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幼年时懂事起,我就知道我是有钱人家的孩子,这是邻居的小孩子常常骂我的时候,他们家的家长大人们说的,我无意中听过几次,大意就是让他们家的淘气孩子不要骂我,因为我是有钱人家的孩子,被骂哭了会找上门去算账,他们招惹不起。所以让那些同龄人不要跟我起了冲突,当然,也不要跟我玩。

    我倒不觉得家里多有钱,我穿的都是很普通的衣服,小孩子容易长大,买來的衣服不到半年就不能穿了,妈妈常常把小了的两件衣服拆开來,然后组装成一件大码的衣服。有时候一件可以穿好几年。所以,相较于他们,我觉得我的生活更加拮据。

    在我七岁那年,我知道我是个私生子。我那个柔弱不争的妈妈,似乎在年轻的时候,勾引了一个有钱的大老板(这也是我听邻居那些大嘴巴的女人说的)。还记得当时不知道什么是私生子,就跑去问妈妈,结果她呆了一呆,眼泪就掉了下來。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知道私生子不是个好的词语,也就是说我不是什么好人。这个词语的具体意思,直到三年后我才明白。

    爸爸每年都來看我一回,他就是妈妈勾引的那个有钱老板,我们母子两生活的费用,据说都是他寄给我们的。而且,他是个有老婆的人,妈妈说,爸爸在别的地方还有一个家,那才是他真正的家,好像每年能够來看我一次,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情。

    他不爱说笑,见到我只是淡淡的叫了我的名字,也不跟我说学习的事情。说得最多的是,他的另外一个家庭,有两个很聪明的儿子,也就是我的大哥和二哥。他希望我能去见他们一面,兄弟之间要和睦相处之类云云。

    不过,去见两名哥哥的事被妈妈拒绝了,我从來沒见过一向软弱的妈妈会这么激动,她跟爸爸说,我还小,不想让我回到那个大家庭,她不求名利,只要把我留在身边过日子就行。那天晚上,他们在外面吵,我在里屋睡觉,他们以为我睡着了,其实我一直醒着,把他们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妈妈年轻时,遇上了已经事业有成的爸爸,她被他所吸引,两人日久生情,明知道他已经娶了妻室,仍旧背负着第三者的骂名与爸爸发生了关系,并且生下了我。后來两人的恋情曝光,爸爸被他的原配妻子气势汹汹的带回去,妈妈带着只有五个月胎儿的我,在亲戚朋友的辱骂和无情无义之下,带着我來到了另外一个小城市,也就是我现在居住的地方。

    我出生两年后,爸爸第一次來看我,据妈妈说,当时他很不高兴,觉得要是沒我这个儿子的话,他根本不会回來跟妈妈扯上关系,也不会在家里被原配老婆整日冷待。

    爸爸这一次在家里住了几天,他尝试与我交流一些话題,可惜我见他的时间总共加起來还沒有一个月,他对于我來说只不过是个有点血缘关系的陌生人罢了。他问我愿不愿意跟他一起去他那个家里,我摇摇头,不肯多说。

    虽然跟着妈妈会吃很多苦头,我还是愿意跟着她。如果哪天我离开了,我不知道她会变成什么样。

    该來的终究还是走不掉,在我十一岁那年,爸爸再次來到我家,并且斩钉截铁的说要带我回去。妈妈跟他大吵了一架。第三天,妈妈病倒在了厕所,当我发现她的时候,她的整个人抽搐扭成一团,躺在厕所里瑟瑟地发抖。十一年來,我第一次感到了慌张,爸爸拨打了120,妈妈被送去医院,检查出來的结果是心脏病还有羊癫疯。

    我最后一次去医院看她,她已经醒來了,脸色苍白得可怕,嘴唇干涩得连一句话都说不出來。我喂她喝了两杯水,她才嘶哑的说了几句话。

    她说了什么,我现在已经有些模糊了。大意是让我跟着爸爸回去,她病倒了沒有办法再來照顾我,只有爸爸现在能够给我好的生活。我去求了爸爸不要带我离开,那个名义上的父亲,与我有着血缘关系的爸爸,很冷静的问我,愿不愿意让妈妈赶紧好起來,我点点头,他说好,只要我乖乖听话,跟他去那个陌生的地方,妈妈就会好起來。

    我信了,回家收拾了满满的两大包行李,跟着他坐上了飞机,飞向了一个我所不知道的城市,也飞离了我的妈妈。

    作为一个私生子,当我踏入爸爸的家庭时,我就知道那里不会有人欢迎我,大姨(爸爸的妻子)恶毒的盯着我,好像我是什么病毒一样,大哥表面上对我很友好,但我知道他的笑容都是装的,因为太假了,二哥脾气不好,直接对我表示了厌恶,连我看他一眼都要被骂。

    在那个地方,对我最好的就是爷爷了,据说要接我回去的,也是因为爷爷的命令,他说老江家的孙子不能在外面被人欺负,所以就接了我回來,被江家的众人欺负。

    他们欺负我就算了,就连仆人,也一个个看我不顺眼,说我是狐狸精生出來的小狐狸,别的孩子受到他们的照顾和宠爱,而我在那里,似乎就是苍蝇一样的存在,到哪里都招人讨厌。而我那个妻管严的爸爸,明知道他们怎么样对待我,却当做什么事都沒发生过一样,冷冷的对我说:“你要听大姨的话,你不要惹事。”

    我无时不刻想要回去看看妈妈,期间,我趁着他们不在家里偷偷溜了出去,结果等到我坐车回到了那个有着妈妈的家里,却发现一切都变了,房东阿姨告诉我,妈妈改嫁了,已经去了国外。

    那个时候,我十三岁,距离离开妈妈,已经有两年。

    我悄悄回到江家,沒有人发现一个孩子失踪了两个星期,也沒有人问起他的去向。回來之后,我第一次去求了爷爷,让他把我送到最好的学院里去读书。

    爷爷说,以后江家的产业都是大哥和二哥的,我最多只能分到一点股份。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是说,我要好好读书。

    他复杂的看了我一眼,沉默着算是答应了。

    我上了最好的高校,封闭式住宿制的,每个学期我只回去一次,跟江家的众人好像除了例行的问候,就再也沒有多余的话題,就连年夜饭,我也是一个人躲在学校里。

    三年后,我考上了全国最好的大学,在大学里呆了两年之后,我的心更加跃跃欲试,我提出了出国留学的打算,江家的人自然不会拒绝,他们巴不得我立即就滚出那个家里。我笑了笑,连一件行李都沒带,一个人跨国海洋,到了另外一个过渡生活学习。

    当我再次回到江家时,已经五年后了,这五年里,爷爷给我打过三次电话,爸爸每半年打过來一次问候,也不过是问我适不适应。其余的,再也沒有人联系我。直到五年后我取到博士学位,才想起回去一次看看。

    而那时我二十二岁,爸爸已经退休,把公司交给了大哥江宇。

    而我的出现,再次让江家发生了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