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子整整两日没有消息,萧狐也失去踪影,没人看见他出宫,也没人知道他在何处。时间越久,似乎越证实他便是谋害小太子的凶手。

    因为宁王被禁足,朝中“宁王党”和“反宁党”冲突日激,一方指说即便是宁王身边的侍卫有嫌疑,也不能将矛头对准一代贤王,另一方则言宁王本为前太子,若太子出事,则宁王可名正言顺地重坐太子之位,他有最大的嫌疑。

    仁景帝已罢朝两日,除因皇后受不得刺激病倒之外,眼下也让他陷入了两难之境,他清楚两党暗流汹涌,各自已开始有所准备。

    宁王党怕皇帝一怒之下斩杀宁王,一面托皇室公卿进宫面圣求情,一面又私下联络各方官员和朱管家准备营救宁王。

    而掌握兵力的反宁党以孙将军为首,暗中调动军力,待宁王党一旦有所行动便举兵勤王。

    诺大的寝殿里空空荡荡荡的,幔帘全部垂下,将殿里的情景遮挡得严严实实,只有风偶尔透过窗格吹动幔帘,忽明忽暗间看得清仁景帝独自坐守在床边。

    他屏退众人,握着晕睡的皇后的手,将它们放到被褥之下,又轻抚了抚皇后的秀发温柔安慰道:“沫瞳,你放心,朕一定不会让我们的皇儿有事!”

    沫瞳是皇后的闺名,只独于他们两人独处时唤的。

    睡梦中的皇后似乎有所觉察,将脸往他的手掌中偎了偎。

    这时殿门轻开,大太监宗正轻手轻脚地快步走到御前,俯在仁景帝耳边说了什么,仁景帝略微点了点头,便随着他走向侧殿。

    侧殿里燃着上好的龙涎香,背着殿门负手站了一人,当仁景帝走进去时,那人转过身来,赫然却是本应禁足吾辰宫的宁王洛星宸!

    “可是有了太子的下落?”仁景帝看见他疾走了几步,神色十分紧张。

    洛星宸垂下眼不语,仁景帝心底一凉,整个人便似顿时失去气力。宗正扶着他坐下,他缓缓问道:“那是那边有动静了?”

    洛星宸摊开手掌,上面摊着一张纸条。宗正上前取过,递给仁景帝看,只见上面写了几个奇奇怪怪的文字。

    “这是什么意思?”仁景帝拧着眉头。

    洛星宸道:“今晚三更,烨华亭。”

    闻言,纸条在仁景帝手中握成一团,原本温和的脸上浮现愤怒之色,他连连说了几个“好”字:“想不到朕如此信任他,他竟如此愚弄朕!”

    蓦的,眼中厉光一闪:“今晚你便将这宫中的鬼给朕抓出来!”

    “皇上,宫中的鬼不过是他们其中的一步棋,臣建议先不要打草惊蛇,他们要的是边关布防图,用图方可以引出幕后真正主谋。”

    如今朝上之争,明处是关于宁王是否谋害太子一事,实则他们都清楚,罪魁乃是宁王手中所获这张边关布防图。

    这边关布防图上不单有大魏所有的兵力部署、天险要道,还标注了自高祖时期便暗蓄的一支神秘军队所在。可以说,这张图若落入敌国之手,对突破防守进攻大魏十分有利。

    边关布防图本绘制了两份,一份由皇帝亲自保存,另一份由大魏最高将领威武大将军留存。

    仁景帝登基那年,大将军王猛身故,他手中那份边关布防图也不知所踪。直到不久前,其子王霆沾新任右翼将军,才将此图献上。

    如今朝廷里未新封威武大将军,所有人都想看看仁景帝会将图交给谁保存,便意味着谁有可能是下一任威武大将军。谁知,仁景帝却在朝上将图当众给了宁王!

    文官得了军事图,武官们自然十分不满,因此才有了孙将军当众怀疑宁王的事。

    仁景帝沉吟一阵,站了起来:“好,一切依你所言。不过宸儿,轩儿的安危我全交托在你的手上了,你一定要替我救他回来!”

    洛星宸凝目肃然道:“未预料到他们竟向太子下手本是臣失察,若救不回太子,臣提头来见!”

    聂言迷迷糊糊地醒来,看见洛星宸一派悠闲地坐在桌前饮茶,修长的两根手指夹着茶杯,另一只手抚在平铺于桌上的地图上,逐字逐句在研读着什么。

    也许是太无聊了,她这两日竟变得十分渴睡,不过吃了一碗宫女送来的汤圆,困意就袭来。

    不过意外地发现那个侍婢竟是那日教训惠王时送餐食的云霞,好歹有个熟人,能从她口中打听打听外面的情况。但云霞也不过是个小小的侍婢,所知也有限,只知道太子没找着,皇后娘娘病倒了,如今宫里人人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做错一点事。

    云霞将汤圆递到她手中时,快速在她手心里塞了一张纸条,还捏了捏她的手:“王妃娘娘不用忧心,太子爷吉人自有天相。”

    聂言吓了一跳,当着洛星宸的面也不敢拆纸条来看,只是含糊应着默默低头吃汤圆。

    她此时一惊醒,立即想到手中的纸条,幸好握得紧。打开一看,上面写着:今晚三更,烨华亭。

    为什么突然给她塞字条约她见面?她到底是什么人,约她做什么?会不会和小太子失踪的事有关?聂言一头雾水,但为谨慎起见,她并未告诉洛星宸,打算今晚先依约去看看再说。

    只是外面有人看守,屋内又有洛星宸在,她如何出得去?

    那边的洛星宸早已觉察到她醒了,只装作不知道,继续喝茶看图。

    聂言手中的纸条是他重新写的,之前那张被仁景帝一时气愤撕碎,他便只得重新让人写了一张。只是那种文字他虽认得却不会写,才冒险用了自己的文字,现在看来她并未发现有所不妥。

    只是他却不知这是刚好歪打正着,若是原先那张纸条,上面的异国字这个“假”慕容烟是根本看不懂的。

    聂言在床上翻来又覆去,心里念着纸条的事。洛星宸暗笑她沉不住气,放下茶杯道:“睡醒了?”

    聂言一下子爬了起来,动了动嘴欲言又止的样子,但忍了忍硬生生转移话题:“你,在看什么?”

    洛星宸眸中什么光闪过,将布防图小心卷好,拿黄绸袋装了高置于柜子上。

    晚上三更敲过,聂言小心翼翼地爬过洛星宸下得床来,外面守卫的影子透过走廊的灯光打在门上。

    正门不能走,她准备爬窗。

    刚要打开窗户,突然感到一物掉到她头上。她伸手一摸,却是一片叶子。抬头一看,房顶的瓦不知什么时候被揭去,房顶露出个洞。而云霞正通过洞口给她递手势,然后从洞中垂下一根绳子,示意她系在自己腰上。

    聂言刚依言系好,突觉身子一轻,整个人便随着绳子被提了上去,随后就趴在了云霞的背上。

    云霞背着她一路从房顶飞掠,聂言只觉得风从耳边经过,凉嗖嗖的。心里暗暗有些后悔,不想这小小宫女竟然有这么高的武功,早知道就告诉洛星宸,好歹有个有武功的人在身边安全一些。

    轻车熟路地躲过侍卫和巡逻的禁卫军,很快便来到御花园一隅的烨华亭。这座亭子四周都是茂密的树木,在此处见面极不易被发现。

    亭中早立了一人,站在阴影处看不大清楚。云霞放下聂言,进亭子向那人说了几句后便出来对聂言道:“宁王妃,少主在等着你。”

    少主?听来不是普通人物。

    那人从阴影处走出,是个内侍打扮的年轻人。五官是生得平平无奇,只那对桃花眼实在有些特别,随意一转便像眉目含情似的。

    聂言只觉得他有些眼熟,仔细想来,原来是皇后身边的一个太监,叫作忍冬的。

    “王妃,图呢?”

    忍冬的声音不像一般内侍太监那样偏细,反而低沉好听。聂言注意到他有喉结,若非十几岁发育后才入的宫,那他就根本是个假太监!

    隐藏在皇后身边的假太监,被人叫作少主,还有个身份不明冒充宫女的武功高强的下属……聂言隐隐嗅到阴谋的味道,而且这个阴谋慕容烟应该也参与其中!

    她强作镇定,却不敢多言,怕一不小心就穿了梆。

    见她不语,忍冬使了个眼色,云霞便从怀中拿出一摞书信来:“只要王妃将图给我,慕容家通敌卖国的罪证便交还给王妃。”

    聂言心里又是一惊,不是听闻慕容烟的祖父护主有功慕容烟才能受到仁景帝的特别宠爱,怎么转眼间又变成通敌卖国的奸细?这慕容家到底是忠是奸?

    她按住心思,睨了一眼那叠罪证:“我怎么知道真假?”

    云霞又展开其中一封递了过去:“王妃幼承庭训,不会连自己祖父的字迹也不认识了罢?”

    聂言取过匆匆一看,上面大约写着皇帝病重,召王将军到病床前密谋之类的话。她也不敢多看,将信收到自己腰间。

    “图暂时没拿到。宁王十分谨慎,将它收到自己衣袖里,我没机会。”

    经她猜测,目前所涉到图的东西,一定是洛星宸每日研看的那张边关布防图。能让洛星宸和眼前这个人都那么重视的东西,定然重要无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