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银月高挂浩瀚夜空,整个幽州城几乎陷入一片沉静,酒楼客栈早已打烊,徒留屋檐下的大红灯笼蔓延全城曲折的青石街道。昏暗的小巷里酒气熏天,一华服女人横躺在地,衣角还浸泡在洒满一地的酒液里。瑟瑟秋风拂过,女人惊醒揉揉双眼,只觉眼前划过两道身影,顿时吓得连滚带爬冲出小巷,为这寂静的夜城添置一道生气。

    街角处一座三层楼阁翘角飞檐,四角高挂的红色灯笼随风轻轻摇曳,屋顶的琉璃瓦,在星辉月影折射下,闪着莹莹碎光,这里正是幽州最大的勾栏院――青华阁,今夜却闭门不开,显得异常安静。女人的惊叫声刚落,顿时青华阁后院一片灯火通明。

    七孔玲珑桥西侧的天羽阁,突然涌出大批衣着整齐的小厮,一手提裙摆,一手提着画有各种花草纱灯,自动排成一条长龙簇拥着睡眼朦胧的花爹爹朝着芳沅居,疾步走去。灯光晃过,被露水打湿的花丛又陷入黑暗。良久,花丛里竟闪过一串串晶莹的光点,黄绿色光在花丛来回穿梭,竟是夏天遗忘掉的萤火虫。

    银色月光洒满翠竹林,玖眉头紧皱,手捂住血流不止的右肩,搀扶着翠竹朝芳沅居走去,步履维艰却一刻也不敢耽误。走到芳沅居的时候她已经汗流浃背,身后的青石路还残留着点点血渍。

    “砰!”

    已经力竭的玖,只能依靠自身的体重撞开房门,房门一开,人却已滚落在地,挣扎中视线无意扫过一双白色牡丹鞋,全身一颤抬头望去,此人正是主子交代要留意的冯紫央!

    冯紫央钳住伍的下颚,捏着的红色药丸的右手一颤,被突来的动静吓了好大一跳。剑眉一挑,看清来人是阎菁身边之人才吐出一口闷气,定了定心神,将药丸塞进伍的嘴里,手轻轻拍上他的后颈,药丸顺着喉咙而下。

    半躺在地上的玖睁大了眼睛,情急之下,也不知手里哪来的力气,寒光一现,手里的长剑刺出。眼看一直背对着玖的冯紫央就要成为剑下亡魂,说时迟那时快,刚才还全身僵硬的伍连忙推开面前的冯紫央,剑锋划过,染上一丝血腥。玖愣住,对于以身挡剑的伍,始终无法理解,被推至一旁的冯紫央看了看两人的表情了然一笑,三个人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就在此时,五彩珠帘晃动,林禅抱着用被单裹住的阎菁从内室走了出来,扫了一眼混乱的场面,留下一句“还不跟上!”径自走出房间。芳沅居厢房外灯火一片,原来是花爹爹已经赶到,看见出来的林禅,春风满面,连忙迎了上去:“小姐要的八百里加快的豪华马车已经备好了,在正门外面候着,这个……”说着眼珠溜溜一转,皮笑肉不笑盯着林禅。

    林禅才不管那么多,直接绕过他就朝着正门方向走去,丝毫不理会身后哀嚎。跟出来的冯紫央瞟了瞟一走了之的某女人,无奈之余掏出银票扔给花爹爹,捂着遭罪耳朵逃离现场。伍费力搀扶着受伤的玖,紧紧跟上,连伤口都没来得及敷药,只是简单包扎了一下。

    当她们赶到青华阁正门的时候,洪雅一身简约白衣劲装笔直站在殷红的马车旁边,身后的车厢外壁一幅艳丽脱俗的红梅傲雪图悄然绽放,乍看之下,洪雅犹如那清风道骨的仙人一般。听见声响,洪雅利索跳至马车轻轻拉开红色帷幔,“主子,他们到了。”

    话音一落,车厢里正闭目思虑的洪凤仪凤眼一睁,白皙的手抚上洪雅的手臂,身体轻轻一跃,一身火红立刻映入众人眼帘。林禅对着他微微点头,马车上洪雅立刻接过她手上的阎菁,小心翼翼扶进车厢。

    洪凤仪突然脸色阴沉,对着愣在正门的伍和玖呵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恶化!”

    “是我太疏忽,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玖推开搀扶他的伍,匍匐在地,把责任全部担上身。伍眉宇轻蹙,似是不忍,也跪在她身旁把心一横,看向洪凤仪:“不,是我不听玖的劝告,才会让魔域毒使有机可趁,属下愿意一力承担……”

    “住嘴!全是废物!”洪凤仪不耐烦打断互相袒护的两人,闭目养神,良久,回头看向林禅,又径自走开。林禅了然,明白他有话和自己说,随后跟上。走了一会,却不见他开口,这才迟疑道:“洪少主可是还,信不过在下?在下刚才在贵府说的很清楚,阎菁是我朋友,我一定竭尽全力救她,而刚刚这样的状况的确是我考虑不周全!”

    洪凤仪默默不语,沉思片刻才开口解释:“不!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宜城之行我无法同去,还得全靠林小姐,洪雅武艺高强就留给你们。至于青羽那边,我也会带信过去,让他们找到解药直接送去宜城。不管如何,我只求一件事情!”

    林禅望着这双认真的眼睛,心里闪过一丝震撼,点点头示意他说下去。洪凤仪眼神一冷,目光渐渐冷凝,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睛开口道:“我知你身份不简单,既然你不肯透露,我亦不会强求,只希望你真心护她!”

    林禅是何人,对于洪凤仪身上发出的强烈气场丝毫不受影响,嘴角微微上扬,轻笑出声,全然不顾脸色铁青的洪凤仪。她现在倒是有点羡慕阎菁了,这厮虽然命运多舛,至少桃花运好得不得了,身边的红颜知己皆不是凡品,一个赛一个。

    洪凤仪看着笑得一脸无赖样的女人,脑海里突然闪过在杏花林度过的时光,他的心如同浸在寒冰里。原本仰头轻笑的林禅,见他惨白了小脸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蓦然之间,顿时察觉到了,眼中恢复清明,敛下笑意,略带歉意地说道:“放心,我会的。”

    话才刚脱口,谁知他脸色依旧阴沉,瞟都没瞟她一眼,转身便走。她还从来没有受过此等待遇,竟一时愣在原地不知该做如何反应。直到寒冷的秋风扫过,她才惊醒,无奈地笑笑,走回到马车旁,看着一切准备就绪,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发了那么久的呆。

    “林禅,快点上车!”

    一只白净的手突然撩开红色帷幔,不耐烦的声音飘进耳中,林禅惊醒,敲敲有点短路的脑袋,冲着马车前的洪雅尴尬一笑。刚钻进马车,只见伍正在给受伤的玖敷药,淡淡的松木香味盖过血腥味,而坐在窗旁冯紫央眉毛轻蹙,眉宇间尽显烦躁,撇撇嘴,弱弱坐到门口一侧装沉默。

    听见车厢内不再有动静,洪雅转身关好了雕花车门,拉着缰绳往空中抛去,缰绳跃起一个弧度,再被拉紧后,结结实实的抽在马屁股上,四匹黑马长嘶一声,便带动马车缓缓前行。

    街角的不远处隐藏着一抹火红,正是没有走远的洪凤仪,直到殷红马车消失在街口,眼神一凛,朝着天香楼奔去。

    银白月光柔柔洒落,枫华阁院子里的那一地红叶异常夺目,阁楼上,微弱的烛光溢出窗外,一片红叶伴着房中的一声冷哼,悠然飘舞。

    厢房内,两男一女一字排开相连而坐,靠边的慕容花锦转过头,视线穿过茶几上粉红色的西府海棠落在邻座的魔风翎身上,瞬间移开,低眉吹开茶杯口的渺渺白雾,清新的茶香扑鼻而来,不慌不忙的询问道:“你们不是去找魔主了吗?怎么有时间来我这喝茶~”却绝口不提阎菁被下毒的事情,他可不想自找麻烦。

    魔独舞向来知道魔域八使中,花使是出了名的慢性子,却仍旧按耐不住,急忙抢答道:“阎菁就是魔主!”

    “咳咳……”花锦放下茶杯,轻咳出声,瞄了一眼满脸认真的魔独舞,心下肯定她所言非虚,至少她是那么认定的。沉思片刻,悄然出声:“说吧,是不是又闯什么祸了,否则,以你的脾气,要单单是找到魔主,早就乐呵呵去找长老领赏了,也不会来我这了。”

    此话一出口,魔独舞满脸绯红,花使就是花使,一针见血。坐在中间的魔风翎指了指低头不语的魔独舞,冷笑道:“花锦,你肯定猜不到,这厮干了什么~”

    花锦两眼一眯,嘴角勾过冷笑:“哦?我倒要猜猜,难道她在解毒时趁机强要了魔主?”

    黑线!!!魔风翎后悔问了这个问题,他没想到这个时候,花锦还有心思调笑,调了调嗓音,严肃道:“也不知道这厮怎么解的毒,反正魔主的情况很糟糕,流血不止,估计活不了几天了,我们难逃此咎!”

    “我哪里知道她身上还中着其他毒嘛~”魔独舞弱弱的反击,却被魔风翎的一眼刀记吓得连忙捂嘴。

    “嗯~你们的确难逃其咎~”花锦神色不变,又端过茶几上的热茶,轻饮一口,幽幽道来。旁边的两人闻言,白了小脸,满脸惊诧望向花使,他们今天算是见识到了花使的厉害之处。突然,花锦放下茶杯,开口道:“哦!对了,我劝你们还是快点走……”

    “砰!”

    一个火红身影跳进窗户,落在三人面前,慕容花锦递过两人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道:“哎呀,还是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