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的日子里,我不禁想起了儿时的玩伴乐乐.生活于他,是多么的不公平,又实实在在的存在过。他的一生,简直就是一幅噩梦的画卷,在世间曾经凄婉的展开。

    休学在家的时候,由于与亲人的相聚,他的生活,便重新有了鲜活的印记.他想到了新生,想到了亲情,想到了在人生大道上,要挥心灵的余热。他誓自己,一定要真正的振作下去。他开始勤勉的工作,他开始不再把过去的那些伤感,随意的带入现实生活中。他一手拿锄,一手挥笔,兢兢业业的辛劳,日子也过得充实惬意。

    可天有不测风云。也就在那年,在他心灵已经沉静下来的时候,一场没有任何预兆的自然事件,降临到了那里的人们头上。他没有幸免,他在血与火的浩劫中,心彻底凉了下来,再也不能复苏。他遭到了灭顶之灾,我身在远方,目瞪口呆的惊闻着,那人间曾生的惨痛一幕。

    当我惊醒过来,就是拼命的给家里人打电话。没有信号,一切联系仿佛都已断绝。我抢天呼地,却没有人能够用心听懂。等到声讯稍微正常,我才陆陆续续的,听到了许多人的噩耗,这其中就有他。我不知道,他在临离去的一刻,心里是怎样一种悲凄。他有自己可爱聪明的妹妹,还有一父一母,这些都是他在尘世中最割舍不下的.但是,一切都已经生了,什么都不可避免.

    我想象得到他的家人,在他坟前痛哭流涕,死去活来的神情;我更能理解,作为一个时代的牺牲品,他的死去,是一曲多么悲怆的哀歌。一个时代降临到了他的头上,他无论如何挣扎,都仿佛不能摆脱,那与生俱来的宿命。他本来可以过得坦然,他本来应该得过且过,他本来不应该想得如此之多,想把一个时代的苦涩,给揽在自己的头上;他实在是太过于稚嫩,根本就不可能与悲苦的时代,进行较量!他走了,走得无声无息,又走得恰当时候。我不能预想的是,假如他更迟一些,见到了更多的生活,再去走到那一条不归路的时候,那他的魂灵,将是如何的痛不可堪!

    还记得那天晚上,在给妹妹梅子盖好了被子之后,他就一直在心灵里盘旋着一个念头:要给亲人带来幸福,要在生活中不停劳作,要用自己的双手,来开辟一片新天地.他第二天,就参加了家乡附近水渠的修复工作.在那高高的堤坝下面,他挥舞着铁铲,高过头顶,把泥土一铲铲的浇到沟外.他还在父亲负责的那条村级公路上,顶着烈日,作着按天计资的小工.他象一个铁人一样,忘记了酷暑的煎熬,一心只想着,怎样才能挣到更多的钱,来为家庭尽自己的义务。

    即便是如此辛苦,乐乐也不忘在生活中思索问题。那次,他在绵延十几公里的水渠坝面上休息,向自己劳作的地方瞧了瞧,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看到,这每年一次的抢修,尽管看起来很慰人心,但实际上,ap.就是修修毛坯子,深层次的问题远没有触及.这个水渠界面,是毛时代大搞水利建设的产物。因为年代久远,中途断口,底层破裂等问题,接踵出现.但现在的抢修,仅仅就是把底子上的泥层铲掉,使水流动不至于瘀滞,就算大功告成。这样的话,万一有了什么自然灾害,这样的水渠,及其容易遭到大面积的破坏。

    即便是这样一种情形,他想着,谁又能来把它给管了呢?因为在现在,随便哪个家庭,都仿佛有忙不完的自家事。**的事,带不来多少现实好处,是凝聚不了太多的热情了。因此,他心里拧起的疙瘩,就只能淤在心里,等着霉烂掉。

    只是,他不曾料想的是,这个蜿蜒山峦间,长达十多公里的水渠面,竟会烂得如此之快。一次大地震,山崩地裂之后,它就完全被葬送掉。它不只是某一个地方出现断层,而是几乎全部垮塌了下去.要想在以后,重新恢复这个当年人工的壮举,这样大的一个工程,已仿佛变成了永远不能的臆梦.而这块曾经沃壤的土地,许多的水田,也不可避免的,将降格为效率低下的旱地耕种,也许只适合于刀耕火种。乐乐在大地震中,是永远闭上了眼睛,不能再次醒来;只是假如他在地底下,还有知觉,还能感触的话,我想,面对水渠崩塌,这样一幕自然惨剧,那种悲痛,只会浸入骨髓。

    还有梅子,本不该把她牵扯出来。但是,这又怎么可能呢?只要牵扯到乐乐,就绝对有她的影子存在。当那年我回到家乡,去给乐乐上坟,不其竟遇到她.乍看起来,她还是那么娇柔和乖巧;但用心细看,一份沧然的心绪,已经在她的心灵里扎了根。乐乐的倒下,对她而言,仿佛就如一棵大树,正当青春叶茂,却突然间遭到夭折的命运.她的天平一边已经没有重量,她只是在别人面前,才强忍着心内的泪水,把一切的苦水给咽到肚子里。

    见到我,她几乎没有隐瞒自己的想法。她告诉我:她已经离开了学校;她想离开这个乱哄哄的地方,她不想在这块土地上再作停留;她想到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去,彻底忘记现在——我当时只是好言相劝,叫她不要太冲动,一切会慢慢的好起来。但竟不想她的**格,与她的哥哥一模一样,倔强刚强而又做事坚决.当她回去之后,把自己的想法跟父母亲一说,遭到强烈反对之后,几乎是在**之间,她给父母亲留下了一个条子,说自己找钱去了,叮嘱父母亲好好保重,就自个儿的消失在了这块土地上。

    来得竟这样突然,仿佛如疾风一样奔驰而去。两个年纪渐大的老人当时几乎被吓蒙了。但这又有什么办法呢?梅子的父母打听了附近的许多地方,最后还是问不得一个所以然来,最后只能徒唤奈何。

    我在想:她能到哪儿去呢?没有了乐乐的世界,对她来说是彻底的荒凉,她是抱着一个怎样的信念离去的呢?哥哥的亲情,曾经是支配她生活下去的全部信念.当大地震来临,她信念的大厦,在一瞬间垮塌,她的心被掏空了。

    她想着什么?是在无止境的行走中,把曾经的拥有遗忘?她会觉得那些曾经的记忆,是一个个魔咒,给她的心灵带满了伤害?她去远方,仅仅就只是为了逃脱,逃脱那生命里不一般的殇痛?

    而她的哥哥乐乐,如果在天有灵,又能记起甚至时时回忆这些痛楚吗?他能否知道,自己的突然亡去,对于他的家庭,是一场比地震更具有破坏力的事件?一个家的安宁时光,仿佛都因为他的离去,而消失殆尽。生活啊,一切都乱套了,代之而起的,将是老人在晚年的无限凄凉,写在皱纹波起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