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尊耳和李康是一对老实人我不想伤害他们的宝贵感情从而在李康与五毒教之间产生不可调和的矛盾。

    “苗人的‘虫葬’和藏人的‘天葬’都是人类最神圣的解脱方式比你们汉人的火葬、土葬更纯洁。好人升天堂坏人下地狱相信他们的灵魂一定会在护寨神的庇佑下加进入轮回转生之中这样不好吗?”

    她是苗人永远不可能深刻理解汉人的某些习惯。

    “给我个面子留下李老爹的身体我先替李康多谢你。”我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费口舌。

    何寄裳看着我的脸忽然长叹:“好你果然……跟他一样很多时候坏人的身体也不准护寨神食用到底为什么?你们汉人行事可真是奇怪之极。”

    她又出那种奇怪的口哨相信护寨神不会再次出现了。

    飞鹰受了冷落但碍于我的面子不好作愣在一边。

    “逼神穿心术”是苗人中的炼蛊师对决中经常用到的手段不过被实施这种手段的人不死也得落下伤残变成战斗的牺牲品。如果那个小女孩没有特别诡异的行为生我不希望采取这种惨无人道的方式。

    “她没中蛊或者说没中苗人的蛊。”何寄裳若有所思地向窗外望着。

    我跟飞鹰都没有反驳作为曾经的五毒教圣公主她的话是绝对的真理。

    “其实除了江湖中盛传的苗疆蛊术天下还有很多秘密的门派可以通过异术操控人类的灵魂只是涉及的范围很小没有人注意罢了。在川、贵、云、藏四地蜀中唐门的人始终活动不止而他们驱魂夺魄的手段也是极尽巧夺天工之妙不得不令人佩服。特别是这一代的年轻高手至少有十位以上名声不响亮手段却无比高明。”

    她说这些话时语调平淡神情严肃我能感觉到她对“蜀中唐门”这一派始终是深为忌惮的。

    “这里是川藏交界难道唐门的力量能延伸得这么远?”飞鹰半信半疑。

    “为什么不能?”何寄裳反问抬手拢了拢头。她那么骄傲对任何敢于质疑自己的人都不屑一顾。虽然是粗布衣裙素面朝天但仍然带着昔日五毒教圣公主的威仪。

    “不能”的理由我也可以试举一二——

    早在唐朝末年建派不足一百年的“蜀中唐门”用毒手段残忍、杀戮过重遭到了江湖上三十个异能教派高手在泰山“观日峰”顶的联合诅咒:“人丁零落千年不续;杀江湖上一个好人自己门派便损失一女;杀十个好人则损失一丁。”

    在泰山日出的刹那三十个人心尖的三十滴血汇集在武林至宝“乾坤生死壶”里让诅咒得以持续一千年。从那天开始唐门的人丁便迅凋零下去甚至几代人中都没生出一个男丁导致唐门大权一度必须由女孩子继承然后招赘男人入阁生下的孩子改为姓“唐”。

    唐门的野心、手段、机遇都到了可以一统天下的地步可惜就因为这个古老的诅咒越是在江湖上闯荡出巨大名声的年轻高手便越容易半途夭亡十几次让本派统一江湖的大计落空。正因如此唐门才被逼得牢牢盘踞在川中而不敢分散有限的力量向外省扩张。

    飞鹰没再开口辩驳转身下楼。

    “他死心了吗?”何寄裳淡淡地问。

    我点点头飞鹰是个明白人很懂得向现实低头。无论是五毒教还是蜀中唐门他都惹不起索性暂时放开手不去理会。对于苏伦的失踪他已经有心无力才会有意无意地把大事向我肩膀上压过来。

    “杨天大侠的力量的确可以抗衡龙格女巫刚才那个人没说错。”一提到大哥她眼睛里突然添了动人的光辉。

    我笑了大哥当年行走江湖的历史已经成了所有人心中的神话光芒四射、神奇无比犹如希腊神话里的战神战无不胜天下无敌。离开埃及之后经历的事情越多我会变得越成熟也渐渐明白大哥是无法越的一个简简单单的“盗墓之王”称号根本不足于概括他光辉灿烂的一生。

    “那么现在杨天大侠不在了我们也不会静等着任人宰割对不对?”我捡起了那三段死蛇。相信何寄裳也感觉到了那东西的存在否则不会驱蛇而来保护我的头顶。如果没猜错的话那东西想从太阳穴的位置进入我的脑子里可惜被青蛇挡住做了我的替代品。

    何寄裳忽然低头郁郁地看着手腕上的铁线蛇:“喂你不是要找你的朋友吗?难道你能确定她已经进了兰谷?”

    蒋家兄弟叙述时她一直都在冷笑我觉得其中必有隐情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的脸。

    “其实所谓的兰谷并不存在不知道什么人传出的谣言说是向南有一条充满飞蛇的山谷。那儿没有山谷只有一个山洞并且里面到处是石柱……”

    我强压住内心的惊诧不动声色地问:“山洞?石柱?”

    “对。”她皱着眉用力点头。

    这种闻所未闻的事让我有些迷惑但始终相信一点:“大哥离开后何寄裳肯定经过一段长时间的苦苦寻觅把附近的所有山头和丛林找遍。所以对这一带最熟悉的应该是她无论她说什么都是亲眼所见百分之百真实的。”

    “请说下去何小姐。”我保持冷静即使她说出任何惊世骇俗的言论来我都会耐心听下去。

    “那是个巨大的山洞或者说是个……隧道有很明显的人工开凿的痕迹。入口处约三米见方越向里面去越宽敞在我能够到达的极限位置应该会有四十米见方。我无法测知它的深度因为里面布满了顶天立地的石柱直径完全不同形成了空间越宽敞柱子越粗的规律。”她停下来看着我的脸。

    或许我表现得太冷静了让她有些不习惯。

    “请继续。”我微笑着。无论前面是什么如果想要到达天梯必须向南挺进的话任何障碍都挡不住我无论是飞蛇或者石柱。

    “那是一个迷宫阵势我已经试验了几百次每次进去必定会迷路这么多次的尝试后我只能到达四十米见方的位置继续向里的话我感觉隧道的空间还会增高加宽只怕前进更艰难。嗯我画了那个隧道和柱子的图形就在电脑里请进来看。”她打开了书房的暗门率先走了进去。

    电脑上出现的是一张标准的隧道横截面图稍具常识的人都会明白这不可能是自然形成的山洞而是标准的人工开凿出来的作品如同我们在穿越群山的铁路线上常见的隧道。不过这个位置既不通高公路又没有穿山铁路什么人会挖一条隧道出来?它又是通向哪里的?

    何寄裳并不是一个跟现实完全脱节的隐士她的建筑尺寸图画得相当标准当她翻动页面给我展示那些尺寸不同的石柱时我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惊骇。每一根石柱都是标准的圆柱体绝对像是流水线上搬运下来的成品。

    “隧道里充满了浑然天成的标准石柱而且还严严实实地竖立在顶层与地面之间?”

    何寄裳点头鼠标滑动连续翻出几张图片都是那种石柱。

    “通过测量它们的周长我得出了一个奇怪的结论在一百根石柱的测算过程中没有任何两根的直径是相同的其差别的跳跃级差为三百六十一这个奇怪的百分比数值毫无例外而不是地球上最常见的毫米、厘米、分米、米的十倍跳跃为什么呢?”她很困惑这些图片应该存在很多年了看来她仍然没想通这个问题。

    三百六十一这个数字在最近几个月的探险活动中我经常会遇到。按照遇到土裂汗大神的那次经历解释它代表的是三百六十一进制一个永远都不会被地球人接受并运用的计算方法。

    当然在还没有任何迹象可以把隧道与外星来客联系起来之前我不会草率给自己以先入为主的暗示也不会用它来混淆何寄裳考虑问题的思路。

    “风现在地图上标注的兰谷、天梯根本都不存在。我找遍了以上两个地点标记代表的纬度与经度位置那里只有漫山遍野的石头连最微小的值得研究的线索都没有——”

    我抢先叫出来:“你的意思兰谷和天梯根本就在山体下面就是在隧道深处?”

    何寄裳的叙述想要表达的肯定就是这个意思我不赞同也不否定只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事实不会匆忙下结论。

    想要了解这片丛林里有什么十五年来无论从哪方面看她都是最全面的向导。

    “你相信我的话?”她放开鼠标伸出手指在电脑屏幕上敲了敲。

    “我相信无论你说什么。”从她对大哥十五年来的深挚感情我相信她是个可以信赖的人。

    “谢谢你已经很久没人这么对我说了。”她的喜悦神色中又带着几分颓废。

    几百年来汉人从来不相信苗人包括宋元明清时期统治者分封各族苗王、洞主之类的册立仪式也只是为了加强巩固自己的江山而已。他们“以苗制苗”从来都是把苗人的贵族当作工具来使用把苗族女孩子当作玩物蹂躏并且肆意转卖根本不把他们当“人”来看待。

    我把她当朋友一半是基于大哥对她的判断上如果大哥能把她当作朋友我就可以。

    “明天我想带人出一直向南不管那隧道是怎么样的只有到了那里才会想出办法——”

    她打断我:“你不会是要采用炸药清除那些石柱吧?石柱是用来支撑隧道顶部的每炸掉一根都会产生局部坍塌。如果你们的目标是穿过石阵就绝不可能使用这种办法那样无异于自掘坟墓。”

    我笑了:“山体内部使用炸药的忌讳我都懂放心我不会蛮干只要是奇门阵势就一定有破解之道。”

    听何寄裳讲隧道怪事的过程中我一直都在细心观察着外面的动静。蒋光临死之前的话不会是说谎西南马帮的人随时都会出现展开毁灭性的杀戮。

    西南马帮盘踞丛林近百年这一代的最高领据说是曾经被国际刑警组织签了红色通缉令的江洋大盗一个只剩右臂的老头子。在他麾下听命的高手中最受重用的则是外号“胭脂”的一个年轻人。

    丛林里的生存法则是最原始的“优胜劣汰”毫无通融转圜的余地。自从苏伦开始她的探索阿房宫之行我就从小燕那里取得了关于“胭脂”的全部资料和照片他可能会成为我们的劲敌而成为朋友的可能性绝对小于百分之一因为胭脂没有朋友二十五岁的他终年以杀人为乐并且越是厉害的敌人他出手时就越开心、越疯狂。

    从字面上分析能以“胭脂”为名的男人至少是有三分变态的。

    “别担心马帮向来给我面子不敢闯入村寨里来蒋光的话并不可信。”何寄裳对这一点充满信心。她所倚仗的只有毒蛇和护寨神但青蛇轻易就被杀死可以从一个侧面证明毒和蛊已经渐渐落后于时代了。

    这个年代的丛林绝对是“无毒不丈夫”的时候人情和面子值不了一个面包。只是我没有驳何寄裳的面子当然也希望能在眼下避开与马帮的冲突。

    “风你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保存下那段影像?我试过很多种摄像机只要是凭借磁力记录的设备当时拍到图像后五分钟后会自动消失从不例外。你能想想办法吗?”她的书桌侧面摆放着三台最新款的摄像机分别是索尼、三星、佳能。

    那么强烈的磁场效应磁力录制设备肯定会形同废物我忽然想起了关宝铃如果她在这里可以迅描绘出大哥出现时的图像或许是比较好的解决办法。想到她我忍不住露出了甜蜜的微笑短暂的离别会令恋人心里充满了新鲜感一有闲下来的时间便互相想念。

    “没有太好的办法不过我总觉得杨天大侠仍在人间如果我们能向南走到尽头也许有可能现一些关于他的线索。地球很大但是要想用尽气力去找一个很有名的人锲而不舍一定会找到相信我。”其实我很希望何寄裳加入探险队来不管飞蛇存不存在有她的“碧血夜光蟾”相助胜算总会加上几成。

    “呵呵风你太年轻了再过几年三十岁之后你一定不会再说这种空幻的大话我可以跟你打赌。”她和气地笑了。

    我很希望她能摘掉那张面具以鲜花一样的本来面目示人如果仅仅为了大哥就将自己覆盖在丑陋的面具下过下半生的话实在是太可悲了。

    “你在想什么?”夕阳斜射在对面的丛林顶上泛着悦目的金光。

    我笑着回答:“如果我有一个像你这么漂亮的姐姐一定会帮她买最名贵的化妆品和饰让她每天都容光焕活得快快乐乐。”她是大哥的女人理论上应该是我的大嫂我希望她能变得快乐起来充满信心地跟我一起寻找大哥。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像她这样的成名高手会以一当十所起的作用甚至比苏伦更大。

    何寄裳陡然长叹:“我们虽然没有做过什么他也没对我承诺过但我知道从见到他出刀斩落山豹头颅的那一刻我的身心已经全部属于他。遵照苗人的规矩女孩子一旦有了意中人便会为他守身守节遮住自己的脸不让另外的男人偷看半眼。更有甚者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被陌生男人碰过摸过的话会直接挥刀砍掉毫不犹豫。不过那都是过去了这个年代汉人女孩子开放得像座空城苗人女孩子一进入繁华都市自然而然地染上了那些恶习成了苗人中的败类……”

    我微笑着停止了这个话题:“何小姐关于那隧道你还有什么可以补充的吗?比如字迹、牌匾之类?”

    历史长河中任何一个年代的人类都是好大喜功的习惯于在已经完成的工作成绩上勒石树碑记录自己的功勋。如果有碑文石刻的话马上就能找出这隧道的来历。

    何寄裳轻动鼠标翻出了另外一张七弦古琴的草图:“这个刻在隧道的左右两侧一模一样的两只琴上铭刻着‘雎鸠’两个篆字其他没什么现。”

    黑白草图对于研究古琴的来历毫无帮助没有渊博的古琴专业知识的话所有的古琴在自己眼里根本没什么区别所以古人才有“对牛弹琴”的成语。不过我知道有两兄妹对古琴的研究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绝对可以用“古琴活字典”去形容他们两个顾知今与顾倾城。

    隧道外面刻着古琴难道这条古怪的通道是一个热爱古琴的人开凿出来的然后以古琴为标志留下了自己的大名?

    在另一张放大的草图上我看到了一个小篆方印的确是“雎鸠”两个字。

    如果顾倾城在这里的话肯定会有所现她的冷静睿智给我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在某些方面她的处事手法甚至比苏伦更完美犹如一套精确的电脑程序一丝不苟地按照既定计划执行任何人无法阻挠。

    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再次接近大哥的影像出现的时刻我站起身指着那三台摄像机问:“要不要再试验一次?”

    何寄裳摇摇头:“不会成功的在这个地区已经试了几百次刨除一切人为因素仍旧无法保存图像。”

    我轻轻敲了敲自己的额头相信若是把在本地使用过的信号记录介质送到特种实验室去检验一定会现磁力线异常的现象。真的能够在山体下面现巨大的磁铁矿的话将会把这片空寂的大山变成一座无限采掘的金山。

    昨天被磁化的腕表已经交给飞鹰保管我只是担心在特殊时段出现的强磁场会不会对大家的思维系统造成极度的损伤。

    “我们出去吧还有请安排一个可以深挖的地方我会让人掩埋李老爹的尸体。”

    护寨神的嗅觉系统灵敏异常埋得浅了尸体难免再受戕害。从中国人的传统观念来看百善孝为先让李尊耳的尸体葬于蛇腹是对李康最大的打击。我希望能维护探险队每一个人的权益只有做到这一点队伍才会有凝聚力。

    何寄裳嘴角牵动了一下做出“何须如此”的表情但还是顺从地答应着:“我会在埋葬地点下蛇虫禁药尸体就不会有事了。你们汉人的某些习惯真的是迂腐又麻烦不如山寨苗人来得直爽痛快。”

    我忍不住笑了:“你说得对但是藏人喜欢‘天葬’却不欣赏苗人的‘虫葬’就像你们苗人喜欢‘虫葬’如果哪一天被迫改用鹰啄‘天葬’岂不也是要奋起反抗?”

    走下石阶还没走到寨门我口袋里的卫星电话陡然响起来上面显示的是一个极其陌生的号码。

    我稍微愣了一下何寄裳伸手向前一指东南方向的土坡上站着一个白衣飘飘的光头男人手里也举着电话。

    “看那男人只怕有些古怪!”何寄裳迅取出望远镜先递给我一只。望远镜里那个男人满脸诚恳的微笑右手按在胸前向寨门方向弯下腰犹如山民们欢迎外地人的礼节。

    我看懂了他的唇语:“电话、电话……”马上按键接听。

    “风先生你好久仰阁下在江湖上的大名今天光临西南马帮的地盘令我们蓬荜生辉不胜荣幸。”他的声音柔和悦耳一口纯正的国语年龄大概在二十五岁左右肩膀宽阔看上去像一头养精蓄锐的级猎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