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他各路烟尘相似雍丘盗李公逸麾下的喽啰除了极个别人具有封侯拜将的野心外其余十有**都是被朝廷逼得活不下去的普通百姓。他们追随在李大当家身旁仅仅是为了过上安分日子因此在本部兵马有了一块落脚点后反而最怕的就是战火再烧到自己家门口。谁料老天无眼有人居然把名满天下的博陵精骑给招了过来。非但大伙辛辛苦苦积攒了几年才存下的一点家底全被姓李的狗官拿去救了灾安置妇孺的老营也被李贼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但侥幸被释放的喽啰和老弱妇孺们此刻最恨的却不是李姓狗官而是把狗官招来的那伙王八蛋。他们从各种各样的渠道都听说了博陵军千里迢迢赶到河南来的原因是由于某些人杀了张须陀后还赖着他的头颅迟迟不肯归还根本不是奉朝廷命令前来征剿。

    “如果姓翟和姓李的早把头颅还了人家咱们也不用遭这个罪!”被博陵军从雍丘赶到外黄的老弱们悄悄地骂。

    “唉那张须陀也算个英雄!此事大当家和二当家的确做得过了!”几个死里逃生的喽啰兵暗中嘀咕。

    “照你这么说张须陀的头颅不挂在瓦岗山姓李的就不来了?”

    “那当然姓李的是河北的官。这年头你见过哪个河北的官会管河南的事儿?”

    残兵们并不完全相信流言的真实性但不止一个人听到博陵军将领说他们仅仅是为了报仇而来。而博陵子弟报仇分寸也掌握得非常克制在上万俘虏中只有几个领兵过千人的大头目被斩示众其余的全了一到三天的口粮分批放逐到了外黄、陈留、济阳等地。

    对于盘踞在外黄、陈留、济阴等地的王当仁、周巅、房献伯等瓦岗将领来说这绝不是一个好消息。现在大伙名义上都奉蒲山公李密的号令所以和雍丘营统领李公逸算是同僚。在李公逸没有战死的情况下其余几家统领非但不能吞了他的部下还有责任照顾好这些逃难而来的残兵。而残兵们带来的那些消息传得比风还快不到三天几乎所有老巢在运河两岸的统领都知道了博陵精骑杀来的具体原因。在没有把握战而胜之的情况下几乎所有人将目光都看向了瓦岗山主寨。

    瓦岗山主寨河南四十七路豪杰的总瓢把子李密却无暇顾及来自雍丘的疥藓之痒。他现在的眼睛盯在虎牢关西南四十里的洛口仓上。那里囤积着数百万石粮食。在张须陀被阵斩之前瓦岗军曾经多次打过那里的主意都因为张老贼的狡诈勇悍而无功而返。如今张须陀老贼已死荥阳附近的裴仁基、刘长恭等大隋兵马互相不能配合攻打洛口仓夺取军粮的计划便再度被提上日程来。

    即便徐茂功所统领的瓦岗军主力未被派往洛口李密也不打算借助他人之手复仇。从哪里跌倒从哪里爬起来当年他输给了李旭而徐茂功力挽狂澜。如今他要凭借自己的本事复仇而不须再假手于徐茂功。

    老谋深算的李密看得很清楚光凭手中的四千多骑兵冠军大将军李旭即便在雍丘附近折腾得再厉害也威胁无法令瓦岗军真的伤筋动骨。而对方之所以将动静造得如此大恐怕为的便是早日能取得荥阳附近诸路官军的控制权但以李密对大隋官场的了解他知道那种可能性几乎为零。

    “子辉你以我的名义给王当仁写去一封信告诉他无论姓李的如何挑拨都不要出山迎战。此贼麾下的都是骑兵我军与他野战吃亏。但光凭着四千多人他根本没办法攻下外黄军的本寨!”将运河沿岸各营送来的告急文书一一摊开李密指着其中一封对心腹幕僚房彦藻吩咐。

    “是我立刻就动笔!”房彦藻答应一声就在李密的身边铺开了纸笔。他的字很漂亮是标准的王氏草书只是如此好字让王当仁这粗痞看未免可惜。姓王的粗痞未必懂得欣赏反而会说这字写得缺胳膊少腿。

    在整个瓦岗山中除了李密、徐茂功和程知节等少数几个房彦藻看其他同僚都不大顺眼。包括曾经最初的山寨创立者翟让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个杀牛屠狗的鼠辈当个山贼头子的本事有想做一方雄主那简直是沐猴而冠。

    而瓦岗寨中也有很多人看房彦藻难受。这些来自三山五岳的豪杰之所以敬重李密是因为李密不但有本事而且应了那“桃李子”的民谣。房彦藻虽然是李密的心腹长史但在众豪杰眼中不过是个贪权又善妒的穷酸平素满口大话一到关键时刻就露馅根本不值得他们尊敬。

    双方相处得剑拔弩张有几次还差点当众争执起来好在有李密和徐茂功二人在中间斡旋所以目前还不至于拔刀相向。但彼此之间和睦共处是绝对做不到的。就在年关之前的庆功宴上王当仁还带头闹事令为众人奉酒的房彦藻下不来台。并且以此洋洋自得了好几天。

    想到对方当日的嘴脸房彦藻心里便觉得一阵厌恶手腕的动作稍稍快了些一些笔画看起来若惊鸿飘羽。

    “子辉好像心神不静?你这人啊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傲岸了些!”李密在匆匆一瞥间便觉了隐藏在字里行间的恼怒蹒跚着绕过书案拍了拍属下的肩膀安慰。“当仁是个直性子又没读过多少书你又何必跟他一般见识呢。况且咱们要取天下便少不得这些樊脍、英布之流。昔日高祖若是光凭萧何与张良又岂能建立起汉家数百年江山?”

    “密公教训的是!”被李密着几位同僚的面戳破了心事房彦藻非但不觉得尴尬反而觉得心里暖哄哄的说不出地舒坦。樊脍、英布这些屠狗辈无论怎么嚣张也爬不到萧何的头上。只要李密顺利得了天下他房彦藻岂不就是再世萧何?怒气一平他的才思立刻有如泉涌半柱香时间不到一篇以李密私人身份下达的军令已经写就。居然是文四骈六气势磅礴。

    “君彦你给子辉看看别让人挑出什么刺来!”李密看到房彦藻已经搁下毛笔蹒跚着走回帅案后笑着命令。

    自从前年被李旭射下马背他的腿便一直未能医好。因此走起路来摇摇晃晃仿佛吃过三斗浓酒。但这并不影响李密在身边幕僚眼中的英雄形象文人彼此之间看重的是智谋和才华不会以外表取人更不需要逞筋骨之强。

    “李氏小儿不知顺逆妄动兵戈徒逞血勇。此乃标草卖之辈也岂堪为将军之敌。密此刻无暇南顾因此以腹心相托将军。望将军据险而守使贼无隙可乘。待他日时机致必破之如灵猫擒鼠…….”记室祖君彦捧起房彦藻写好的军书一边读一边轻轻点头“甚善甚善房兄大才君彦不及也…….”

    “让你检视一下有没有令人误解的意思不是叫你和子辉互相吹捧!”李密用手指敲了敲书案疤痕纵横的脸上露出几分笑意。他很享受现在这种天下英杰争相来投的日子像眼下的祖君彦早就以一笔文章而名动天下。还有坐在不远处埋公文的柄元真、时得济都是出身名门得英才。有这些人在身旁帮助出谋划策李密才能感觉到那种挥斥方遒的洒脱。否则终日与一群江湖豪杰称兄道弟爽快归爽快给人的感觉毕竟还像一伙山贼而不是一方霸主。

    “这封信言辞恳切义理通达王统领看了后想必能感受到密公推崇之意谨慎待之!”祖君彦向李密拱了拱手又向房彦藻投下歉意的一瞥笑着回答。

    “君彦有话就直说房某又不是那听不得逆耳之言的狭隘小人!”房彦藻笑着耸了耸肩膀回应。在他心中祖君彦、柄元真以及一些刚刚投上山来的前大隋官员都属于同道在同道面前他的心胸会宽阔许多。而对于某些异类反正彼此之间怎么看都不顺眼了也没必要相互包容。

    “但君彦有一言不知道当不当讲!”祖君彦又向李密施了一礼以幕僚对待主公的姿态请示。

    这种常见的官场礼节令人感觉很舒服李密笑着挥了挥手做出一幅勇于纳谏的模样“君彦无须这些繁文缛节这里都是咱们自己人但说无妨!”

    “是!请密公恕君彦唐突!”祖君彦放下军书正色谏言:“密公叫王当仁严守不出自然是个妙计。姓李的解决不了后顾之忧很难大步前往荥阳与裴仁基等汇合!但既然其麾下只有四千余人密公何不让王伯当将军从济阳移师南下与王当仁两个并力攻之?即便不能一举将李贼击溃至少也能与其斗个旗鼓相当令博陵军伤筋动骨!”

    “那太便宜了姓李的!”没等李密回答房彦藻竖起眉毛大声叫道。

    他无法忘记当日的耻辱即便李密不想报复他房彦藻也无法将那屈辱的一页轻轻揭过。

    那一战不但导致了以李密、他以及郑德韬、杨德方等外来名士为主的力量大受打击而且让徐茂功、程知节等人的威望如日中天。如果不是去年李密用计杀了张须陀至今山寨中做任何决定还要看徐茂功的脸色。

    这笔帐不得不算。当日瓦岗军战败主要是兵练得不精。如今瓦岗拥兵四十余万即便不算徐茂功和程知节麾下的破阵营即便其他诸营按每十人中有一个战兵来计算可与官军正面相敌的精兵也能凑出五万人。因此从人数上瓦岗豪杰根本不怕区区四千博陵军。只要解决了迫在眉睫得军粮供给问题重演一次大海寺之战不无可能。

    到那时房彦藻要亲自拿着刀将李贼的肉一条条割下来给当日阵亡于运河畔的袍泽报仇。

    此仇刻骨铭心没齿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