此的场景,赵言他们定是忙得团团转吧。

    而蓝意与素若都在她身边,若兰又离开了,他们人手紧缺的很,这时候她却带着人在外消磨时光,有些置身事外了。

    “嗳呀几位姑娘,真是抱歉,暂时没有空桌子了,要不,稍等片刻?”

    店小二笑眯眯地走上前头,搓着双手说着。

    此时他恨不得能凭空变出几张桌子来,否则也不会如现下这般眼睁睁地看着银子到了口袋边却装不下。

    “咱们不等了,走吧。”沫瑾歉意一笑,转身带头出了茶楼,对着身旁的两人说道,“咱们回去吧。”

    “啊,这才出来就要回去啊。”蓝意垮下脸来,不舍地望着跟前各式的摊贩,喧闹的各类店铺。

    沫瑾回头望了她一眼,挑了挑眉:“怎么,你舍不得啊,那你继续在外头逛着,我们先回去了。”

    说罢,沫瑾拉着素若便走,蓝意虽不舍这外头的花花世界,却还是迫于沫瑾的淫威,委屈地一撇嘴,赶紧追了上去。

    只是,走着走着,若兰与蓝意却发现,她们竟不是往苏府的方向而行,片刻之后才看明白,原来她说的回去,是回安素阁。

    远远地,便看到门庭若市的安素阁大门,沫瑾勾唇笑了笑,神情显出一丝舒坦,而后快步走去。

    “小姐回来了。”怜儿此时正站于柜台后,看到沫瑾踏进门口,笑着搁下手中的笔,绕过柜台迎上前去,“小姐好些日子没回来了。”

    怜儿到了沫瑾跟前,上下打量了一番,压着声音说道:“小姐不是在宫里么,为什么前几日梁相却来咱们这儿***,真是奇怪了?”

    听着怜儿压着嗓音絮絮叨叨地说话,沫瑾也是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的听着,视线扫了一圈,未瞧见赵言,到是店内确实很忙,其余几人看到纷纷冲着她浅笑,却无人能得出空来同她说叨几句。

    “赵言人呢?”

    怜儿怔了怔,有此迷迷糊糊地指了指后方:“赵言姑娘在后院歇息。”

    “嗯。”沫瑾点点头,提步往后院走去,“你管自个儿忙去吧,我去找她。”

    素若与蓝意本想跟着她去后院的,却被她推去帮忙,她回来的本意不正是如此么。

    沿着回廊,她一路缓行,看着盈盈白雪自天井处落下,飘落于湿漉漉的泥地上。沫瑾只是淡淡地扫了眼,勾唇一抿,便提步穿过了月洞门。

    赵言回来不过半来个时辰,数日的劳累奔波,回来将将梳洗了一番,正打算再睡上几个时辰补补觉,就听到落雪声中隐隐夹杂着轻缓地脚步声。

    她停下手里的动作静静听了片刻,听着渐行渐近地声响,浅浅一笑。

    须臾,门外传来敲门声,她取过大氅披上:“进来吧。”

    沫瑾推门而入,视线一扫,看到赵言正对着铜镜梳理着墨发,笑了笑走了过去。

    “你怎么过来了?”赵言只是看了她一眼,继续打理着长发,不时的扫一眼铜镜里的自己。

    “我把蓝意和素若带过来帮忙,这些日子将她们俩个闷坏了,去外头闲逛我这双腿又有些吃不消,就回来瞧瞧。”

    她说着,坐到一旁的桌边,揉了揉膝头,这才拎起温在小炉上的茶壶,倒了杯清茶捂在手里取暖。

    “你这腿脚不利索,昨儿夜里还同我喝那么多酒。”

    一听到她的话,赵言连发都不梳了,放下梳子便来到桌旁,将将半蹲下身来又停住了,复又起身坐到她的身旁。

    她便是看了也无用,又不懂医,还是得无笙来了才行。

    “你今儿就待这儿别回去了,晚些无笙便到了,介时让他替你好好瞧瞧。”

    沫瑾点点头,一手轻磨着杯子,无意识地咬着下唇,赵言一瞧她那模样便知她有话想说:“有什么话就直说,不必这般吞吞吐吐的。”

    手一松,茶杯轻落于桌上,沫瑾浅浅地吐了口气:“无笙可有同你说过,我到底是谁的孩子?”

    沫瑾若不提,赵言早便将这件事儿给忘了,现下她突然问及,她也愣了愣,而后才摇了摇头:“他未说过,我也没问过,待会儿你见着他自个儿问吧。”

    沫瑾复又握紧杯子,点了点头。

    两个说了片刻的话,沫瑾本想回自个儿的院子去看书,好让赵言小憩一会儿,没想到将将要起身,梁仲进了房来,一见到桌旁坐着的两人,愣在了门口,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因着方才沫瑾进来时赵言刚刚沐浴完毕,彼时的她披散着一头青丝,衣裳也只是着了简单的里衣外加大氅,反正有火盆也不觉得冷,哪里防着梁仲会突然进来,饶是她平素里行事再肆意洒脱的如男子,此时也不禁脸红耳燥起来,忙起身绕过隔屏去更换衣裳。

    “大哥来了,快坐。”

    沫瑾见梁仲脸上也显尴尬之意,忙起身招呼他进来,不想他身后还跟着一人,她晃眼只看了个大概,不由心一紧,待那人进了门,便身冲着她行起大礼来。

    “奴才见过皇后娘娘。”

    沫瑾的视线落在他身上,才看清来人是李旭身旁的田福,虽不知他为何出现于此,但猜想大抵与李旭脱不了干系。

    “在宫外,你叫我沫瑾吧。”她想了想,又失声笑道,“大抵你又不从,那便叫我一声瑾小姐,或是夫人也可。”

    果不其然,便是给了诸多选择,田福仍是十分讲究尊卑身份:“奴才不敢,娘娘仍一国之母,身份尊贵,奴才不敢不敬。”

    田福是李旭身边多年的老人,既然李旭将她送到了皇后的位置上,想让田福改口也不是容易之事,沫瑾也不想与之再作纠缠,而是招呼梁仲坐下。

    “你这几日到是躲得干净,连我都不肯见。”梁仲接过她递来的茶杯,抿了一口,而后瞪了她一眼,口气微微有些不悦。

    沫瑾心中有愧,笑笑道:“这几日天气不好,连带着身子也不大好,整日里也不想动弹,所以干脆就闭门谢客了,没想到林婶她们会错了意,连你也给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