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岛的烟土生意以及舞厅生意宁立言都是唯一合伙人,除了拿出五万大洋帮助宫岛装修舞厅乃至支付烟土定金以外,烟土的运输以及工厂的保护,成品运送乃至金船的秩序维护,都是宁立言负责。



    金船开赌台,苏兰芳生意就要受影响,如果不是宁立言在此坐镇,金船再背景深厚也难免有人捣乱。这些事都有成本,宫岛不付钱给宁立言,宁立言却要付钱给手下。按照约定,这些支出都应该算到宁立言股份里等待分红。



    眼下金船舞厅的股份折算,宁立言和宫岛各占三成半,余下三成则是日本派遣军司令部、宪兵队以及特高课的干股。按季度分利不参与经营和管理。可是自从金船成立到现在,这些股东谁都没得到分红款。即便是宁立言也只得到了烟土运输款,这是属于公事往来帮会收益,跟他个人关系不大。金船虽然生意兴隆,可宁立言并没有因此得利,还一直在亏钱。



    他为人四海从不曾向宫岛开口讨要钱财,宫岛也绝口不提这件事。在外人面前始终摆前清旗下大爷做派,吃穿用度极尽奢华,让人相信她家里有金山银海铁打富贵。若不是亲口承认,怕是没几个人会相信堂堂金大将居然债台高筑连分红钱都拿不出来。



    “金船每天营业款还有烟土销售款确实不少,但是我手上并没有多少积蓄。钱来得快去得更快,至于这些钱花在哪里,我也说不清楚。”宫岛摇摇头,一脸无奈。朝宁立言伸手:“给我支烟。”



    香烟点燃,宫岛猛吸几口以破罐破摔的语气说道:“我给不了分红,却也不会让你白忙和。堂堂大清格格金枝玉叶陪你一晚上你该付多少钱?说个数,我们就按这个规矩办,我欠你多少钱,就陪你几个晚上。”



    “格格这说得什么话?咱们乃是好朋友过命的交情,金山银山花的完朋友交情用不光。闯江湖义字当先,那点钱又算个什么?话说到这里,那些钱一笔勾销,格格千万别再提起。”



    “你可以把债一笔勾销,其他人呢?金船那些不曾掏过钱的股东可不是好惹的。他们支持我做鸦片生意,就是为了找我要钱。金船能够存在的基础,也是这些人的支持。如果真把他们得罪了,舞厅随时都可能被封门。还有热河驻屯军的鸦片款,我一直拖欠着从没付过,那是多大的窟窿你我心里有数。生意在我手里,这笔债务总可以拖,如果里见甫把生意拿走,这些人就会一窝蜂扑上来找我要钱。我拿什么给他们?我的身子可不会让这些俗物触碰,他们不配!”



    宁立言心知宫岛东珍手头散漫使钱如泥沙,又不懂得经营理财,钱来得容易去得马虎。舞厅、赌场、烟土都是现金流的生意,每天开门就有大笔的钱财进账。可是她不懂调度也看不懂账本,连盈亏都搞不清楚更别说存钱。



    虽然聪明才智过人,可是论起经营管理方面的能力实际远不如里见甫。这些钱是怎么花掉的,她根本说不清楚。



    前世自己和她如胶似漆的时候,便知道她这个毛病。当时金船每天的营业款就是两人的小金库,吃喝玩乐随意支取,花光了也不心疼。这一世虽然宫岛没养面首,花钱的毛病依旧没变。



    这种生活方式及管理漏洞注定做不好生意,之所以让她经营烟土,也是因为知道她这个短板。里见甫靠卖烟土给日本侵略者提供经济支撑,宫岛东珍拿到钱就只会花天酒地。只要把这门生意交给她控制,日本人的财政就得持续流血,也算是一种打击日本人财政的手段。



    他心里有数,嘴上则奉承着:“我也是大宅门出身,理解格格的难处。外人看来格格家大业大不愁吃穿却不知当家人的难处。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格格却要操持成千上万人的吃喝,用钱的地方自然就多。这种苦楚不足为外人道,懂的人自然懂,不懂的人磨破嘴皮子也没用。日本自己国内也不乏贵族,也该体谅格格的难处,不会赶尽杀绝。”



    “说得好!果然是我的知己!”宫岛的目光重流露出一丝异彩,显然事到临头她也在为自己钱财的去向伤脑筋。固然搞清楚钱花在哪里未必能解决问题,但至少可以让人心情舒畅,不至于当个糊涂鬼。宁立言这句客套话,于宫岛而言相当于找到了一个能够说服自己的借口。这个借口如果宫岛自己说难免有托词嫌疑,从宁立言嘴里听到便能骗过自己。一句话既是解忧也是保全颜面,宫岛因此看宁立言越发顺眼。



    “我的难处只有你明白。祖上留给我的家业足够我一辈子衣食无忧,可是我不能只管我自己。我得考虑我们旗人的江山,我得效忠于皇帝。忠臣孝子不止男人能当,女人也一样,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没错。忠臣不分男女,穆桂英、花木兰都是女儿身,论起报效国家不比男人差劲。格格身为安**总司令,自然要负担部下开销。咱们做这烟土生意,本就是为了帮格格筹措军饷,利润佣来养兵最正常不过。”



    “这门烟土生意最初的目的,就是为了复兴大业,这是日本政府对我们的承诺,也是大东亚共荣的实际表现。可是不管哪个国家都难免有误国奸臣,日本也不例外。有些人蓄意破坏亲善,对安**百般刁难克扣军饷。这是我们旗人自己的军队,日本人可以不管他们死活,我不能不管。我是大清的格格,也是安**的司令,就算倾家荡产,也要让他们吃饱穿暖!”



    宫岛东珍说到这里挺起了胸膛,仿佛回到了操场上正在检阅手下部队,身上肚兜已经变成了大礼服,威风凛凛气势十足。留声机里传出女人优美的歌声:“那太阳已残,那归鸟在唱,叫我两赶快回家乡……”



    “人总是要回家乡的,当初我帮助土肥原把皇帝从天津带走,又亲手把皇后送到盛京,未来也该由我护送他们回到紫禁城重新坐回宝座之上,这是我的本分。”宫岛神情坚毅:



    “做这件事必须用我们自己的军队,不能用日本兵,否则就是对不起祖宗。可是养兵就要花钱,要想练一支精兵,花费就更是高得吓人。当年祖宗养北洋六镇养到国穷财尽,我养安**也是一样。军队就像一头怪兽,每天睁开眼睛就要用数不清的钱去喂,否则这头怪兽就会变小、变弱直到饿死。我们大清要想扬眉吐气重整河山,军队只能越来越强不能越来越弱,不管多少钱都得花。我原本以为靠这门生意可以养兵也能支付各方开销,可是我想错了。我把所有赚来的钱都拿去养兵,结果还是不够。那些人的分红,上面的分润就更不用说。我欠的债数目惊人,退一步就死无葬身之地,你让我往哪退?”



    宁立言无视宫岛目光中隐含的锋刃,依旧是一副全心全意为友人想出路的态度。“事情不会那么严重,格格为的是公事又不是中饱私囊,安**也是大日本帝国的门面,格格养活他们就是为帝国争面子。何况他们一直说要共荣,既然是共荣,钱自然也要大家花才对。格格把事情说清楚,他们也不至于穷追不舍,最多就是……”



    “拿走我的兵权,让我投散闲置!”宫岛咬牙道:“东京有几个想要占我便宜的混蛋始终没能如愿,一找到机会就要找我麻烦。这个机会他们不会放过,肯定会拼命攻击我,让我没法在社交圈出现,也会夺走我的兵权。如果事情真的演变成这样,还不如杀了我!”



    “那格格的心思是?”



    “我的生意不能交出去,不管是舞厅还是烟土。安**需要我,陛下也需要我!至少现在我不能失去这一切,你帮我对付里见甫,让他知难而退。我会找时间去东京申诉,让上层知道有人在破坏大东亚共荣,破坏中日亲善。为了几个小钱就不顾大局。将来我会让出一些份额给我们买几个护法,但是让多少得我说了算,不能由里见甫决定。你相信我,这场官司我不会输,也不会让帮我的人吃亏。你只要帮我过了这一关,我的一切……都可以给你。”



    宫岛注视着宁立言等待他的回应,牙齿紧紧咬着下嘴唇,竟是显得非常紧张。百合子本已经穿上的和服重又脱了下来,跪倒在宁立言面前,细声细气地说道:“只要宁先生肯帮助格格,我也愿意服侍宁先生。我保证让宁先生……满意。”



    显然,只要宁立言能够想出办法帮宫岛守住烟土利益,就可以得到宫岛东珍的身体。百合子作为她的“妻子”,也在奖赏范围之内,并蒂花开也不在话下。



    虽然宫岛的私生活风评不佳,但是宁立言清楚,她的衣服也不是谁都能脱下来的。这个女人性情桀骜又喜怒无常,固然碍于时局不得不在日本人羽翼下生活,心里依旧放不下格格架子。在外界把她称为东方的玛塔·哈利,她骨子里还是想做圣女贞德。



    由于受过男人的伤害,她在男女关系上看法略有些病态,像男人狩猎美人一样狩猎优秀男子。和日本一些军政要员的关系,在她看来只是复国计划的一部分,算是笼络对方的手段之一算不上动心。



    至于身边的男人,则是姬妾面首之属,非英俊小生才子名流不取,像是自己前世就是因为胆量被相中得以入幕。男人往往容易产生错觉,认为自己和某个女人有了这种关系就对这个女人有了支配权力,社会舆论也往往给这种错觉以支持。



    可是在宫岛身上,这种想法注定行不通。和她有过亲密关系的男人只不过是她的猎物乃至玩物,根本左右不了她。包括这种关系主动权也归宫岛掌握,她厌倦了便会把男人一脚踢开。一心想要得到她的男人,反倒是难以得偿心愿。



    这一年多时间里不知是金钱刺激让她忽略了**还是因为追求宁立言不成激起好胜心,她身边的人就只有百合子这个同性伴侣并未寻觅面首。除去和派遣军司令官多田骏之间可能存在某种暧昧关系外,确实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走进她的生活。



    百合子更是她的禁脔,任何男人如果对百合子流露出不轨企图,宫岛都会立刻翻脸让对方下不来台,乃至为此反目也在所不惜。可以看得出来,她心中已经把百合子当做了自己的替身,维护她的清白就是维护自己的清白。现在把百合子献上,实际就是宫岛心甘情愿献身。



    这种献身行为不是单纯的关系,而是一种缔结盟约的手段仪式,当这个仪式完成后,彼此之间的关系就会变得复杂。即便不是夫妻,也不会是普通的露水鸳鸯。大家都是明白人,知道双方谁也不可能给对方名分一类的东西,但是这种心头的明悟远比契约或是名位约束力更强。



    以宫岛的性格如果宁立言故意装傻充楞,那把鲁格p08只怕就要大发利市,闹出几条人命也不是稀罕事。



    可是这也证明宫岛对这件事的重视程度,她要求宁立言同时也会要求自己,这种束缚对双方都有效。能让一个对男女关系认知与众不同的魔女产生这种念头,其困难程度远比单纯得到她的身体更为困难。更别说宫岛如果真的和宁立言之间形成这种束缚,于她的交际又会带来多少不便,其所做出的牺牲也非同小可。



    宁立言此时不敢有丝毫大意,看看宫岛又看看百合子:“你们……何必如此?格格本就是聪明绝顶之人,更有多田司令官的交情,区区里见甫又算的了什么?格格只是太心急了,定一定心神,肯定能想到解决的办法。”



    “办法我或许可以想到,但是要想成功也离不开你帮忙。”宫岛的语气非常平和,证明她此时神智清醒,情绪平和。



    “强龙不压地头蛇,这个道理我比谁都清楚。要想在天津做成一件事,必须要得到帮会支持,鸦片生意尤其如此。我知道你不想卷进这种事情里,可是除了你我无人可用。日本人……除了百合子,我谁也我信不过!”



    宫岛的眼神中闪过片刻怨毒:“在这件事上,只有你能帮我。你如果不肯帮忙,我就和里见甫同归于尽!”



    “格格何出此言?你这样说话我要是还不帮你,岂不是狼心狗肺?你放心,不就是里见甫外加一个甘粕正彦么,没嘛了不起的!我帮你收拾他们!百合子小姐赶快把衣服穿上,这样像什么样子?”



    百合子还不等动作,忽然房间里响起一阵电铃声,声音短促尖利,让人心慌意乱。宫岛眉头一皱:“有人闯我的密室?百合子,你赶快穿好衣服,我的女人,身子不能让其他人看!我倒要看看,是谁有这么大胆子!宁立言,你马上脱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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