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思提着食盒走到内室,轻手轻脚地将珠盈姑姑给叫了出来,将赫美人来过,并送了糕点来的事告诉了珠盈姑姑。

    珠盈姑姑看着食盒里确实是德妃娘娘平日里较为喜爱的几份糕点,想到娘娘自从朝庆殿回来后便一直没有传膳,便点了点头道:“好了,我试着给娘娘送去。”

    珠盈姑姑提着食盒轻手轻脚地走到德妃身边,将里面的糕点拿出来放在小桌上,轻声道:“娘娘,赫美人送了糕点来,您用点吧。”

    德妃斜倚在榻上,似在出神,又似在沉思,并没有示意是否要吃。

    珠盈姑姑见德妃娘娘自回来后便一直这样,颇有些担心。于是便又开口劝道:“娘娘您身子重要啊,好歹还是用些吧。”

    说着,将一块桂花糕夹起到小碟里,端到德妃娘娘的身边。

    直到这时德妃娘娘似乎才方注意到珠盈姑姑似得,看着她手上颜色嫩黄,还带着丝丝桂花香气的桂花糕,眉头皱了皱道:“没胃口,端下去吧。”

    珠盈姑姑急了,放下桂花糕又拿起一块zi薯糕道:“还有zi薯糕呢,娘娘再看看?娘娘,您可是一下午都没进食了。这人可怎么受得了啊。”

    赫玉儿带来的糕点都是精心挑选的,无论是从花型色泽到香气无一不都是照着德妃的喜好来挑选的。因此各个都看得让人拇指大动。

    可德妃不知是心情不好还是真的并没有什么胃口,只是又一次的拒绝了,“本宫的身子本宫知道,你把这些收好拿出去吧。本宫没什么胃口。”

    见德妃依旧不愿意进食,珠盈姑姑不禁有些泄气,又将糕点一盘盘地放回食盒摆好。

    可准备拿出去的时候却发觉食盒的重量不对。就这么些糕点不应该这么贵啊?

    珠盈姑姑好奇地将食盒又放回了小桌,将装糕点的一层托盘卸下,愕然发现糕点竟然还有一碗清淡的皮蛋肉丝粥。

    珠盈姑姑触手摸去,粥还是温热的,看来是刚煮好便给德妃娘娘端了过来。却没想到阴错阳差到现在才发现。

    原本珠盈姑姑看到糕点后急着希望德妃能吃点东西,因此并没有将食盒的托盘全部卸下,只想着下层估计也是糕点。可却没想到,下层竟会是一碗热粥。

    珠盈姑姑端着热粥到德妃娘娘面前道:“娘娘,赫美人送来的糕点下还送来了一碗热粥。”

    德妃这才多瞟了珠盈姑姑手上的粥两眼,想了想道:“端过来吧。”

    珠盈姑姑大喜,娘娘终于肯吃东西了!果然赫美人神机妙算啊!怎么自己一个粗心就差点错过了呢?!

    原来,赫玉儿在装好一食盒的点心后,方准备出门又想了想德妃这个时候不一定会想要吃这些甜点,便让小兰去做了一碗清淡的皮蛋肉丝粥放到底下一层。

    却没想到,德妃果然是吃了粥。

    “赫美人是个有心人啊。”德妃慢斯条理地将热粥喝了一大半。久未进食的肚腹被温度适宜的热粥熨帖,仿佛五脏六腑都透着暖来。

    珠盈姑姑接过德妃手中的碗接道:“是啊,这赫美人对娘娘也算是用心了。不枉娘娘疼她一场。”

    “是啊。本宫在宫中这么多年,因着德妃这个位置,这个名头,多少人都要往本宫身边凑。可你看看,今天下午可有人来?”德妃略有些惆怅,“大家关心的都是本宫德妃这个位置,而不是本宫这个人啊。”

    珠盈姑姑给德妃拿浸热的热巾擦手,道:“这宫里也难得遇到一个赫美人这般的人儿真的关心娘娘。就算她也是冲着娘娘您的位置才来讨好您,至少这是用了心的啊。”

    德妃点点头,道:“让秋思去跟赫美人说一声,本宫明日约她去散散心。”

    “是。”珠盈姑姑点点头,趁着将热水端出去的空隙将事情吩咐给了秋思。秋思便立即拿着夜灯出了德妃宫室朝着赫玉儿的宫室走去。

    德妃用了粥后仿佛又有了些胃口,便吩咐珠盈姑姑上了几个小菜。赫玉儿送来的糕点,也用了几块。

    珠盈姑姑见德妃终于恢复正常,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她从未见过娘娘这般模样。在她心里,德妃娘娘向来是淡定从容,仿佛什么事都无法让她动容、让她失态的。

    可今日,却一发呆就是一下午,也不知是气恼还是伤心,也不传膳,可是将她给急得不行。

    赫玉儿带着小兰回去后便准备就寝了,今日发生了这么多事。即使她只经历了德妃娘娘这一场,却依旧觉得心累得不行,需要好好休息休息。

    可这厢方才上床,那厢便禀报说德妃娘娘跟前的秋思姑娘来了。

    于是赫玉儿只好又穿好衣服出去见秋思。

    “这么晚了实在打搅赫美人了。”见赫玉儿头发并未盘起而是柔顺地披散在脑后,身上的首饰也都一一摘了,虽然衣着整齐,但她也一眼看出了赫美人想必是准备就寝了。于是也不准备多说,只是转达了德妃娘娘的话道:“德妃娘娘派奴婢来和赫美人说一声,明日里娘娘约您去散散心。”

    赫玉儿笑着接道:“好的。明日早上我便去娘娘宫室。”

    话传到了,秋思自然是要走了。赫玉儿吩咐小兰去送秋思,秋思福了福身便又拿起夜灯向外走去,走在门槛的时候轻声说了一句话,便消失在门外。

    赫玉儿想了想,笑了笑,最后摇摇头进了内室将衣服又脱掉钻进了被窝。

    “啊,困啊。”优雅地打了个哈欠,赫玉儿将脑袋埋在舒适的枕头间,神色一阵放松。

    小兰将秋思送到宫室外后便又回来了,正巧听见自家小姐正在喊困,便说:“明日里还要陪德妃娘娘去散心,小姐早点睡吧。”

    “嗯。”赫玉儿闭着眼点点头,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接着又轻轻似已经睡得恍惚了道:“小兰你厨艺越来越好了啊。”

    说完还吧唧吧唧嘴,似乎在吃什么好吃的一样。

    小兰看见赫玉儿这般模样,只是失笑,将赫玉儿的手臂都放入棉被中,轻轻掖好被角道:“是啊,所以小姐要珍惜我啊。”

    一夜好眠,第二日赫玉儿起了个大早,用过早膳之后便带着小兰向着刘德妃的宫室里缓缓行去。

    秋日的早晨还带着丝丝雾霭,赫玉儿身着zi粉色襦裙,外罩一个烟水色的外衫。几片落叶在她身边打着转儿飘着、摇着、旋转,再坠落。

    有的落在她身边,有的却调皮地落在她的指尖。

    捏起一片落在身上的微黄的落叶,赫玉儿轻轻嗅了嗅,落叶微黄,似乎还能嗅到它生机勃发时的感觉,却亦带着一丝脆如纸般的毁灭。

    “春生秋落,自然之物的生存法则多么简单。该生的时候便生,该落的时候亦不挽留。不似人,总是喜欢贪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又接过一片旋转下落的黄叶,赫玉儿微微有些感叹。这宫里,这朝上,大家不都是这般贪求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而欲望却是无穷无尽的。

    “若是不争,怎么知道那东西本该属于谁呢。”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赫玉儿回头,却是颖婕妤李淮玉。

    “人和树不同,树必须认命,人却可以不认命。”李淮玉依旧浅白玉色衣衫,朱唇未点,整个人显得颇为冷清的模样。

    “你不去争,不去抢,却有人去争你的,抢你的怎么办?”

    “你不去争,不去贪求,你就什么都没有,你就要去等死,你愿意吗?”李淮玉走到赫玉儿的面前,表情清冷,眼神却带着别样的火热。

    “你还记得你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吗?”

    “你还记得你被人欺负到无路可走的时候吗?”

    “你还记得,至亲好友爱人在你面前死去的无力吗?”

    “赫玉儿,你当了几年公子的宠妃,就忘了你也不过是个家破人亡的可怜人吗?”

    李淮玉的声音低沉,却带着刻骨的寒冷。让赫玉儿瞬间犹坠地狱。

    怎么会不记得,当她父母亲被判死刑时候的无力。

    怎么会不记得,当那冰冷刺骨的水和无论如何都洗不完的衣衫。

    怎么会不记得,当宁贵妃端着那杯她无可拒绝的毒酒走向她的时候。

    那样的冷,那样的恨,那样的绝望,绝望到想要拉所有人都一起陪葬!

    赫玉儿突然觉得,方才觉得清新的空气如今却似寒流,随着呼吸,一直冻到她的肺里。冷得人生疼生疼的。

    看着赫玉儿搜然而变的神色,李淮玉轻轻扬起了嘴角,眼神不屑,“别以为穿上了华服,就没人看得见你衣服里的虱子。”

    说完,便轻笑一声,施施然的离去。

    留下赫玉儿一人站在原地,凉入心肺。

    赫玉儿抓住胸前的衣襟,突然咳得惊天动地。弯着腰似乎要将肺都咳出来。

    小兰在一旁吓得团团转,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只能轻轻帮赫玉儿拍着背,希望她能舒服一些。

    可是,这突如其来的猛咳,却仿佛无休无止,咳到最后赫玉儿眼泪都咳了出来却总觉得似乎有东西挡在心肺间。

    她知道,这是心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