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里望见营地上空的炊烟时我的卫星电话响起来那是关宝铃打来的。

    “风我已经推掉了东京方面所有的广告和片约明天就随叶先生一起返回港岛去。这段时间真的好累真的很想一个人封闭起来静一静别担心我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祝你早日找回苏伦小姐。别忘了到时候一起来港岛我请你们吃星光大餐。”

    她的声音带着深深的无奈得到苏伦失踪的消息后我第一时间启程赶到这边来对苏伦的牵挂之情任何人都看得到。这一点肯定会伤害到她只是我来不及照顾她的感想只有在失去苏伦之后才明白对方的重要性。

    “一定我替苏伦谢谢你请转告大亨救回苏伦后我们一定会赶去港岛另请高手帮助他破解‘黑巫术’。”

    我们之间的距离忽然拉伸到极远苏伦横亘在中间成了两个人的感情无法逾越的高山深壑。在她和苏伦之间我最终坚定地选择了后者并且誓会牢牢信守自己的诺言不为任何人所动。

    曾经在玻璃盒子里的心动、心乱像是爱情却不过是随意东西的浮萍。也许一个真正的男人应该与最爱的人相濡以沫与次爱的人相忘于江湖。最初时为关宝铃的美丽风姿迷惑不能自拔经过了这么多事直到苏伦陷落在西南大山里我才骤然醒觉她才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那一部分。

    返回妃子殿时北屋里亮着灯所有人围在一张古老的八仙桌四周中间是热腾腾的四个瓷盆我立刻闻见红烧排骨和刚出锅的大白馒头的香味。

    “风先生见到龙格女巫了吗?怎么样?她有没有说苏伦小姐去了哪里?”李康丢下手里的馒头跑过来迎接我。

    我缓缓摇头无话可说。提及刚才的情形只会给大家带来更多的恐慌情绪。

    “那先吃饭吧苏伦小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李康低叹着。

    负责探险队伙食的厨子曾在咸阳城外开过饭馆只喜欢浓油赤酱的大鱼大肉我到这里来之后已经是第三次吃红烧排骨了胃里腻得不行而看看大家兴高采烈地举起筷子大吃特吃我也只能勉强夹了一小块放在自己面前的小碗里。

    饭只吃到一半蒋光蓦地抬头大喝:“谁?哪条道上的?”他手里的粗瓷大碗“喀”的一声碎成两半接着抬手飞掷出去。

    射出门口的光线一暗已经有个一身牛仔装、头戴牛仔帽的女孩子直闯进来冷笑着松手蒋光掷出的碎碗“当啷当啷”两声落地。她抬起穿着棕色战靴的脚踏在碎碗上“喀吧喀吧”地将它们慢慢碾成碎片。

    “喂小姑娘哪条道上的?”蒋光、蒋亮同时跳起来。

    四个猎户色迷迷地盯着女孩子白里透红的脸颊手里举着的筷子都忘记了动作愣愣地张着大嘴。

    我听到屋顶有衣袂掠风之声有四个轻功极其高明的夜行人瞬间已经占据了屋顶四角控制了我们向上、向后的出路。

    巴昆站起来抹了一把嘴边的口水笑嘻嘻地走上前:“小妹妹天黑路滑的害怕不害怕?我们都是这片大山里身经百战的著名猎手可以免费保护你……”

    这群没见过世面的山里人根本注意不到女孩子身上的一套牛仔价值五千人民币那是欧洲的顶级户外探险服装品牌能随随便便拿它来当工装的人肯定不是可以随意被男人调戏的。

    “啊——”巴昆陡然倒撞回来后背恰好顶在八仙桌的一角喀喀两声不知什么地方的骨头断了一声不吭地扑倒在地。

    我对这个必然的结果并不感到意外并且注意到对方脖颈上悬着一个银色的月亮挂件在灯光下不停地晃动着。

    蒋光大吼一声:“找死啊!”随即长吸了一口气肚子高高隆起踢开椅子大步向前。他的外家硬功有几分火候但动作太慢运气又不够精纯八成不是人家的对手。我猜到了女孩子的身份但不想马上叫停这场好戏。苏伦失踪之后这群人表现出来的冷漠和麻木让我非常恼火应该让他们略受薄惩。

    今晚的腊肉炒金瓜有点咸了我端起面前的碗喝了一大口粳米粥一心一意地伸出筷子去夹盘子里的油炸花生米。其实这样的饭菜对于本地人来说已经相当于丰盛的年夜饭他们在冬天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只以咸菜和米饭度日根本见不到荤腥和新鲜蔬菜生活闭塞到了极点。

    “我是来找他的。”女孩子指向我左腕上戴着一只宽阔的藏银手镯上面嵌着的一块又大又艳的椭圆形红玛瑙带起一圈动人的红光。

    “管你找谁?敢在我面前撒野我先替你家大人教训教训——”

    女孩子身子一晃已经到了桌前冷冷地盯着我:“喂有人要见你跟我走吧?”

    这句话说完蒋光才怒吼了一声手捂胸口踉跄着退到墙角。他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一声连一声地重重咳嗽着。

    我望了一眼她帽子上的锚形绣花标志目光不经意间跟她充满野性的眸子相遇。

    “有人要见你!”她挥手一掌拍在桌子上立刻所有的碗碟都“叮叮当当”地跳起来半盘花生米撒了满桌。

    “小妹妹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李康刚刚站起来女孩子凌空出一掌令他怪叫了一声翻身跌倒双手捂着腮帮子不敢再多嘴了。

    女孩子的出手快如闪电又不是本地口音把所有人都镇住了。

    “你是来请客的?还是打架的?”我放下筷子站起来。

    侧面屋里的土炕上躺着无声无息的席勒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生物学家只是现在约等于植物人了。我希望他能尽快醒过来告诉我到底生了什么事——但同样更希望会晤飞鹰假使他能说出更惊人的消息的话。

    “飞月?”我微笑着叫出她的名字。

    “请客如果客人不听话就打到他听话为止。”她依旧冷笑着挺了挺骄傲的小鼻子薄唇后面是两排珍珠一样亮白的整齐牙齿。

    “可以走了吗?”她用右掌摩挲着左腕上那颗红玛瑙不屑一顾地缓缓打量着全部站在一边的众人。

    飞月就是飞鹰的妹妹大6西南边陲黑道上著名的女侠不过很多人只听过她的名字却没亲睹其人。

    我点点头李康迫不及待地叫了一声:“风先生别去夜黑风高的太危险了。何况苏伦小姐下落不明还等你营救……”

    飞月身子一晃啪地一掌狠狠掴在李康脸上。

    李康像个滑稽的陀螺一样转了两圈咳嗽了两声吐出三颗带血的牙齿两眼惊惧地连连眨着:“女侠饶命女侠饶命……饶命……”

    “我说话的时候大家最好不要随便插嘴。老天爷给了每个人一张嘴、两只耳朵意思就是要每个人多听、少说懂了吗?”飞月冷傲的目光从每个人脸上掠过蒋家兄弟唯唯诺诺地低着头再也不敢站出来叫板了。

    我不想事态进一步扩大向李康简短地吩咐着:“照顾好席勒先生我很快就回来。”

    李康连连点头已经不敢开口说话了。以苏伦待人接物的温和态度想必是将这群人惯坏了真该有飞月这样的人出来管教管教他们才对。

    飞月长笑一声傲然走出门口。

    天空灰蒙蒙一片虽然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之夜前面却也是雾气四起笼罩住了一切能见度不过十米。

    屋顶上匿伏的四个人跃了下来同时打开四只强力电筒向南面直照出去。

    飞月带头向南飞奔竟然是全力施展轻功不知是要考验我还是故意在我面前炫耀。我不想多嘴只是不疾不徐地跟在她后面迅辨认着方向。

    妃子殿向南只有一条羊肠小路弯弯曲曲地通向大山深处那就是“兰谷”和“天梯”的方向。此时我们就是奔兰谷去的十五分钟内奔出了近两公里脚下的草根越来越少大部分变成了裸露的岩石。

    浓重的雾气里突然亮起了一盏橘红色的防雾灯飞月松了口气脚步放慢。

    “谁?口令?”有人拉动枪栓的声音传来。

    “捕蛇归来。”飞月回答的这句口令真是很好笑看来是把我当成“蛇”给捕回来了。

    前进了二十米后眼前出现了一个帐篷连缀成的狭小营地两名挎着冲锋枪的哨兵满脸冷漠地伏在巨石后面嘴里不停地嚼着口香糖。

    “老大呢?”飞月大步向前。

    “老大在主帐篷里。”其中一个哨兵恭敬地回答又冷漠地向我打量了几眼。

    空气中充满了篝火熄灭后的焦煳味当然也免不了驱蛇喷雾剂的香气。虽然距离惊蛰还早但这片本来就蛇虫出没的丛林里很多动物并不遵循“冬眠”的自然规律不多加小心的话难免最后葬身于蛇吻之下。

    在一根突兀竖着的无线电天线旁边有座门帘高挑的灰色帐篷一个身材瘦削的人背对着我们专心致志地站在一幅巨大的军用地图前抱着胳膊不时地用手里的铅笔向图上点点戳戳。

    随行的四个人已经离去飞月忽然扭身向我一笑:“风先生?久仰你大名了!”

    寒暄客气的话到现在说似乎不合时宜但我还是坦然微笑着:“谢谢我跟你一样。”

    帐篷里的人倏地回身目光一下子闪亮起来:“风是你吗?”

    两年前我曾在埃及手术刀的别墅里见过飞鹰一次比起那时候他明显沧桑了很多额头、鼻翼、两颊上的皱纹绵绵密密一根比一根深刻唯一不变的只有那双寒星一样的眼睛。

    他用力握住了我的手:“风你及时赶到太好了!”

    从他的笑容里我感到一丝焦灼顾不得寒暄:“生了什么事?飞鹰马上告诉我一切是不是苏伦曾联络过你做她探险的后续力量?”

    两年没见或许应该有一套冗长的繁文缛节才算正式会面但我们是江湖人又处在非常时期一切皆可省略了。

    飞鹰皱了皱眉扭头吩咐:“飞月传下命令二十分钟后向前开拔。”

    飞月向我望了望嘴角一翘浮出满脸狡黠的笑容:“大哥难道风先生一到你心里愁的事就全都解开了?我真看不出他到底有什么本领值得你如此器重?”她摘下牛仔帽甩了甩短头大步向着侧面的帐篷走去。

    在妃子殿的小院里我始终没出手肯定让她失望了。像她这样年龄的女孩子始终心高气傲怎么会懂韬光养晦的道理?

    “风你说得没错苏伦的确让我做她的后援但我失职了对不起手术刀大哥。他只有这一个妹妹如果在我手底下有三长两短就算让我死一百次都赎不了罪过所以我盼着你赶来咱们共同解决这个难题。所有经过咱们边走边说怎么样?”

    飞鹰的做事方法向来如此始终将“任务”放在第一位。

    我点点头指着那张地图上的一个巨大红圈:“苏伦去了那***里头吗?”

    那个红圈里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叉号在两个三角符号的旁边标注着“兰谷”和“天梯”的字样。

    同样的地图我浏览过无数遍所以马上判断出此地距离兰谷的入口大约在六十公里到达所谓的“天梯”应该是一百公里多一点。如果连夜急行军的话二十小时内便能赶到那个入口。

    在飞鹰的营地里我并没有现运输工具所以只能以步行计算。

    “对就是那***她曾告诉我只要远远地护送她过了兰谷就行向前到达天梯的那一段路她会自己解决。我见过那个骄狂的美国年轻人他以为有地图和指北针就能征服这片丛林山谷真是太嫩了——”

    半小时后我们已经踏上了向南的小路。飞鹰麾下的四十名队员分成八个战斗小组呈环形分布的阵势迅向前推进。看这些人的身手竟然都是训练有素的特警队员出身其中一大半的行动姿势完全是美国特警的风格。

    “这群兄弟都是藏边过来的经历复杂至少有三十个以上是尼泊尔的国家边防军受不了高压所以逃过来。我给他们钱、给他们落脚的地方所以就安心待下来了。”飞鹰言简意赅地向我解释着。

    我做了个“可以理解”的手势随即转入正题:“飞鹰请说一下苏伦失踪的经过我最关心这个。”

    按照蒋光的解释他们跟随苏伦与席勒从妃子殿向南进大概走出了三十公里远遇到了一堵石墙上面写满了诅咒的经文四个猎户吓得魂不附体结果所有人就停了下来只剩苏伦与席勒两个骑着两头驴子带着水和食物向前走。过了五小时后一头驴子驮着昏迷的席勒跑回来苏伦就此失踪。

    听起来简简单单的一个过程但蒋光说到“诅咒经文”时巴昆兄弟还是又一次脸色苍白对我的追问三缄其口无论拿多少钱诱惑他们都不肯松口。

    “我们跟探险队保持六百米的距离只凭高倍望远镜监视苏伦的一切。我们之间的联系是美国步兵二oo五年初刚刚装备的‘天堂鸟’无线对讲机直线通话距离会在十五公里以上。她身上的对讲机一直敞开着所以到达石墙后我听到了他们的每一句对话。”

    他从羽绒服的口袋里取出一张纸上面写满了各种记符号。

    “诅咒于棘灰教这应该是从前苗疆蛊术的一个分支。巴昆说上面的符咒叫做‘入门诛杀咒’不管属于哪个民族教派的人一入石墙就会被棘灰教的‘央般神’控制一辈子成为它的奴隶像是山里的蛇兽虫蚁永远不得离开并且要任它宰割。”

    飞月走在我的另一侧插嘴说:“我们拍到了那石墙的照片但数码相机里的图像会自动消失并且无法传入笔记本电脑里——”

    “什么?”飞鹰突然向右转过脸去啪地打开了战术手电雪白的光柱射向十米开外的树顶。走在我们身后的小组队员刹那间便枪口上举做好了开枪射击的准备。

    那棵树矗立的姿势很诡异枯死的枝干弯弯曲曲地伸向天空像是一个愤怒之极的多手巨人。树顶什么都没有只有北风掠过时的轻轻晃动。

    “我觉得有什么东西在那里一种被窥视的感觉——”飞鹰的左手按在腰间的枪柄上他是个天生的左撇子百步穿杨的枪法曾让手术刀赞不绝口。

    “检查那棵树。”飞月挥手下令腕上的红玛瑙又在闪烁着。

    我停下脚步取出一张纸巾擦了擦湿漉漉的额头。

    山林里的雾气很重幸好这时候只是些无毒的水汽一旦过了中国农历的三月份野桃花一开到处都是“桃花瘴”的毒气那时候可就真的是寸步难行了。

    “老大什么都没有。”队员们扭头回报其中一个身手敏捷地爬到树的半腰在手电筒的光晕里警惕地四下张望着。

    飞鹰做了个“继续前进”的姿势有些颓然:“对不起风我或许有点神经过敏了主要是因为这一次苏伦的失踪太过诡秘——这样你不要打岔、不要提问听我把所有知道的情况详细讲完。”

    我点点头这也正是我所希望的了解他看到的所有情况跟蒋光说的两相印证看看到底有什么结果。

    “苏伦和席勒向前探险队的人并没有滞留在石墙前或许那上面写着的诅咒太恶毒了所以他们后撤了一公里扎营守候。从他们的交谈中我知道苏伦已经跟他们说好会在一周内返回身上携带的水和食物也的确是一周的用量。

    “我带着队员赶到石墙前面用数码相机拍了大量的图片。那是一道非常宽的墙青石板堆叠而成大约两米高一米宽两侧一直延伸到几十米外的山沟里。墙的中间是断开的像是个天然的门户小路就是从这个缺口里延伸进去的。

    “咒语是红褐色的应该是用某种动物的血涂抹而成胡乱地布满了墙面。我没理会这些带队继续前进。没有了探险队这些傻瓜的牵扯我们行进的度更快以至于让我担心会不会过了苏伦走到他们前面去了不停地举着望远镜四处看。那天阳光很充足视线良好望远镜能清晰看到三公里内的情况。

    “奇怪的是我找不到他们两个过了石墙大约五公里后地上完全失去了驴子的蹄印。我手下有两个人曾是缅甸边防军里的追踪专家连他们都无计可施。苏伦跟席勒像是突然间在空气里蒸掉了连同驴子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路崎岖难行我刻意保持沉默特别是飞鹰叙述的最后一节疑点甚多。以这群人的追踪水平大概不会让目标脱离自己的视线过三分钟但苏伦他们是怎样消失的呢?况且越过石墙时距离充满了“会飞的蛇”的兰谷还远得很——

    陡然间飞鹰腰间的对讲机响起来:“老大右翼少了一个兄弟。”

    我有预感飞鹰刚才的警觉绝对不是紧张过度。他那样的老江湖有一点点风吹草动就能敏锐地感觉出来特别是对于即将临头的危机。

    “不要紧张让大家收缩队形交叉掩护相互间保持联络。”飞鹰很镇定吩咐了几句取出烟盒叼上一支若有所思地向我笑了笑“记得你是不吸烟的对吗?”

    我点点头报以微笑但心情却越来越沉郁。

    苏伦的失踪受打击最大的应该是我心里一直都在强烈自责。手术刀死后我们之间总有一种相依为命的感觉仿佛世间只有我们彼此间才是最亲近的。如果没有关宝铃的从天而降此时跟她在一起的应该是我才对。

    对于我的过分沉默飞月一直很好奇不停地用眼角余光瞟着我。小女孩总是对新鲜事物感兴趣我能理解她的心情但却无心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