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涅盘

    冷风如刀,初春的北愈山仍旧毫无暖意,仿佛这里四季如此,草木枯黄,山石冰冷。沙石在地上翻滚,偶尔卷成漩涡在地皮上擦过。

    这里大小山无数,一处斗崖下高树张扬,几处高树后隐藏着一个洞室很多的连环洞。最深一处洞室内,漆黑一片,却有人声。

    “他……那个人在外面还好吗?”。陌生的语气,声若稚儿,似一个**岁的小女娃娃的声音。

    “每日吵着要见你。”这是一个苍老的声音,强调有些沉,略显沙哑,语气里却带着种领导气息,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带着命令般的感觉,让人不舒服。

    “你有告诉他——”稚儿的声音带点担忧,语气里是那种有点歉意的畏缩语调。

    “什么都没跟他说,只是告诉他,你的样子会不一样,声音会变些。”苍老的声音里有了些不耐烦。

    “可是我已经不是——”稚儿的声音刚送出来一般,便又被粗鲁的打断。

    “他那个样子,这种话怎么告诉他?”

    稚儿的声音没有再开口,似乎是陷入了无限的忧虑。

    “过一阵子你可以见风后,便送你到外面的洞室内,现在你还是原来的样子,但是服药几个月,样子和筋骨都会有所变化。”苍老的声音稍微温和了些,安抚着稚儿声音拥有者,“别想太多了,你现在太虚弱,既然只能躺着,便多睡一些,重复的休息才能快的好起来。”

    儿的声音轻轻的叹了一气。

    随后便是一阵脚步声,脚步声在环绕的甬道中轻踏。

    “又在这里守着近外面洞室处,光线已经射进来不少,虽然仍旧昏暗,却已经可以看清人影。苍老声音拥有者身量并不高,面上皱纹极多,也已尽染白。他看着蹲在洞口位置的男子叹口气。

    这个位置,是他允许这小子走的距离稚儿声音者最近的地方,这小子便天天不好好养身体,蹲在这里守着,像一个不被妈妈喜欢的哀怨孩童。

    “跟我出去。”老人命令了一句,见小子一脸的不情不愿,怒道:“在如此不听话,我便不医治她了。”

    臭小子立即站起来一副举世最乖模样。

    老人摇着头将臭小子带出洞室,走到最外围的洞室处,这里光线最好,生活用品也最为齐全。站到一张石床前,老人指了指石床,臭小子立即躺了上去。

    可是躺了没一会儿,他的眼睛就又忍不住朝着里室望去。

    老人看着他的动作,每次都忍不住摇头而笑。一个多月的生活相处,他已经将臭小子当作了自己的儿子一般,虽然他又笨又蠢,话说不全,又执拗跳脱,毫无礼数,但是心却极纯,他便是看中臭小子这一点,才愿意救他,愿意救那早该入土的女娃娃。

    一个月的时间里,他不断的给臭小子讲故事,过往传奇,英雄故事,生活中该注意的一切礼仪传统,反复的说,逼迫他学说话,逼迫他背经诵典,每次他耍赖要火时,只要淡淡的说不救那女娃娃,就算是最难背的东西,他都愿意去背。

    回想一个月前,他突然喊叫着从天而降,落在最高那棵树上,掉下来时,骨折多处,伤了内脏,口鼻耳都流着血,甚至神智也已经不清。被他从树上扯下来时,却仍旧大喊大叫,一副要爬上崖顶的架势。

    命在旦夕,却执意崖顶。臭小子命也不要的这份执着打动了他,让他对崖顶的什么‘冬冬’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待他终于到了崖顶,将那只剩半口气的女娃娃带下崖底,竟现臭小子拼着毅力没有晕倒,只等着他带女娃娃下来。

    现在想想,他连话都不会说,什么是喜欢斗不懂,却已经陷入了如此深的情感之中,真是神奇的孩子啊。

    那时女娃娃被剑穿了身体,本已不活。他试着告诉臭小子,女娃娃要去了。臭小子却一直哭喊着要冬冬,要冬冬,要冬冬……

    他指着女娃娃问臭小子:“你要她起来跟你说话?”

    臭小子拼命点头,弄痛了伤口也要点头表示自己的意愿。

    “你要这女娃娃活,可是她的神魂早已不在,即使救活也不过一具空壳啊。”

    臭小子却不明白,他只是摇头又点头,嘴里叫着“冬冬。”

    为了让女娃娃能继续跟臭小子说话,他甚至将自己锁在流星坠内,一直陪自己说话讲故事的游魂也用了。他知道,日次将那缕游魂投在女娃娃身体里,只怕将来就留不住那游魂了,恐怕臭小子要跑,游魂也会用了女娃娃的身体,跟着臭小子一起跑了。

    这深山孤寂,再无说话之人。

    但即便有了如此担忧,他还是救了女娃娃。

    十几年未见如此入眼的孩子,他也不愿再守死不变,就让他们年轻人随了心愿吧。

    救活女娃娃,将流星坠内封印的神魂投进女娃娃只剩空壳的躯体中,女娃娃虽然救活了,意识却已经不是臭小子口中的冬冬,而是流星坠内陪他说了几十年话的丫头。

    他给了臭小子一个会跟他说话的女娃娃,也给了流星坠内的神魂一具身体。随了两个孩子的心愿,他也觉得自己是结了良缘。

    只是不知道,那丫头是否能骗了臭小子,让臭小子相信她便是‘冬冬’。

    摇了摇头,他能做的,也都做了,后面的事情,就让孩子们自己去做吧。

    调了调药,扭头看向仍痴迷瞧着洞室内口的臭小子,“臭小子,你有没有听我的,按照那些方法调息?”

    臭小子收回目光,立即点了点头。

    老人点了点头,在臭小子脸上打量了一圈儿,他调的药对养身疗伤虽有奇效,但却有一个没办法控制的副作用,服药者身体各处都会日积月累的生变化,无论是长相还是声音,甚至肤色和骨架都会有所变化。他常年食用自己调制的药物,每一个月的样子都不一样,自己都早已忘记了自己原本模样,独自一人在这深山之中,他也快要忘记自己是谁了……

    “冬——”臭小子突然开口。

    老人立即扭头道:“冬冬再过几日便可出来,你老老实实的等着。即使她出来了,也不许成日烦她,她现在身子还虚,不可能时时陪你说话。”

    臭小子却不管冬冬是否会陪他说话,他需要的是看见冬冬,确定她或者,看着她就行。听到老人的话,臭小子立即满足,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老人跟着无奈的也笑了笑,这一个月来,就是臭小子的面目也生了些微变化。

    洞室外寒风常常吹的干树枝噼啪作响,躺在床上的年轻人听着声音朝外看去,外面荒凉颓废,他心里却还是美美的,绝望后,冬冬还在,满足。

    ……

    外室内有老人捣药的声音,洞室外有属于大自然的春的声音。而在最深的内室内,那黑暗中,却只有一个人的呼吸声,匀称,虚弱。

    老人家使的阵法,他以为就是将她的灵魂放进一个空容器,她也一直以为是如此,当初听到可以重新拥有身体,拥有自由,她是多么高兴,即使此刻,她仍觉的是那么幸福。只是,老人不知道她经受了怎样的磨合痛苦。

    这具身体的灵魂也许走了,但是记忆却留存在大脑中。她没办法用科学来解释这一切,如果老人知道她磨合一个月后,完全的拥有了这具身体原来主人的记忆,大概也没办法解释他的杰作了吧。

    她叫罗夏,这好像已经是好久好久以前的自己了。这一个月间,她有时会觉得自己是冬苏,有时会觉得自己是那个生活在现代社会的罗夏,有时会觉得自己只是一个吊坠中被老人练出灵性的孤魂。

    可是时间久了,罗夏的意识到底还是比较强势。罗夏最终取得了胜利吗?她却没有这种感觉,她早已和冬苏融而为一,早已分不出你我。

    她至今仍能感受到来自冬苏情绪上的悲伤和绝望,冬苏不恨那个杀了她的人,她好似早在认识他时,就知道了今天会有的结果。罗夏不能认同冬苏的冲动与做法,但是她喜欢这个女孩儿,带着古代女孩子特有的一些傻气,感情专一的一塌糊涂,却又因为家人的放纵而生了一些冒险精神,敢于去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但是最终却总不过是走向了悲剧了。

    罗夏同情冬苏,这个社会,男人永远不可能真的将女人看的那么重,即使是21世纪的那个未来社会,虽说男女平等,但实际上男女是否平等,大家心知肚明。

    罗夏不是女权主义者,可是她还是替冬苏感到不值。怨念在心,但夜夜环绕的那个梦里,冬苏不断的在她耳边诉说着那一个执念:她希望给尹龙泽幸福,愿意做那个即使受伤也要疼爱他的人。

    罗夏怎么可能不被洗脑,在她的感情里,已经融入了冬苏对尹龙泽的喜爱。她不知道见到尹龙泽后,自己会不会改变,因为她相信自己的审美和意识和冬苏是绝对不一样的,但是……爱屋及乌,谁知道呢。

    她愿意为了冬苏再去会一会尹龙泽,待伤好后,她会去做的,可是是否真的留在尹龙泽身边去爱他,焚烧自己的幸福去给另一个不懂得爱的男人幸福——她不会去做那种傻事,她愿意尝试,但绝不会遵从宿命的去毁掉自己的生活。

    尹龙泽是个偏激阴暗的不可能真正得到幸福的人,罗夏从不真的觉得自己见到尹龙泽会改变什么。虽然记忆里有尹龙泽曾经的一切,但她仍觉得尹龙泽更适合被扔进精神病院,而不是放生自由的在世上祸害民众。虽然记忆里有冬苏的爱,和冬苏与尹龙泽在一起时真实的快乐,她却没有真实的觉得这个男人有可爱之处。

    也许是现代社会唯我幸福意念太过强烈,为自己而活的观念已经根深蒂固吧。

    抛开冬苏的情绪的话,她更愿意带着洞室外那个老头口中的傻小子,冬苏记忆力的小虎离开北方,回到胤阳城,给小虎幸福,替冬苏对瑞父尽孝。

    叹口气,脑子又开始晕了,她现在精神总是没办法长时间集中……

    (139)涅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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