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知秋孤坐案前,怔怔出神,清冷的山风透过临崖的窗户,吹得莹暖的灯火一阵摇曳,照印在墙上的阴影也随之扭曲动摇,张牙舞爪,好似有了灵性,活了过来一般。

    离那退妖之役,已然过去三日,他原本打算休整一两日便由那天风子领路,一道动身前往公明山无名幽谷之中一探究竟。

    只因昨日,忽然接到门中金剑传书,说得正是那敖青孤身探水府,惊闻东海水族异动之事。

    事涉纯阳门安危,得知此事,怎能不让他心头震惊,当即便叫众人多留了一日,而他独自一人锁在房中,思忖对策,布置应对手段,这才有了此番深夜送信之举。

    眼下局势,仅靠纯阳门自家之力已是难以应对,是以叶知秋才不得已邀请这些结过善缘的同道前来助拳。

    不过他也是顾虑重重,此番邀请的这些同道之中,只有那昆吾山妙云观的玉华真人一行是与他结过善缘,彼此也算相熟,其余几位俱都是门中前辈留下的情谊,时至今日,也不知还存了几分,可堪效用?

    最终能有几人前来相助,也是尚未可知,一切还得做好最坏打算。

    眼下当务之急,便是相助那竟陵王吕子谦将一干吕氏宗族搭救出来,做好妥善安置,再行抽身回返山门,主持大局,以应对那东海水族异动之事。

    至于那公明山无名幽谷的神秘前辈,叶知秋思来想去,斟酌再三,还是决定前去会一会,此人既然布下这等先手,必是不会轻易放弃,与其往后纠缠,横生变数,倒不如此番前往解决。

    这般想着,心头繁杂纷乱的思绪,渐渐有了规章,得以梳理。

    这时门外有人轻叩竹扉,只听来人问道。

    “纯阳道友可曾安歇?”

    叶知秋听出来人乃是此地主人家天风子,当即止了思绪,嘴角微扬,心道。

    “终于来了!”

    便应道。

    “道友且进,贫道尚未安歇。”

    那天风子得了应答,推门而入,见得叶知秋安坐竹案之后,上前几步,稽首歉意道。

    “贫道冒昧来访,搅扰了道友清静,还望道友恕罪,恕罪。”

    叶知秋闻言笑了笑,说道。

    “道友言重了,贫道正是静坐无趣,恰逢道友前来,正好凑个闲话。”

    随即伸手一引,道。

    “请落座。”

    天风子稽首谢过,便在案前落了座,与叶知秋对面相坐。

    叶知秋见他坐下,便问道。

    “道友深夜前来,不知有何见教?”

    天风子踌躇片刻,说道。

    “不瞒道友,贫道此来实乃有事相求!”

    叶知秋心下了然,面上却故作不知,问道。

    “不知道友所求何事?但说无妨。”

    天风子定了定神,没有正面回应,转而问道。

    “道友以为贫道如何?”

    叶知秋知他所指,心下轻笑一声,面上故作沉吟,说道。

    “道友灵光清澈,气度飒然,实乃有道全真,清静真人,乃旁门修士之中的杰出。”

    天风子听他这般夸赞自家,不禁心下欢喜,面泛红光,对于自家所求之事,把握更是多了几分,不过嘴上却是谦逊道。

    “道友缪赞了,贫道山野散修,鄙陋之人,当不得道友这般夸赞!”

    叶知秋摆了摆手,笑道。

    “道友不必自谦,贫道所言俱是心中所想,当得如此。”

    天风子闻言,更是欢喜了几分,便趁热打铁,顺势说道。

    “承蒙道友青眼有加,如此高看贫道,今日贫道便毛遂自荐,还望道友不嫌贫道山野鄙陋之人,将我列入门墙,收归玄门正教!”

    说着,便起身恭敬一礼。

    叶知秋心下欢喜,面上却不流露,只虚手一扶,沉吟半响道。

    “道友福缘不浅,根器上乘,虽身在旁门,却能洁身自好,当入我纯阳门下,归入玄门,不过贫道亦有一事相告,眼下我纯阳教门正值劫难关头,道友若入我门中,当与我教门气运休憩相连,必受劫难牵连,若道友欲行明哲保身之道,则今日之事作罢便可。”

    天风子不曾想到还有这般事情,闻言一怔,转即心下不由暗忖道。

    “原来还有这般缘故,不过此事虽然凶险,却亦是机缘所在,原本还担忧,我师徒二人出身旁门,势单力孤,列入门墙之后,难免遭受非议,不想眼下时机,正好能叫我等相助教门,立下功劳,好叫我等在门中立足。

    更何况这纯阳门乃玄门正教,底蕴深厚,法脉正统,气运广大,这劫数虽然凶险,却也未必能倾覆教门。

    如今我自家眼下处境却是生死边缘,那等妖怪这般势大,我既然与他们结了深仇,难免日后报复,凭我一家之力如何能抵挡,即使舍了这片基业,远遁他乡,却也是道途艰险,仙道难成,到头来一钵黄土,重入轮回,何等悲凉。

    眼下机缘在前,正是上天眷顾的福祉啊!”

    这般心思暗自转过,当即有了决断,恭恭敬敬的拜道。

    “天风子拜见掌教真人!”

    叶知秋见得事成,心下大喜,笑道。

    “大善!我门中正值危难,道友不顾劫数凶险,诚心归入我教门,实乃根器上乘,大毅力,大智慧,贫道今日便代师收徒,从此道友便列入我纯阳门九脉之一,真阳峰门下弟子,与贫道做个师弟,你看可好?”

    天风子闻言大喜,哪里会不愿意,恭恭敬敬的俯身再拜道。

    “天风子拜见掌教师兄!”

    叶知秋伸手虚扶,抚掌大笑道。

    “且起身,且起身,今日大妙,我门中又多一玄门全真矣!待到此间事了,我等回山,师弟拜过我门中祖师,便可正式列入门墙!”

    说着一指案前,又说道。

    “师弟且落座,贫道先授你门中戒律,待他日你拜会祖师正式列入门墙再行传下门中正法。”

    天风子闻言应是,起身落座,端庄肃穆。

    随即叶知秋便授了纯阳门下一百零八条法戒,又做了一番叮嘱,这才罢言。

    那天风子谨记戒律,心愿达成,又闲谈了几句,才离去。

    叶知秋闭目默运先天河洛神算推算纯阳门气运,良久,睁眼自语道。

    “果然是有福之人,不枉费我一番心思。”

    却是推算出了这天风子入门之后,纯阳门气运有所上涨,可削减劫数危险,不禁心下欢喜。

    今日这天风子入门之局,可谓是他一手推动,自那日受邀来天风观,他便推算过这天风子福缘气运,又经过几日相处试探,对其德行人品甚为认可,便起了心思想要将他收归门下,不过他乃纯阳门掌教,自有玄门正教的矜持,不好主动开口,正苦思对策之际,恰逢那精怪上门,他当即灵机一动,心生一计,这才有了随后擒拿大力黑牛王,又施展辣手将那四个妖将打得三死一伤,与那妖怪结下了深仇,这些都是为了迫使天风子做出决断。

    是以这几日来,他以休整为名,实则也是在等待天风子上门,今日果然如愿以偿,为纯阳门又添一臂助。

    噼啪一声,灯芯暴起一点火花,在这静寂的深夜好似炸起了一个小霹雳。

    明月孤悬,更深露重,叶知秋理了理心头思绪,将杂念清扫一空,信手捻灭了灯火,披着朦胧月色,闭目行功,神游太虚。

    翌日清晨,众人经过连日休整,精气神足,便齐聚在观中大殿,叶知秋向纯阳门众人引荐了新近入门的天风子,互相一阵见礼,算是定了名分。

    那天风子门下徒儿清风童子也是拜会了殿中长辈,得赐了许多丹药法宝,乐的他笑颜席开,合不拢嘴。

    一番礼毕,众人便由天风子引路,一道前往那公明山无名幽谷。

    那公明山在云岚山西南方向,约莫一千三百里,众人遁光迅疾,这点路途,半日便到了地头。

    从云头之上观望,那公明山方圆大略千里,东西走向,两头窄中间宽,像一个大梭子,山中五座高峰耸立,山势连绵,峡谷清奇,苍松古柏,草木青葱,虽然不大却别有一番韵味。

    众人受天风子指点,将遁光落在阳面山麓,一路穿林涉水,越谷攀岩,顺着一条清澈溪涧,来到了一处云雾缭绕的幽谷。

    老远便听得一阵清绰玄奇的歌声回荡在山间林头,众人凝神细听,果然与先前天风子所唱的内容一般。

    “掌教师兄,便是在此处了!”

    天风子先是恭恭敬敬的向那遮眼迷目的云雾处拜了一拜,然而对一旁叶知秋说道。

    歌声在耳,叶知秋亦是心知肚明,下了牛背,上前几步,运起法眼破妄,眉心青光一闪,朝那云雾之中照去,谁知,这法眼照见仍是一片云团迷雾,层层叠叠,朦朦胧胧,宛若云海天穹,不明就里。

    不由的心下一惊,心知谷中之人道行深不可测,以他这只法眼破妄法光还不足以洞悉此处禁制,便收敛了法光,整了整道袍,朝着云雾稽首一礼,朗声道。

    “晚辈纯阳门掌教纯阳子叶知秋,应邀前来拜会!”

    清朗的声音在山间回荡,传出老远,惊起了一群飞禽鸟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