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拓送了冷幕白出门后被压抑很久的疲倦感袭来她便准备补上一觉谁知刚合眼没多久便又给敲门声惊醒了。

    她勉强撑起眼皮以为又是冷幕白转了回来披了衣服就跑过去抱怨着开了门:“你怎么……”话到这里却硬生生的停住了。只因为面前站着的正是无难。

    “师太……”她愣了一下连忙将对方让进房间。虽已将对方当成自己的亲人但过去的记忆毕竟是让人难忘的要她叫另外一个人母亲到底还是会有些不适应。因无难已出家平日里方拓也只用“师太”称之。而无难对此也并无怨言甚至很满意“师太”这个称谓。

    无难走进瞄了眼凌乱的床铺和她不整的衣衫眉头细微的皱了下旋即又恢复了正常的表情:“我确实来得太早。打扰你休息了吧?”

    “没有。”方拓怎好实话实说?只能摇头。但眉宇间却难掩倦意。

    无难深深的望了女儿一眼眸中神采却不觉有些飘忽了她一生历尽坎坷且阅人无数虽与方拓相处时间不长但是也多少了解“女儿”的性子。心里清楚在方拓那温顺的眸子下不仅有对待亲人的恭谨还遮掩着少见的桀骜以及……疏离尽管藏得很深。她心里还是怪我当年抛弃她吧?无难心中暗叹嘴上却道:“咱们相认之后还未曾好好聊过呢。”

    方拓笑了笑给对方搬了张椅子心里却颇为惊讶这时候正是天元庵早课的时间而本应主持早课的庵主竟然出现在自己房间这绝对不简单。

    无难入座之后直接进入主题:“你可与魔物接触过?”

    “魔物?”方拓眸中异光咋现旋即收敛轻轻点头。

    “可否将详细的情况告诉我?”无难早已认定答案眼下见她直接承认也不感意外说话的语气依旧是不愠不火。只是在那平日淡定从容的眸子里却不免添了分忧色。

    方拓想了想便将关于赤邪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只是隐去了自己寻找轩辕宝玉的真正目的。说到最后在稍做犹豫后又补充了一句:“说起这个赤邪他与师太也是熟识呢。”

    无难认真地听着每听一句眉头拧得便更紧一分而方拓最后一句话让她愣住了:“我和那魔物熟识?”沉默半晌才又问道:“那魔物可说过何时见过我?”

    “应该是师太小时候。”方拓回忆着赤邪的话。

    “决不可能。”无难却是直接否认:“若说现在有魔物接近我也许还能蒙混过去但若二十年前。什么魔物在我眼中都无所遁形岂能没有半点印象?”在房中踱了两步回头却见方拓一脸的困惑遂解释道:“我天赋异能能看到世人看不见的东西但自从生育之后这种异能便消失了。若按你所说我怎会毫无印象?”

    没有印象?方拓讶然对于无难的异能她是听赤邪说过的但对方怎会记不起赤邪这么特殊的“人”来?难道赤邪还是在骗自己?她脸色微变又连忙问道:“师太在生产秦王之时是否是在一座茅屋内而且当时见过他。””

    “不错。”无难一愣眸中凄然之色一闪而逝缓缓地道:“我生你哥哥之时确实是在茅屋内但我周围没有任何人你是如何得知的?”抬眼见到方拓古怪的表情骇然失声道:“难道这也是那魔物告诉你的?”

    听无难一口一句魔物方拓轻微皱了下眉头不过还是照实回答:“不错他还说师太当时希望改变愿望做一个普通人。”

    “怎可能……”无难一下子从椅上弹了起来:“我当日确有此想法可是……”她瞪大了眼睛一副不敢相信的神情。

    方拓没想到会得到这种答案心里也是震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沉默了很长时间后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将那日赤邪的话完完整整地重复了一遍:“你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峨眉山他告诉了你轩辕宝玉的秘密而且……”

    无难震撼地看着她许久嘴角泛起无奈的苦笑摇头苦叹:“我当年也只是偶然从师门的古书上看到一些记载才开始收集宝玉更没听过什么吟宵天魔珠之类的东西。可那魔物却好似就在我的身边什么都知道似的我怎么就记不起来呢?”蓦地又想起了什么转向方拓道:“能否将那魔物附身的天魔珠给我过目?”

    方拓点点头将手腕处的天魔珠解下来交给无难。心里却在默默对照着赤邪和无难的话面色也越的阴沉赤邪阿赤邪你究竟还向我隐瞒了什么?她这边心事重重也就没现对面无难的异样。

    无难接过天魔珠仔细检查了一番眉头突地挑起连忙双手合十将珠子扣在掌心口中念念有词一番“咦?”半晌她轻呼一声却是将目光完全投到了方拓的身上。眸中忧色渐浓。

    方拓被她那轻呼吸引了注意。正好看到她满含着关切和担忧的眼神又是一愣。

    “我未从上面感应到任何魔性反是天地灵气多一些。但……”无难有些急切地说道:“我即刻动身前往伏龙山寻一位故人冰儿……”她担心的看了眼方拓:“你一定要留在这里等我回来。”

    方拓闻言心下一紧知道无难此行定是为了自己急忙问道:“难道珠子有何不妥?”

    “此事说来话长……”无难摇头苦笑:“非是珠子而是……”她叹息道:“还是我回来再做解释吧。”说着便往外走。

    方拓知道此时不应追问了只得将疑惑和不安压下恭送她出门。

    到了门口无难蓦地想起了之前看到的情形。心脏好似被什么东西勒紧了。眼中更是流露出悲苦之色掩也掩不住。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这做娘的过错阿!

    “师太?”方拓没想到她突然停下不觉一愣。

    无难回过神来冲着她苦苦一笑眼中神采变得更加复杂了:“冰儿为娘有些话要对你说。”

    方拓听她竟然自称“为娘”心头一跳连忙恭敬道:“不知师……娘有何吩咐?”

    无难凝视她心里的话却是沉吟许久也未曾出口。苦涩的长叹一声她收回目光一把推开房门迈了出去外面春雨渐大了周围的竹子被雨水击打着沙沙声响成了一片她的话同雨声混合在了一起传入方拓耳中却又分外清晰:“身为女子本就是最大的不幸而行走江湖更应该谨言慎行爱惜名声啊!”

    话音落定她也不等方拓有所反应便将自己浸入雨中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大有深意地回头看了一眼接着就朝远处走去只留下一个满头雾水的人对着门框呆……

    ※※※

    两天后天元庵。

    方拓手中的毛笔在宣纸上游走着时快时慢不一会儿一幅作品便已大致成形。

    “好厉害。”容越也拿着笔不过她只有张大嘴巴感叹的份了。

    又过一会儿方拓将画笔扔到桌边这幅画完成了。

    容越探过头见宣纸上只画着寥寥几棵竹子却神韵非常即便她绘画造诣不高也知这必为精品。她呆立半晌又回头看了看自己的画羞赧地吐了吐舌头。

    方拓一边将桌面上凌乱的毛笔插回到笔筒中一边说道:“今天就到这里吧。”

    “你还没看我的画呢。”容越放下笔将自己的作品取了起来递到方拓面前:“兰姐姐你看比起昨天有进步没?”

    方拓看到那纸上黑乎乎的一片扯开嘴笑了笑指着画上的一处道:“还可以你画的那石头挺有特点多做练习的话迟早能过我!”说完还鼓励似的拍拍她的肩头其实心里却在连连叹气:“真是朽木不可雕也!挺聪明的一个丫头可惜实在缺乏绘画细胞恐怕这辈子与画笔无缘了!”

    谁知容越听了她的夸奖面色一下涨得通红极小声地纠正道:“可你刚刚只得哪个不是石头是竹子啊。”

    “哎!”方拓眉毛颤了下:“明天你还是跟我练书法吧。”

    “不要我喜欢画画。”容越直接摇头。

    方拓觉得有些头痛了她没想到当初为了生计卖的几幅画竟然被“识货”的人相中身价倍涨而自己这白浪的画名更因此得了个江南画圣的名头而自从容越知道白浪就是自己之后非缠着要学画画仅仅这两天。她就快崩溃了。揉了揉太阳穴她正起面孔:“我该教的已经教了后面的就要靠你自己体会才行。”

    容越也知自己没有绘画的天分见她如此说也只得作罢。不过今天她第一眼看到方拓画的竹子就喜欢上了缠着要她给自己画上一幅。

    而方拓重新铺开宣纸的时候容越蹦蹦跳跳的坐到了床铺边蓦地她感觉被搁了一下微微一愣取出身下的东西却是块颜色漆黑摸上去冰凉透骨的铁牌子上面依稀能见到一排图案鬼画符似的。

    “颜飞给你的就是这个啊倒是特别。”容越轻声道。出身于武林世家她自然清楚这块令牌意味着什么。昨天颜飞便带着还未恢复的唐萱离开了天元庵似乎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临走便硬塞给方拓这块东西。言道将来若有难事只管着人带着令牌去找他。

    方拓回头扫了眼嘴角露出一抹苦笑。她知道这叫“铁鹰令”可自己救对方多是因为凑巧根本就不是为了让谁卖命接受这东西让她心里很不自在。可惜当时颜飞态度坚决根本不容她拒绝。想了想她道:“你替我收到包袱里吧。”虽然以后未必能用到但留这个东西起码算是对颜飞的一种尊重。

    “其实这颜飞也真够小气的兰姐姐武功那么高怎会有为难的事?就算遇到了他恐怕也帮不上忙。”容越对颜飞的所为颇不以为然别说方拓有那么高的功夫就算遇到困难的事情那颜飞远在塞外现派人去寻找只怕也来不及。不过她还是替方拓妥善的收了起来。

    这番话说得方拓再度苦笑不过是为了另一种原因。

    “对了咱们什么时候能离开这里阿?”容越凑到她跟前问道。在天元庵住了几天可把好动的她憋坏了。

    “等师太回来吧。”方拓心里一沉无难去伏龙山已有两日了不知道找到那“高人”没。

    正思索间容越看了看日头说道:“巧儿姐姐该来了。”

    方拓一愣接着便明白过来摇摇头:“你这丫头……”这回的笑容却是变成无奈了。原来云巧儿厨艺相当不错尤其是点心可算是容越的最爱。住在天元庵的这段时日她每日这个时候都会送些好吃的点心来。而现在时间也差不多了。果然没过多久院子里便传来脚步声容越欢呼一声笑着跑进了院子。方拓顺着敞开的窗子望去正见云巧儿端着托盘走进……

    ※※※

    “兰姐姐你说冷大哥真的要娶巧儿姐姐么?”云巧儿走后容越边吃点心边问道。

    “这是当然他们就差定日子了。”方拓走到书桌前拿起了笔。

    容越寻思着说:“她性情不错只是出身也不太好。”

    “出身?”方拓她皱了下眉头不自觉看向窗外那里只能见到云巧儿远去的背影。

    “我不是嫌弃她出身青楼。”容越见她皱眉知她误会连忙解释道:“我是怕她以后吃亏。”

    “出身算得什么?”方拓笑了笑:“幕白那风流鬼这次竟会定下心来可见对这巧儿姑娘喜欢得紧呐。巧儿姑娘又怎会吃亏?”而且云巧儿既然栖身青楼那么多年又怎会是简单的人物?难得的是虽然世故一些心肠却不错她和冷幕白在一起倒也是绝配。

    “我听冷大哥的下人们说冷大哥和家里决裂了。”容越从嘴里蹦出这么一句。

    “嗯?”方拓刚要落下的笔又重新提了起来:“决裂?因为什么?”

    “据说是冷大哥要娶巧儿姐姐就回了趟老家结果吵起来了冷大哥甚至誓脱离冷家呢。”

    “没想到幕白兄这次竟下了这么大的决心。”方拓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明白得很冷幕白同家里的关系一向糟糕。这次闹到决裂的地步未必全是娶云巧儿的原因。想到这里她却疑惑起来奇怪这么大的事情冷幕白怎么一个字都没提过?随后又释然了这毕竟是人家的家务事。

    “我觉得他们都很累!也够傻的!”容越古怪地看着方拓小声地嘀咕了一句见她竟又开始作画忍不住翻起了白眼索性扭过头去:“不解风情的家伙。”

    这番话又怎能瞒得过方拓的耳朵她手中的毛笔停顿一下觉得她的话意有所指刚要询问这时外面却传来招呼声:“阿拓!”正是冷幕白。他沉着脸走进了房间:“准备准备咱们下午就动身上船吧。”

    “生了什么事?”方拓不解地问道。按计划他们是要几天后才离开这里的怎么突然提前了?

    “刚收到消息顺阳城生了点状况。”打从见面开始冷幕白的眉头就紧锁着:“咱们必须赶快过去。”

    “难道是华山派有动作了?”

    冷幕白咧开嘴笑了一下但是人都能看出来他笑得很勉强:“是我师父情况……”说到这里他的声音低沉下去:“不太好。”

    “乔前辈?”方拓吃了一惊她从好友的语气里感觉到了其他的信息。当下将毛笔一扔就开始收拾行李。至于无难离庵前对她的嘱咐实在顾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