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序流转,残冬消尽。

    二月末,清明祭典之前。晗成帝因元夜之事,虽是有惊无险,大家各自无事归来,但毕竟是担上了心,不敢再有意外,便将原本的踏青改到花园之中,聚上一聚,寥当过节。

    翟川和寒林到得最早,侍立在漱玉宫外的宫女见到他们,纷纷笑道:“两位殿下太早了,陛下和木妃还未起来呢。旭华妹妹跟着你们,真是受累。”

    “你们尽是胡说,哪有嫌累的道理。”旭华不依,上前与说话宫女们理论。

    “让她们说会儿话也好,不如我们先去花园中。”翟川拉过寒林,含笑看着嬉闹的女孩子们,“你们只别吵到父皇和木妃便好。”

    园中湖边垂柳甫发,翠叶初成。

    寒林折了一枝柳条拿在手中,翠绿的柳叶与她穿的湖蓝色春衫相辉映,越发显得翠微葱茏,葳蕤生光。

    “京城春风来得早,我记得鸣沙国要到初夏才有些绿意,棋雪国终年秋冬,只长着松柏之类的草木,单调得很。”寒林轻笑,忘了在京城不仅不能提起神妃的名字,甚至连棋雪国那个地方都是忌提的。

    翟川似乎想起了什么,“你去过棋雪国,可去过火溪谷?”

    “火溪谷……怎么了?”寒林奇怪地瞥了他一眼,忽然敛起眉,轻声叹息,“你是想问……神妃的事情?”

    “不错。你该知道,六月间,我们便要前往火溪谷,祭扫神妃之墓。”

    翟川说得平淡,寒林却不能再平静下去,“六月?这么着急……是为了什么?”

    她曾听商朴提起,因为当年的神妃之乱,双华每一任新帝继位之前,必定要携自己的妻子前往祭扫,以此来提醒,不要重犯当年之误。一旦祭扫归来,来年便应当继位,而那时,她就是皇后,要离开京城,自然是难上加难。

    忽然有一种感觉,这么着急决定,一定与自己有关。

    “父皇因为母后早逝,已经郁郁多年,早已无心于政事。”翟川答得平淡,似乎本就是这样,将她的那点猜测压下去,使寒林也觉得那些想法只是一闪而过的错觉罢了。

    “不过,既然是‘郁郁多年’,偏偏又是年年纳妃,何苦来?”寒林嘲弄地看了他,又低下头去拨弄着手中的柳枝。

    翟川却只是笑,似乎对寒林到现在才问这个问题觉得十分有趣,“我本以为你早就该问了。我问你,你可曾在这宫里见过除木妃以外的妃子?”

    “不是都病死了吗?也不知道这么清静的地方,怎么偏偏这么不养人。”寒林侧头看着远处的湖面,一点粼粼的波光正在上面浮动,晃得人有些眼花。

    翟川又是笑,“那些不过是外间传闻,你也相信。”

    寒林不满地瞥了他一眼,想起当初商靳骗自己进入东宫,不禁带了点气,似笑非笑,“我若是不信那些,可再不会被你们骗着了。”

    “随口说说,你又想到那里。”翟川无奈,到底要过多久,她才能不再提起那件事?这女孩子记仇,委实记得有些久了。

    寒林这才笑了,问道:“那么那些女孩子都去哪儿了?我就说她们没有死。”

    “因为她们家中的日子实在过得艰难,年纪那么大了,还无力出嫁。父皇便想出这样的办法,过后再将她们送去了别的郡国,隐姓埋名过新的生活。至于对外,只说是病死,自然无人起疑。”

    “她们还会再嫁?”寒林眨了眨眼,虽然早觉得这件事不简单,却也想不到晗成帝会这样安排。待了这许多日子,有时候觉得,京城虽然闷了一些,但毕竟还是有人情味儿的,难道真是自己疑心过重,商靳只是想让自己留在京城,好好过本该过的日子?

    “为何不嫁?而且都是嫁与各位国主或是郡守。”翟川并没有开玩笑,见寒林似乎不解,又补充,“父皇一向在清平宫休息,不会进那些女子住的漱玉宫。”

    “却又来,他们不是在漱玉宫吗?”寒林看着他轻笑,刚从漱玉宫门外走来,这会儿还说不进漱玉宫,谁信?

    翟川也做了难,半晌笑道:“这回我却不知道了,或许,木妃……与母后很相像?湄姐应当记得母后是什么样子,你若想知道,便去问她。”

    “为这种事情去问湄姐……你也真是想得到。”寒林苦笑,也不知道他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

    她俯下身,将手中的柳枝插在地上,细细地培上土,转而笑道:“都说柳枝落地即能生根,当年行走江湖,谁不是如此?她们能够离开京城,也是很好,这并不是一个惹人喜欢的地方。”

    翟川见她又想起过去的事,怕她再勾动离开的心思,忙岔开话,“等将来我们搬到宫中时,不知它长到多大了?”

    寒林心中莫名触动,轻叹一声,低头望着柳条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才强笑道:“以后的事,想它做什么?”

    她直过身,压低声道:“我却问你,阿涟上元那日究竟去了哪里?”

    说起那件事,翟川也蹙了眉。翟涟那日夜半回到王府,虽是没有什么伤,也没受惊吓,但神情总是有些不对。

    后来他们也去看过她,她始终没有说什么,只是咬定自己也是在城外的雾中迷失。

    “据你所说,那灵族只是想将你绊住,并无恶意。他操控雾气不入城内,也并不想是惊扰旁人,又怎会任由阿涟在城外迷失?”

    寒林点头,也觉得此事太过蹊跷,她常年行走江湖,对于遇上个灵族之类的事情,并不觉得奇怪。但翟涟是个小姑娘,从小到大连外城都不去的,莫名失踪了一整天,这却奇怪。

    “这丫头只是瞒着不说,我们干着急又有什么用?她也不过比你小三岁,怎么就这么不懂事?”

    寒林抿着嘴轻笑,“我像她那样大的时候,也任性得很呢。只不过,我可不会像她那样随便乱跑。有一件事,我虽然不愿意说,但阿涟……”

    话没说完,不远处传来枯枝断裂的声响,寒林立刻咽住,和翟川同时回过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