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闭着眼躺在躺椅上不在意地听着侍卫报告京中的消息直到侍卫说完也没出声让人不由猜测他方才是否真的将心腹的报告听了进去。

    “少爷……”钟扬试探地唤道见谢清仍无反应不禁皱眉默默地侍立在一边。

    “你是说那个条呈出自齐相之手的消息源自宫中太后又相关大臣讨论?”谢清悠悠地开口眼睛仍然闭着钟扬却是一愣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回答谢清:

    “是的!少夫人是这么写的。”

    “你怎么想?”谢清淡淡地问道似乎还没有拿定主意。

    钟扬从六岁就跟着谢清哪有不懂他意思的道理深思了一会儿才道:“属下不太明白不过太后娘娘总不会对付您与齐相吧!”

    谢清睁开眼笑道:“你倒是乖巧!”等于没说。

    钟扬撇撇嘴谢清是否真的生气他还是看得出来再说这事透着诡异准确地说近来的事都透着诡异他自己的主子也不知做什么打算把济州上上下下的官员得罪了个遍还不见罢手的迹象这会儿他哪里能说出有见地的想法。

    “景瀚既然回京了我这边的事情也要趁早结束好回去你可以让下面的人准备行装了。”谢清的手指在扶手轻轻地敲着眼中是难得一见的认真神色。

    钟扬没由来地打了个寒颤。

    “少爷吏部接任的人还没全部到齐交接也办得很不顺我们怎么走啊?”钟扬小心翼翼地问他心中有很不好的预感。

    “职空缺也不是什么大事至于交接谁说一定要交接?”谢清冷言。

    果然!——钟扬感觉到自己主子身多年不见的肃杀之气再次显现。——也许他从现在开始应该为济州的平民祈祝祷了毕竟他也算是济州人。

    对于济州官员来说崇明五年无异于噩梦!哪个官员不亏空?雁过拔毛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偏偏这位钦差大人较了真上书朝廷说他越权逾制可是朝中的回复却是谢清身为右议政权责即在户、刑两部并不越权谢清更是有恃无恐认认真真地清查起帐目来这也就罢了入夏之后的第一场暴雨就冲垮了会渠下游的堤坝谢清借机将所有官员全部免职收取官印回京事情却远没结束——会渠下游正是济州的“粮仓”所在良田被淹房屋倒塌一时流民四起直奔济州府庆城沿途的官衙都紧闭府门不纳流民入城到了庆城没有想象中的救济死伤无数的饥民在庆城动了暴乱三天就席卷整个济州会渠商道全部中断。

    “钟扬拿我的钦差大臣印去东江大营调兵。”看着围困郡城的暴民谢清淡淡地对钟扬吩咐“东江大营的将军程录是谢家的门生你好好说明情况然后再以我的钦差印调兵不要莽撞。”担心钟扬心急出错谢清交代得很仔细。

    钟扬接过他的金印却没有动身皱着眉道:“虽然少爷是钦差可是大营的常驻军没有虎符是不能调的!程将军就算事急从权也不可能调兵过来镇压暴乱啊!”

    谢清微笑很满意他想到这一层道:“我不是要他镇压暴乱不过我堂堂右议政、钦差大臣若是东江大营的近处出事他程录也没什么好结果你只说让他解围即可这么点权限他还是有的现在的情况虽然还能支持不过暴乱持续下去外面的人就会渐渐失去理智到时候这座小小的郡衙根本挡不住还是东江大营安全些!而且朝廷一旦要出兵必是从东江大营调兵我们到那里更方便!”

    “是!”钟扬一明白过来马上就行动。

    谢家的侍卫中能随侍在谢清身边必是顶尖好手钟扬更是个中翘楚因此虽然整个卢郡都极度混乱他还是顺利避开暴乱的流民直奔东江大营。

    元宁的常驻军多在北疆与南疆此外只有关中大营、云海大营与祁江流域的三处大营:江北大营、江夏大营、东江大营济州动乱平乱必是最近的东江大营这一点是所有人都明白身东江都督程录当然也清楚。

    程录是谢遥一手提拔的武官可以算是谢家震摄济州世族的一枚钉子因此他不可能置处于险境的谢清于不顾可是元宁的大营军队是最正规的军力没有兵部的调令与皇帝的虎符是绝对不可以出动的再如何程录也是元宁的官员不能擅自调兵不过就如谢清所说派上几百人从小小的卢郡救钦差的权力与能力程录还是有的钟扬说明情况之后程录便了一道将令迅派人去卢郡接应钦差大人。

    “济州动乱的消息一传来东江大营就在警戒状态了。”看见钟扬对自己的行动之迅束表示惊疑程录淡淡地解释随即又安慰他道:“钟侍卫不必担心东江大营的将领多是永宁王殿下一手带出来的又参与过南疆的防务绝对可保谢相安然无恙。”

    坐在后堂谢清慢条斯里地喝着茶十分悠哉的样子对郡衙外震天的声浪置若罔闻仿佛根本没听见坐在下的是卢郡刺史陈寂他是冷汗淋漓坐立不安偏偏方才谢清一句“刺史大人安静地坐着就行!”他不得不听再不敢像前几日一样啰嗦为官多年他要是连这一点眼色都看不出来也就混不到现在这个位置。

    “大人!大人!大……”忽然闯进的官役大声疾呼却在迎上谢清目光的同时噤声连忙跪下行礼。

    “是不是援兵来了?”陈寂匆忙问出声心急之下也顾不得不应该在谢清话前出声的规矩。

    “回大人是东江大营的官兵来了他们冲开了一条路大人我们快走吧!”

    “好!好!……”陈寂连忙答应转身看向谢清一眼看去他心头一寒。

    “刺史大人!你是一方大吏官位只在济州太守之下。未得圣旨擅离辖域是什么罪名不必本相提醒吧?”谢清的目光清寒如冰。

    陈寂面色如灰倒在椅子上双唇颤动却不出一丝的声音。

    “卑将东江大营前部将军帐下校尉罗邑参见右议政大人卑将奉东江都督程将军之命护送谢相离开卢郡。”一个全副戎装的年轻军官领着一队士兵走到后堂厅门前也不入内直接在中庭参见军礼朗声道出来意。

    “是罗邑啊!”谢清微微扬眉淡淡地回了一句唇边却是一抹更淡的笑意随即向身后的侍卫颌率先走向罗邑。

    “谢相!”陈寂终于出声悲痛地唤谢清谢清转身看向他道:“刺史大人有什么事?”

    “下官不敢擅离职守可是下官家眷都在这里请谢相将他带离此地求求您了!”陈寂说着就要跪下。

    谢清轻笑冷淡地道:“刺史大人外面是我元宁的子民他们不幸遇此天灾**群情激愤亦非有意两天前本相就对你说让你开仓赈济虽有违法度可是一切事情本相担带当时你是怎么回本相的?”

    “谢相!”陈寂惊呼没有想到他此刻旧事重提。

    “你当本相是傻子?”谢清笑容一敛声色俱厉地痛斥“你陈寂是什么人历任数郡官声极佳爱民如子不说繁荣一方的本事更是出类拔萃若非是寒族出身早已成为封疆大吏本相之前路过卢郡对此是印象深刻郡中百姓对你爱戴有加因此围困郡衙十几天仍未进犯一分他们对你仍有希望更想藉此让你放粮可是你为什么不放?这种情况下擅自开仓赈济朝廷最多申斥一二绝对不会加罪更何况还有本相作保?你执意如此到底为何你当本相不知吗?”

    陈寂的身子不住颤抖却咬紧牙关一言不。

    谢清目光更冷一分却不再理会转身就走。

    “谢相!百姓无辜可是下官的家眷又何尝有罪?”陈寂声泪俱下。

    “他们最大的罪就是有这么一个冥顽不灵的家主!”谢清头也不回地冷冷言道。

    罗邑紧跟着谢清指挥士兵保护他并未看陈寂一眼可是随行的士兵却都不免多看几眼东江大营离卢郡不近可是也不远只有两天的路程对卢郡的繁荣他们不仅是耳闻也曾借休假亲身体会过对陈寂的名字也不陌生此时的惊讶也就更多了。

    “谢相!下官……下官不是不想开仓……”陈寂听出谢清话中的深意紧紧抓住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急忙开口可是事关重大他心中仍然不无犹疑。

    “本相知道!你是根本无粮可放!只怕整个济州都是如此!”谢清停下脚步看向陈寂话中的冷意未曾稍减。

    此话一出不仅陈寂愣了庭中官役愣了连东江大营的人也愣在当声罗邑微微皱眉第一个出声到谢清行了一礼道:“谢相还请离卢郡末将不敢冒险多待一刻。”

    饥饿的百姓是毫无道理可讲的一旦陷入绝望之中他们会化身为最暴虐的野兽罗邑不敢拿谢清来冒险必须尽快离开。

    谢清颌却没有动目光仍放在陈寂身上。

    “谢相……”陈寂苦笑取出贴身收藏的帐册交给身边的谢家侍卫。

    “谢相下官身负朝廷诰命自不会离开郡城半步只是请您将下臣的家眷送出。”陈寂看着谢清的眼睛他很清楚当外面的百姓知道他无粮可放时那涛天的怒火会将他和所有与他有关的人焚烧殆尽当其冲的就是他的家人。

    “本相知道你有两女一子唯一的儿子不到两岁本相就带那个孩子走你若殉职本相定待他如亲子你可放心。”谢清翻了一下帐册确认有用才缓缓地点头不过言下之意若是他仍活着便要依法处置。

    陈寂眼中浮上一层绝望之色却没有多说深深地向谢清行了一礼。

    谢清很快离开卢郡摄于军队的威势卢郡百姓没有阻拦他们知道那是朝廷的大官于是派了代表上前请命那是一个满身书卷气的老者。

    “老丈放心济州是元宁商路重镇朝廷不会不管刺史大人也正在想办法!想来各位也知各地的官仓不得旨意是不得擅开的。”说完这番话谢清便离开的他的一个侍卫将陈寂的儿子藏在背后以披风挡着迅跟着大队人马离开。

    “程都督本相有重要封奏需要急报朝廷请你立刻准备快马!”一进东江大营谢清就对迎候的程录吩咐同时快步走进程录为他准备的营帐罗邑被程录命令负责谢清大营期间的安全自然与手下紧跟着谢清的侍卫。

    “罗校尉请进来!”谢清进帐后不一会儿就扬声让罗邑进帐。

    “属下参见少爷。”罗邑一进帐就行大礼根本不顾甲胄在身行动不便。

    “你派人将这份东西送到齐朗手上记住必须派最可靠的人必须亲手交给齐朗人在物在人亡物毁绝对不能让这件东西落到别人手上。”谢清将一个包裹交给罗邑罗邑是谢清的亲信几年前罗邑有意求个出身谢清便让他进了东江大营因此对他谢清根本不客气罗邑接过包裹耳边听见谢清轻语:“晚上避开耳目再过来!”

    罗邑一惊明白这只是掩人耳目的东西真正要送的东西只怕要晚上才能拿到而现在派出去的只怕是要送死了!抬头看见谢清清冷的目光中满是杀气再想到方才的话猛然明白过来也就不再讶异了。

    他点头没有出声一边盘算人选一边退出去。

    谢家的人到达成越时正是深夜平常成越是没有宵禁的因此来人直奔齐府没有出示任何凭证只是对开门的仆人说:“在下从谢相那里来。”

    没有人敢耽误很快就通知了齐朗。

    “从谢相那里来?没有其它话?”齐朗披衣起身皱眉问叫他的管家。

    老管家摇头:“没有不过门上说来人带了一个包裹。”

    齐朗的眉头锁得更紧了手下却没停将衣袍的衣带系上正要取外衫却见夫人夏茵也起身了将外衫取在手默默地服侍他穿上。

    “你起来做什么歇着吧!”齐朗皱眉语气并不是很严厉倒是有几分关切。

    “服侍丈夫是本份您起来了妾身怎么还能躺着呢?”夏茵温和地回答齐朗只是看了她便转身离开出了门夏茵听到齐朗吩咐管家:“夫人有身孕我从明天起住在书房你安置一下就在西暖阁吧。”

    那一瞬间夏茵根本说不清自己心中是什么滋味只是愣愣地站在房中直到侍女出声提醒才重新睡下黑暗中是看不清任何东西的更毋论本就是透明的眼泪。

    听来人说明情况的时间齐朗打开包裹里面是一个封着火漆的纸包包得很潦草齐朗没有打开只是用手轻轻地敲着火漆直来使者说完才平淡地开口:“你先在我府上歇下!”

    勿庸置的语气堵住了那人所有的推拒之辞只能随老管家离开书房。

    撕开包裹里面是一本老旧的《法华经》齐朗微微扬眉看出里面夹着一张纸抽出一看:“如有异状京中就拜托你了。”

    “随阳我看你是昏头了!”轻笑着低语齐朗眼中却十分认真随即就听见老管家在门外求见不由扬眉收起包裹出声让他进来。

    又是一个使者却没有任何交代只是奉上一个与方才一样的包裹。

    “你到外面候着。”齐朗挥手吩咐。

    这次不是经书了是一本没有名字的书册齐朗打开第一页脸色便大变那正是陈寂交给谢清的帐册。

    过了好久齐朗的脸色才缓下来继续看完。

    皱眉想了想齐朗将那个书册收起抽过一张信笺回了一句:“如君所愿。”随即封好让来人进来交给他。

    “给谢相的回执。”齐朗说得简单来人也不多问低头行了一礼便离开了。

    “准备一下我要入宫……不还是先去议政厅!”齐朗吩咐老管家“你让人取我的官服过来。”

    深夜求见是议政大臣鲜少动用的特权之一这表示有十分紧急的事情宫门的守卫不敢耽搁立刻通报中和殿值夜的内侍犹豫着请示赵全被赵全一通责骂:“议政大臣深夜求见必是国之大事你不立刻通报太后娘娘来我这儿做什么!”随即就领着内侍进殿通禀又连声请罪幸好紫苏的注意力不在这上面只是让内侍自己去领罪便让人放下帘幕请齐朗进来。

    “什么事一定要现在禀告?”紫苏皱着眉在内殿问道。

    “卢郡暴乱卢郡刺史被暴民杀害暴乱已经开始蔓延至整个济州甚至有暴民进入昌州地界挑起事端。”齐朗跪下急忙禀报。

    紫苏一惊正要开口追问随即想起:“这事不是应该议政厅当值官员来禀报吗?怎么是你?”同时抬手让齐朗起身。

    齐朗叹了口气回答:“谢相曾被困在卢郡东江都督派兵把他救了出来他给臣写信又上书朝廷臣不太放心方才去了一趟议政厅谢相的奏报刚到臣见兹事体大便求见了。”

    “济州灾情严重哀家已经下旨开仓赈灾想来旨意快到了济州虽然不富庶不过赈灾的储备还是够的!那时也就没事了!谈不上兹事体大吧?”紫苏笑言。

    旨意是在回京的路上的可能有所耽搁地方官不接圣旨不敢擅自放粮才会有暴乱根源一除应该也就没事了到时候才命刑部追查刺史被杀一案即可。——紫苏是这么想的。

    “只怕济州官仓无粮可放!”齐朗苦笑“臣看了户部的计算就算从邻省调粮也补不缺口臣担心必须动北疆的军粮了。”

    “绝对不行!”紫苏说得斩钉截铁脸色很差冷冷地道:“济州无粮可放是怎么回事?”

    按户部与布政司的帐目来看济州应该有足够赈灾的储粮。

    齐朗将谢清送来的帐册交给宫人转呈紫苏并没有说话。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