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榭没有去找老鹰喝酒,他去了后山,一个人在后山呆了很久,练刀,练气,发呆,什么都好,好过生闷气,好过吵架。

    梁榭没有吃晚饭,也没有去跟众人见面,他觉得一个人在后山也挺好,宁静自然,想躺着就找一块大石头躺下,躺累了就起来练两趟刀法,练累了再行一会内功,觉着无聊就拿暗器打靶子玩,他没想过成为天下顶尖高手,可这么练也挺有意思,内功一点一点变强,暗器一点一点变得更快更准更奇,刀法越发精湛,‘千江流’越发使他舒坦。

    在养伤的期间他多练内功,对‘千江流’也试着练习了几次,发觉这门功法与‘天根诀’的博大浩瀚不同,这是一种以弱胜强的运气技法,不但能将敌人的力道分散导引更奇特的是能将伤势借运气导出体外,虽然他现在还差的太远,但好处还是显而易见的。

    以梁榭目前的修为无法评判两者孰强孰弱,‘天根诀’给他带来的是震撼,‘天根诀’的变态之处在于力量可以汲取,内力可以瞬间恢复,而不是像以前一样一点一点长年累月的累积,较之以前的内功就好比一个是像牛羊一样饮水一个是像猫狗一样用舌头沾着解渴,两者孰多孰少一目了然.

    ‘千江流’给他带来的是惊奇,‘千江流’的魅力所在在于你还是你,力量没变强,但原本拿不动的东西拿动了,就好像一个人提两桶水的同时再拎一根棍子还要背两条绳子会觉得很困难,但若是将绳子绑在木棍两端和水桶之上将木棍当做扁担挑着两桶水走便会轻松许多,甚至会觉得比单单提两桶水更省力,更方便,然而人还是那个人,力量还是那点力量,事情还是那件事情,难度却较原先降低了很多。

    比起‘恨刀十二诀’中运气的霸道和强横梁榭更喜欢‘天根诀’和‘千江流’,他本不是刀狂,他的性子没有那么硬,没有那么狠,无论对比人还是对自己他都不想那样,这次动手是为数不多的几次例外。

    这为数不多的几次例外几乎都是发生在近几个月当中,从京城到‘中州’,随着他对‘恨刀十二诀’的逐步领悟,随着形势的一步步进逼,他似乎比以前更加从心里认可了大师伯的行事作风,认可了大师伯的性格,在以前他觉得大师伯是高不可攀的神,是遥远的传说,传说怎么说他怎么信,认为大师伯做的是对的,仅此而已。

    现在他慢慢觉得大师伯其实也是人,也会痛,也会怕,也会犯懒,不同的是他对敌习惯退缩,在被迫时才会反抗,而大师伯的反抗更加直接,更加主动,或许那不能称作反抗,而叫主动出击。

    人就是这样,有的人被迫努力有的人主动争取,没有不努力的人只有没遇到让其努力的事,刀狂属于主动,想要的东西他就会主动去争取,遇敌就会主动出击,无论这件事多难无论敌人多么强大他毫不退缩,梁榭的性子则是比较被动,需要逼迫,需要刺激,老婆孩子热炕头他就不会再去折腾,至少现在的他是这样,至于曾经的他......。(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

    梁榭在后山呆了很久,想事,练功,想了大师伯,师父,师兄和以前的自己,他发现自己的性格从初出茅庐的莽撞直接到后来渐渐控制,稳重,逐步变成谨慎,退缩,压抑着冲动,甘愿于平凡,经此一事他多多少少又有些当年的冲动,他突然又觉得何必一定要过平凡的日子,做不了大事做几件小事也似乎不错。

    这就像这次的丁参师徒和刘还谨对于‘扬刀盟’来说并非什么了不起的人物,甚至不过是些二三流角色,但这件事毕竟是经过自己的手做成的,事不算大,影响却不小,通过这件事他赢回了名声,赢得了尊重,从以前见面被人指指点点到有人主动和他打招呼,主动恭贺,从这点来看一个刘还谨让他在‘扬刀盟’众人心中改观不少,他喜欢这种感觉,他拼了小命不为名声不为利益,只为在众人心中留下一个印象——即使他不是邵鸣谦的师弟他也有资格留在‘扬刀盟’,有资格当‘玄衣卫’的执事,更有资格让自己的妻子留下,这是他的争取,更是他的尊严。

    梁榭想要对得起庇护他们的师兄,想要对得起将终生托付给他的妻子,也想要对得起为信任他的兄弟,亦想对得起一直跟随他倍受委屈的柳十一,更想对得起为他们把命搭上的不留大师,其实在他心中还有一个想法,那便是云老宁死也护了他们几个周全,不管此前如何,若是他回去种了地或是什么也不做似乎总觉得有些别扭。

    “嘉娴的病基本上大好了,眼下再也没有后顾之忧,或许正是该做一些事的时候了,待她将养两年两人要个孩子,我再帮着师兄好好打理帮派,规规矩矩做买卖,本本分分做人,这一生过的虽然并不灿烂,却也很是完美了。”梁榭心中想着不由得自言自语出声,浑然已将先前的不快抛诸脑后。

    冬天的天色黑的很早,没等入更便已漆黑,梁榭收了刀和暗器离开后山回屋。

    屋中漆黑,没有点灯,想来嘉娴已然睡下,梁榭轻手推开门,放下刀和暗器等物,脱了外边的长袍,拉了一把椅子坐下,任嘉娴不知是睡着了没听到还是装睡,对他的举动毫不理睬。

    梁榭坐了半天自觉无趣,便上床在嘉娴旁边躺下,任嘉娴侧身背对着他还是未予理会,梁榭单臂从后边轻轻抱住,任嘉娴往一边让了让挣脱,梁榭再次抱着,任嘉娴无处可让,却给他来了个不理不睬,任由他抱着一动也不动,既不甩开亦不理会。隔了半晌梁榭翻了个身,两个人一言不发背对着自顾自睡去。

    夜已深。

    邵鸣谦并未睡下却依旧坐在床上行功练气,作为帮主(盟主)他的房间很简单,床上也只铺了一床褥子,几乎就是个硬板床。多年来他已习惯简单,甚至于习惯简陋,过于舒适的生活反而会让他觉得很累。

    ‘啪啪啪’,三声敲门响。

    “进来吧。”邵鸣谦睁开眼睛停止练气。

    门一开,衡无算走了进来。

    “看来你也看出来了。”邵鸣谦开口道。

    衡无算拉了一张椅子坐下,道:“刘还谨是捉住了可惜只诈出来几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以刘还谨的野心和谨慎凭那几个人根本不够分量策反,更不可能没见过接头人的真面目,如此劣势之下尚能保持镇定自若看来那人比我们想象中要更沉得住气。”

    邵鸣谦道:“确实不简单,这份沉着和胆量非常人可及,我自问未必做得到。”

    衡无算道:“或许他自认为即便暴露身份也能逃走。”

    邵鸣谦道:“你怀疑宗老?宗老应该是最沉不住气的人了,否则当年也不会和甘半步闹翻,而且他是对付武经国的主要人物,可以说如果没有他不留大师也不会出面,没有不留大师这种级别的人物坐镇,谭掌门他们也不敢对付武经国。”

    衡无算道:“没有怀疑宗老,我是说上次我提过的那几个人盟主可还记得?”

    邵鸣谦点了点头道:“当然记得。”

    衡无算道:“现在依然不排除是他们,为了稳妥一些不如都......”衡无算没有说话,眼神中却透出一股凛然杀意。

    邵鸣谦摇了摇头道:“不行。这可不像从你口中说出来的主意。”

    衡无算笑了笑道:“知道你不会同意。”

    邵鸣谦道:“冤枉了无罪之人岂不是叫大家伙寒心?长远来讲并不利于帮派发展。”

    衡无算道:“可有些人已经渐渐没耐心了,你就不怕万一双方联合起来伤到‘扬刀盟’的根本?”

    邵鸣谦道:“人在任何时候都会遇到困难,不到万不得已这种手段能不用则不用,何况‘扬刀盟’中只要你和朝华不背叛其他的人还不至于伤筋动骨。”

    衡无算苦笑一声,道:“我也想背叛,可惜没机会了。”

    邵鸣谦悚然动容道:“你的伤......”

    “死不了的。”衡无算不待邵鸣谦说完便打断道。“只是武功打个折扣而已。”

    上次衡无算拼死抵挡‘不死邪尊’内功外力透支过度,若是到现在仍未恢复恐怕这伤就会伴随他一生了,不过好在命保下来了,这让邵鸣谦心下略安。

    “还剩几成?”邵鸣谦问道。

    衡无算道:“大约三成吧,现在十个我也打不过你一个了,对付一般高手倒还不成问题,‘武阁’留痕也应该勉强催动得了。”(衡无算认为功力剩余几成和实战表现不是个加减问题而是平方问题,所以0.3*0.3*10=0.9<1)

    邵鸣谦点了点头道:“再弱的老虎也是老虎,非豺狼敢与争锋,别让其他人知道就是了。”

    衡无算道:“纸包不住火,迟早的事,我若是会‘传灯大法’就好了,或可助铁衣神功大成,省得浪费了这一身内力。”

    邵鸣谦道:“等大局底定我去求‘雷神’授你‘大造化神通’,病老得枯老绝症都死不了,你这伤痊愈不难。我们本是患难兄弟,他也并非是附庸权贵之人希望他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能够悬崖勒马,‘扬刀盟’已经失去两位堂主了,但愿剩下的能够善始善终。”

    衡无算道:“书良眼下还不成气候,宗老也未必是他们的对手,盟主若是不在铁衣那小子或许是最大的希望。”

    邵鸣谦笑道:“你倒对你这个不是徒弟的徒弟很是看好啊。”

    衡无算道:“作为‘玄衣卫’大执事这小子这几年出了不少奇迹,大概也会一直延续下去吧。”

    邵鸣谦笑着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