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

    高居九重天,垂拱治天下,四海之主,上天之子,一声令下,万民蚁附,人头滚滚,流血漂橹,移山填海,乃是世间最尊贵的人。

    不,不是人,在大多百姓心中,皇帝已不是人,而是执掌天命的天子,神之子。

    古有狂士傲王侯,笑公卿,却无人敢轻看皇帝!

    陈吴起事时,也只是号: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绝不会说:皇帝有种乎?

    这两个字本身似就带有种神秘的魔力,尊贵的光芒。

    张放洲皱眉道:“不至于罢?”

    魏薇摇摇头,不再说了。

    二人早有猜测,并不惊奇,只是更加确定皇帝与此事有关,还是同样的问题:动机是甚么?

    陈远摇摇头,不解道:“他们为甚么要这么做,诸葛先生与四位名捕可有推断?”

    魏薇脸色郑重,嘴闭的紧紧的,显然一个字也不打算再说。

    张放洲笑道:“哈哈!洛兄,庙堂之事,我们江湖人是管不着了。”

    陈远含笑道:“张兄说的是。”

    凉气沁骨,云秋心站在窗前,轻咬嘴唇,手指无意识地卷着垂下来的长发,陈远叹了口气,道:“你想去神水宫?”

    她怔怔望着远雪,半晌摇摇头,坚定道:“想,只是不能。”

    陈远上前一步,与她比肩而立,叹道:“整个复仇就是一场修炼,智慧的较量,勇气的比拼,耐心的煎熬,毅力的挣扎。神水宫,不是现在我们可以去的。”

    云秋心转首瞧着他,微微一笑,道:“我知道的,洛洛。”

    张放洲自定中睁开双眼,魏薇道:“如何?”

    他站起身来,感慨道:“仙昙茶的确神奇,我激发舍生取义诀,本抱着成为废人的决心,岂知竟被你们救了回来……你怎么了?”

    魏薇脸色发白,似是想起了满厅的幽幽冷光,怀中的人木之花,满嘴的罪恶味道……她用力摇摇头,道:“没甚么,还是要多亏洛清和那位云姑娘,不然我们两个都要栽在那山谷里了。”

    张放洲沉吟片刻,道:“他们两位也不知是哪家弟子,年纪轻轻,一个先天,一个更是无招境界,薇薇,你能认出他们招式来历么?”

    魏薇在房中慢慢踱步,推敲道:“洛清无招的剑法,已将所学熔为一炉,自出机杼,却是瞧不出痕迹来,观他内力近乎道家一脉,只是道家门派极多,同时擅长剑法的便有武当、华山、全真、昆仑等大派,武当全真清虚无为,昆仑远在西域,他剑势凌厉攻心,倒是华山派最有可能,但也只是可能。可惜那位云姑娘没有单独出手,不然倒可一窥究竟……”

    张放洲悄悄倒了一杯酒,被魏薇一瞪,无奈换过一杯茶,笑道:“无论如何,他们总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魏薇点点头道:“正是如此。你快些疗伤,我要尽快将这封信带回六扇门。”

    陈远在桌上铺开一张纸,研了墨,提笔写了一幅字,吹了吹,走到窗前,递给云秋心道:“写出这种诗的人,你看是个怎样的人?”

    云秋心接过展开一瞧,字迹端端正正,绝无个人痕迹,正是《春江花月夜》一诗,她虽早已读过此诗,还是细阅了一遍,道:“应该是个心中充满美好向往的人。”

    陈远点点头,转身又写了一幅,云秋心跟过去一瞧,却是一篇《将进酒》,同样写的周正无逸,陈远一笔一画写完,抬头瞧着她,问道:“这位诗人呢?”

    云秋心已知他意,道:“浪漫潇洒,非酒中圣者不能为。”

    陈远再点点头,低头再写,这次只有四排: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不等他问,云秋心道:“胸怀天地,心见古今。”

    陈远扔下笔,低头踱了几步,道:“文如其人,由心而发,武亦如其人,到了无招境界更是本心之作。但这样的诗歌,和他的武功对不上,极不和谐。”

    云秋心移步坐下,将三幅字并排摊开,瞧了良久,缓缓道:“除非这位薛宝玉,有两副面孔!”

    陈远目光亮了亮,道:“我们能看出的,想必诸葛先生与那四位也能看出。”

    云秋心点点头,又摇摇头,道:“如果他行事也是这样,必有破绽,但真如此他早已被捕杀了,又怎会逍遥至今?”

    陈远将三幅字丢入通红的炭盆,顷刻便化为飞灰,道:“我们用不着证据。”

    云秋心瞧着火星低低乱飞,道:“我要化出我道,你要晋升先天。”

    陈远盯着她,道:“秋心,复仇是修炼,修炼非只为复仇。”

    云秋心脉脉凝视着他,道:“皇帝还在后面,天地还在后面,有你在,我不会急的。”

    白日时光便在众人疗伤中度过,有易筋锻骨篇与云秋心之助,到傍晚时陈远已无大碍,用饭时魏薇忽道:“我有个不请之请,还望三位见谅。”

    三人相视一眼,张放洲自无问题,陈远道:“是要我们去六扇门作证么?”

    魏薇笑了笑,道:“正是此事,洛清,可以么?”

    陈远举杯笑道:“绝无问题,我们甚么时候动身进京?”

    虽是回答魏薇,陈远却是看着张放洲。

    张放洲趁机仰脖一饮而尽,拍案道:“明日一早!”

    魏薇淡淡瞧了他一眼,对二人道:“如此多谢洛清与云姑娘了……说来惭愧,我到现在还不知云姑娘芳名?”

    云秋心放下木筷,道:“云晨。”

    陈远笑道:“魏姑娘,张兄,我二人刚刚出山,不知近些时候江湖上有甚么大事发生?”

    薇洲二人相视一眼,张放洲道:“如果说到大事的话,半年前少林九阳神功出世算一件,一月前海外侠客岛被灭算第二件,第三件却是近半月武林中有好几位东瀛青年高手正在江南四处挑战。”

    陈远再举杯,道:“前两事倒有所耳闻,看两位神色,莫不是亲身亲历?”

    张放洲长叹一声,道:“洛邑离嵩山不远,我的确是去凑了一趟热闹。”

    魏薇神色也不是很好,淡淡道:“万人相杀,六扇门自然要出动的。”

    陈远不再问这事,道:“侠客岛之事传闻中原各大派都曾派人过问,不知有甚么结果?”

    魏薇沉吟道:“侠客岛孤悬海外,岛上门人又不多,被一夜灭门,但凶手虽然做的极干净,终于还是被李探花、楚香帅、陆小凤等几位名侠寻到了线索,铁手师叔、追命师叔已一同追查了下去。”

    陈远叹息一声,这两件事都不怎么令人愉快,当下转问道:“东瀛青年高手又是怎么回事?”

    张放洲道:“此事我只是听闻,魏薇应该清楚。”

    魏薇瞪他一眼,吃了一口菜,道:“是东瀛三位公主来我朝太学留学,随身带了十几位护卫,闲极无聊,四处挑战生事。”

    陈远好奇道:“三位公主?”

    魏薇笑吟吟道:“洛清你这么感兴趣,不怕云晨妹妹见怪么?”

    陈远摸摸耳朵,云秋心试着喝了杯酒,小手直扇,闻言道:“我也很好奇,魏姊姊说下罢。”

    魏薇横了陈张二人一眼,道:“这三位公主的名字也奇怪,分别叫楚音,风谷娜,绫波。”

    张放洲奇道:“竟不是一个姓氏么?”

    陈远道:“传闻东瀛皇族自诩是天神后人,都是没有姓的。”

    魏薇点头道:“不错,这名字是她们来中原时特意起的。”

    张放洲笑道:“这倒是奇事。那批护卫武功很高么,我听说好几个门派都被打的灰头土脸。”

    魏薇摇摇头,似是无奈,道:“不算那三个公主,护卫十三人,九人先天,剩下那四人更是深不可测,铁手师叔自言没有把握对上其中任何一人。”

    三人都吃了一惊,陈远与云秋心相看一眼,暗忖:“看来那日桃花岛上,他们竟没出全力。”

    陈远道:“他们四处挑战,胜负如何?”

    魏薇皱眉道:“铁剑门,一字电堂,六仪阁,荒拳派等这些二流门派的先天高手都一一失手,目前还没有到移花宫、神水宫、花家、慕容家、薛家、赤尊帮等这些一流顶尖门派的战事发生。”

    张放洲来了兴趣,道:“看来他们也有自知之明,这些人中有甚么出名的高手么?”

    魏薇敲着杯子,灯光下愈显丽色,道:“自然是有的……”

    星光明淡,隐隐雾气弥漫,潺潺流水声同样弥漫,红衣少女静静站在溪边,一群人远远的站着,议论纷纷:

    “刹那刀终于寻上神水宫了!”

    “不知道神水宫能不能遏制她的势头?”

    “应该能罢?”

    “这倒不好说!”

    ……

    上游隐隐传来移舟声,夏雫眼神一动,平静道:“东瀛夏雫,前来神水宫请教,还望一战!”

    草丛中传来隐约的轻笑声,听起来年纪不大,夏雫微微皱眉,草伏舟出,上面却只站着一个女孩,只十二三岁的样子,眉目如画,玉雪精致,一片可爱,左肩上卧着一只纯白色的小猫,只有手掌大,一只尾巴倒比它身子还长。

    远处众人大失所望,这小女孩看来不像是来应战的,莫非神水宫不敢?

    夏雫注视着小女孩,却感到一阵奇异的压迫,她提起全身真气,缓缓道:“小妹妹你是?”

    那小女孩除下鞋子,轻盈坐下,将一双小脚丫伸入河里,踢来踢去,荡起一片水花,她握着小拳头伸个了懒腰,那小白猫“喵”了一声,始终没有掉下来,她才嘻嘻笑道:“夏姊姊你好,我是曲水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