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三口在病房里吃着“丰盛”的晚餐,竟然有种其乐融融的气氛。



    本小海想,无论最后什么结局,只要通向目标的过程是幸福的,便是没有白来这一场吧。



    无论是当科学家,还是当厨师,生命的长度都是以时间为单位的,而生命的质量却是以个人的感受为衡量标准的。



    什么贡献,什么意义,都是旁观的人赋予的定义吧,和那个人本身的生命质量并不是一回事的。



    本小海边和老爹姐姐闲聊着,边乱七八糟地胡思乱想。他的思维是跳跃的,并没有什么清晰的思路,想到哪里便是哪里,根本不管这些想法有没有逻辑,有没有违背科学或道德。



    “唉,这里是挺暖合的,只是这里毕竟不是家啊。”本来大家聊得挺高兴的,本光明突然就这样感叹了一句。



    本小海抬眼看看老爹的表情,发现他的脸色却是平静的,觉得他可能也就是这么随口一说吧。



    “爹,如果咱真的回了家,家里啥都没准备好,说不定咱们被冻得只顾打哆嗦了。”本小海是笑着说的,同时还真的模仿起哆嗦的动作来。



    “家里哪有那么冷啊,这么多年,咱不是都一样过来了。”本光明果真被儿子的滑稽模样逗笑了,不过他还是实实在在地反驳道。



    “你看,我现在只穿着一件毛衣,额头上都冒汗呢。”本小海说着用手摸了下额头,果真有一丝细密汗液呢。



    “嗯,嗯,这里暖和,咱就安心在这里过年吧。”本光明终于妥协了,不再和儿子辩解。反正都是回不去了,儿子说啥就是啥吧。



    本光明的吊瓶早就打完了,所以他也能下床活动了。由于护士嘱咐了不能出病房大楼,所以吃完饭他只能在儿女的陪伴下,在走廊里走来走去。



    走廊里很静,亮灯的病房很少,只要还能撑得住的病人早都回家过年了。毕竟,春节是中国人最重要的节日。



    本小海静静地陪老爹走着,他和姐姐一人一边,把老爹夹在了中间。老爹的腿脚没有毛病,也根本不需要人搀扶。



    他们姐弟两个陪在两侧,也只是因为老爸是病人而已,他们觉得病人就应该得有人陪着。



    看着老爸虽瘦弱,但很挺直的腰杆,本小海有一瞬间感到恍惚,觉得这根本就是一场梦啊,老爹根本就没什么病啊。而且,在这恍惚中,他依稀看到了老婆丁晓燕和儿子本源在远远的地方向他招手。



    他想向他们跑去,却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牵绊着自己。可低头看时,身边空无一物,根本没有什么东西牵绊着他啊。



    而远处,丁晓燕和本源的身影却越来越模糊。他只能凝望着他们消失,心中感到深深的悲伤。



    然而,本小海一定神,却真真切切地看见,自己还在医院啊,值夜班的白衣护士正从自己身边走过去。



    本小海扭头看看,使劲眨巴眨巴眼睛,父亲和姐姐的身影也很清晰。



    这真的不是做梦。



    如果是做梦,是中年的本小海梦见了现在少年的本小海?还是少年的本小海梦见了将来的中年本小海?



    一时间,本小海搞不清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了。



    不,根本不是梦。自己是重生,重生,重生,本小海提醒着自己。



    自己重生而来,不是改变父亲病故的命运,而是来陪伴他最后的时光。本小海突然觉得这才是自己重生的真正意义。



    以前所谓的放弃中专考大学,开服装店赚钱等,只不过是顺便的事情吧?



    也许,等父亲真正地病故了,自己便会重新做回那个中年大叔本小海?



    本小海苦笑着点了点头,一定是这样的。所以自己重生后,父亲的病竟然提前两年发作了,这是不是就是想让自己多陪伴陪伴他?



    可是,以后的两年,让自己看着老爹的病情一点点加重,一点点地承受着绝症折腾?



    不,老天爷一定不会这么残忍的。既然让自己重生,那就不会让自己承受这残酷的亲历老爹遭罪的漫长过程。



    或者,是不是老天爷是给自己提醒,老爹的病发作了,好让自己想办法给他治病,挽回他的健康,实现自己陪伴父亲长寿百岁的愿望呢。



    好了,还是不要多想了,只要父亲现在还好好的就应该知足了。无论如何,总比原来自己读中专学校时,陪伴父亲没有几天的结局好。



    三个人在走廊上走了几个来回后,就回病房休息了。



    病房里没有别的病人和家属,自然就成了他们三个人的天下。



    本光明理所当然地睡自己的病床,本小海却因为谁睡沙发谁睡空着的那张病床和姐姐起了争执。



    作为姐姐,本冬梅当然是想让弟弟睡得舒服一些。而本小海却把自己当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怎肯让姐姐睡沙发。



    不知为何,俩人都成了执拗的脾气,谁也不肯让步。而本光明看着他们的争执,却只有幸福地笑着,姐弟两个能互相体谅,为对方着想,他看在眼里,心里感觉甜蜜蜜的。



    “要不咱两个剪子包袱锤吧。”见争执不过姐姐,本小海突然笑着提议说。



    本冬梅一愣,没想到弟弟会突然生出这么一个主意来,她歪头想了想,也就答应下来。



    “一局定胜负啊。”本小海强调道。



    “听你的。”本冬梅此时心情也放松了,开心地说道。



    “剪子,包袱,锤。”随着本小海的话音落地,两个人各自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本冬梅出的是包袱,而本小海出的是锤子,很明显本小海输了。



    “欧耶。”但是本小海却高兴地叫了一声,脱下鞋子就躺到了沙发上。



    “你怎么耍赖啊?”本冬梅看本小海猴子似的动作,忍住笑佯怒道。



    “姐,刚刚你可是说听我的啊。”本小海躺在沙发上无赖地说,“而且我输了,所以我睡沙发啊。”



    本冬梅挠挠头,觉得自己被弟弟绕糊涂了。本来觉得这剪子包袱锤的结果应该是自己睡沙发啊,怎么弟弟说出来却又那么有道理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也就不去想了。反正老爹又不是明天接着出院,后面还有好几天呢,两人轮换着睡沙发也未尝不可。



    病房里的夜是静谧的。关了灯,窗外的微光透进来,让病房笼罩上一层朦胧的面纱。



    只是,偶尔远远地传来一两声鞭炮响,预示着春节马上就要来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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