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从意并不是不能说话,只是一味地排斥,排斥所有人。

    小七从来不知道,班从意原来是个身手矫健的主子,等追上时,才觉得自己一直窝在药房里,即使是成了大夫,也不如班从意抢生意抢得快。别问小七为何突然有了这个奇怪的想法,差一点儿就追不上班从意,他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远远地一直能看见班从意的背影和裙角,班从意不知想到何事,撒了命的跑,小七竟是追不上!敢情刚刚一直是在逗着他玩儿,随便跑跑的?

    等泥丸儿寻过来的时候,主仆俩人已经坐在山脚下的石阶上,小七哥的气儿好似喘得有些粗……

    “姑娘,你别,别想不开啊——”泥丸儿被俩人盯着瘆的慌,勉强才说出了这么安慰话。班从意这人儿还好好地,怎地就想不开了。

    小七深吸一口气儿,缓缓地呼出。“姑娘说想上山去家庙看看,泥丸儿你带路。”

    泥丸儿有些怀疑地看着小七,努力平复自己的喘息。“小七哥你有带笔纸吗?”

    “啥!”小七拔高了声音,努力地猜着泥丸儿话里的意思。今日他这是要在体力和智力上都被碾压了吗!

    泥丸儿被小七喝得吓吓的,“那个啥,没带笔纸,小七哥咋知道姑娘咋说的……”

    “姑娘自己说的,费什么笔纸。刚刚跑得急,哪儿来得及带笔纸。”小七总算是松了口气儿,智力上略胜。

    泥丸儿瞪着眼,不敢置信地盯着班从意。“姑娘,真的吗!”虽然这话小七哥也已经说了不下几遍,不过,他就是没往心里去。

    班从意摸了摸鼻子,她只是不想说,今日,牛氏的一番话,何尝不是解了她的心结。蓦地,有些解脱了。在城郊住着,不必躲着牛氏学医,不用捻针穿线……闲暇时看看医书,躺在院子里晒晒太阳,做哪些牛氏不允的事儿,没有比这个更爽的。

    “走吧,一直想去家庙瞧瞧的。”班从意的声音有些清凛,泥丸儿突然觉得,这幸福来得太快了。

    一路沿着石阶而上,泥丸儿在前头带着路,频频回头,张了张嘴,却是咽了回去。班从意装作没看见,低头一脚一脚地拾阶而上。

    不过半炷香的时间不到,就看到了牛府的家庙,坐落在半山腰,若说唯一一处像庙宇的就是院子外头,抹着黄墙,黄墙上用黑字写着,“阿弥陀佛”四个大字,再多却是写不下去了。

    院门被雨水冲刷地已经看不清原来的颜色,只是门轴旁还有一些淡淡的红漆。

    站在门外,清晰地听得到木鱼声,还有女娃儿不依不饶地问着,“师太,这是什么字儿?”不过,木鱼声从未间断,一下一下地敲着,好似能敲得到内心深处。

    泥丸儿抬手敲门,“丫头——快来开门——”泥丸儿是常来山上的,了心师太年岁大了,平日种的那么些蔬菜,虽说平日里吃喝是尽够了,只是,米粮确实再也没法子种了。牛府也每年都有银子拨给家庙,另外的每半年也会送一回米粮。就是腌菜,纪氏也没少让采买的给家庙送过来。

    “师太,是小哥哥来了,我这就去开门。师太,你也别敲木鱼了,小哥哥肯定是想吃师太做的斋菜了,师太,你赶紧起来吧。”

    木鱼声曳然而止,班从意和小七齐齐地看向泥丸儿,泥丸儿害羞地挠挠头,“我就是偶尔来吃过那么一两回,师太做的斋菜确实好吃,一会儿,咱,不,是姑娘在师太这儿尝尝?”

    小七白了一眼泥丸儿,这十里八乡的,有泥丸儿没去蹭过饭的吗!

    吱吱呀呀——老木门的声儿,很大!欠修理了。

    “小哥哥——你们是谁?”小丫头看到泥丸儿的时候是惊喜的,待得扭过头来,看到班从意和小七时,却是有些惊恐的。小丫头的左眼受过伤,只有扭过头来,才能看得清楚来人。

    泥丸儿小声地哄着,“丫头,这是咱家姑娘,这是小七哥,都不是外人。”

    “啊,是姑娘,和小七哥啊。”丫头慌地将门大开,人却僵硬在门后,探出半个脑袋,大眼睛咕噜噜地转着,小声地问道,“小哥哥,那我是不是应该请个安,还是要跪着?我看戏文里都是这样子的。”

    泥丸儿本就是不大懂规矩的,也有些惊恐地看着小七哥和班从意。戏文里说的准是错不了的,泥丸儿在脑子里细细地想着自己初见姑娘时,死皮赖脸地赖在人家的院子里……嗷,他一定给姑娘留下了不好的印象的!

    泥丸儿哭丧着脸,“姑娘——”

    班从意顿觉头大,她不过是十一岁的小姑娘,这会儿身边一个六岁,再来个四岁的小丫头,这日子还能过不?“小七,你自己来处理,我去见见了心师太去!”说着抬脚就往院子里去,跨过高高的门槛,就见到一个垂垂老矣的长者,捻着佛珠,着灰色常服,头戴同色僧帽。“阿弥陀佛,原是姑娘来了。”声音透亮,似是有些精神不济。

    “师太,扰着师太做功课了。”班从意双手合十,微微躬身。

    了心师太笑着摇头,“我不过是敲着木鱼度残生,算不得修行。姑娘快屋子里请吧。”

    班从意跟着了心师太进了屋,屋子里摆着一张小四方桌,东首摆着木鱼,一旁放着一本经书,纸笔。桌旁,放着一条长凳子。方桌的对面,放着一把竹椅子,椅背上刻着“心如止水”。

    了心师太亲自给班从意倒了茶水,一套粗瓷杯,亦是上了年头了。“这是我今年的新摘的野茶叶,虽说不如外头卖的,但是胜在自有一股子清香野味儿。”

    班从意并不擅长与人攀谈,了心师太亦是,相对无言。班从意坐在桌子西首,翻着经书,了心师太手持木鱼,又开始诵经。梵音寥寥,却是少了檀香味儿。

    “姑娘听听佛音也是极好的,可是有活儿要做的?”小七偷偷地张望了一眼,发现姑娘从未有过的平和,竟是不忍去打扰。

    “小七哥,厨房里的水缸应该没水了,还有菜园子的菜应该也要浇水了。”泥丸儿是时常来帮着做活的,自是知道隔了些日子就要做的活儿。

    小七担着木桶,一步一步挪到艰难,小丫头还在一旁拍着掌,夸着“小七哥可比小哥哥快了许多”,咬着牙含着泪也得挑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