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虽然看来瘦削,但聂言搬动他还是费了吃奶的力气,好容易将他背转身趴在床上,又脱去他的衣服将绷带除下。

    伤口红肿发炎,但没想象的那么可怖。聂言将酒精倒在上面,又用沾了酒精的棉布替他擦拭消毒。纵使是在昏睡中,男人仍旧疼得闷哼了一声。

    聂言的手顿了顿,待他不再发声了才又敢轻手轻脚地敷上余下的金创药,再重新包扎好伤处。

    男人高隆光滑的额头上泌出阵阵冷汗,见那汗珠滑过直挺的鼻尖,聂言用凉水替他擦去,微微叹了口气:“你到底是什么人呀?是好人还是坏人?”

    她这晚一夜没睡,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之别,守在男人身边用凉水替他一遍遍地擦拭着身子,努力降低体温。

    直到天亮,他似乎没那么烫了,她这才有些困乏地趴在床边睡着了。

    醒的时候已是天明。

    雨后的阳光明晃晃地透过窗户纸,正好打在她的半边侧颜上,伴着清新的泥土味,很是宁静惬意。

    聂言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一眼望去,床上却空无一人!

    尚未完全清醒的聂言还有些发怔,这人还没好呢,能去哪儿了?再往自己昨晚睡的太师椅上一看,魂都快没了!

    她的背包呢?她那装着半副身家的背包呢?

    聂言慌忙地跑出房间,店小二笑嘻嘻地迎了上来:“夫人要出去?”

    “你有没有看到我相公?”聂言抓着他急问。

    店小二一头雾水:“你相公不在房里?他不是病着嘛?”

    聂言又往停放马车的院后跑去,果真,连昨天她买那辆马车都不见了!

    渣男!坏人!骗子!

    聂言气得发狂。

    她好心好意地救了他一命,谁知道却遇上个白眼狼,不但偷了她半副身家,连马车都偷走了!

    果然,上天是不会无缘无故怜悯她的,帅哥都不可靠!

    聂言有些沮丧地回到房里,拿出自己贴身藏的钱数了数,估计够在小镇子里置一处房子,然后再慢慢想以后的生计罢。

    好在这间客栈的老板和店小二都是热心人,在他们的帮忙打探下,很快就在不远处寻了套小宅子。原来是镇里一户姓王的人家,后来这家的儿子中了举封了官,全家都随着儿子搬去了任职的地方。也算是块风水宝地了。

    这小宅子虽然不大,但干净整洁,家具齐全,门前一个小院子,原来那户人家大约有个讲究的女主人,院子里划了块地种了花,此时一种黄色的小花开得正好。

    聂言十分喜欢这里,当下便看了地契房契,在镇里有威望的叔公见证下,付了银票买了这处宅子。

    想起现代她那套还没还完房贷、精心打造的小房子,她的心有些痛,还有些不舍。

    说实话,来到这里她意外的并没有十分想念曾经,或许是对于过去并没有太多值得留念的地方。现实也不允许她伤春悲秋,接下来她便要好好考虑在这里她要怎么样才能谋生?

    只是现实也没让她考虑太久。

    便在当晚,一辆马车突然出现在这座小宅子前,马车上跳下一个人,手掌一抬便打破了原本就不是很牢实的木门。

    被捉上马车时,聂言清清楚楚看到上面一个“宁”字。

    夜色深重,侍卫提了盏灯在前引路。亭台楼阁,蜿蜒回廊,半掩在灯光之中,虽不是金碧辉煌,但更显肃穆雅致。这是聂言第一次看到宁王府真正的模样。

    由于是晚间,众人走得又快,聂言正跟着走得晕头转向,押送她的人便在一处石筑房子前停下。

    那石房子不高,粗朴敦厚,但大门却颜色深沉,像是重铁所制。门前有两侍卫持剑而立,威武之色远甚于看管她的人。

    见几人走近,两名侍卫转身便推开大门。果不出所料,大门发出厚重的闷响,听来十分费劲。

    往门里走,原来却是条向下的阶梯,两旁壁上都点了灯,照得明晃晃的。顺着阶梯下去,又是几间石室。聂言已能隐约猜到这是什么场所了,不由心惊肉跳。

    她竟不知王府里还有一处这样的石牢?

    石牢不大,并排了三间石室。领头的侍卫打开了其中一间门,对她还算客气,做了个请的姿势。

    “王妃娘娘。”

    “你们王爷在哪儿?我想见见他。”

    那侍卫面无表情地答说:“娘娘放心,王爷会来看你。”

    “哐铛”一声,石室的门彻底关上。

    石室很简陋,正对着门的墙上有个拳头大的气窗,夜黑,外面连月光都没透进来。气窗下有个单人床一般的石床,坐上去冷冰冰的。另外就是门边有个石桌,桌上一盏油灯。

    点灯如豆。石室昏暗。

    聂言呆坐了一阵,方才反应过来自己眼下的处境,心里一下便彻底慌了起来!

    “喂,你们抓错人了!我不是慕容烟,我叫聂言,我不是你们的王妃!”

    “有没有人啊?放我出去!我犯了什么法,你们凭什么关我?”

    她扑到门前,但任凭她如何喊叫,石门拍不响,只换来双手通红,没人回应她。

    正在这时,她听到一阵金属的响声。隔壁有人!她立时静了下来。

    再走几步侧耳听去,果然又传来哗哗的怪响。

    “别拍了,没人理你的。”

    仿佛有人在说话,但那声音明明很轻柔,隔着厚重的石墙,却像就在身边似的,无比怪异。

    聂言有些害怕,壮着胆子问:“有,有人吗?”

    那边轻笑了声,似是十分愉悦:“门又没锁,你推开就是。”

    聂言愣了愣,果真去推那石门,虽然费了些力,但也还是一点点推开了。

    这是什么鬼?把她抓来关在牢里,又不锁牢门?但转眼又明白了,这么坚固的石牢,外面还有人看守,是没人能逃出去的。锁不锁又有什么意义呢?

    刚燃起的希望又瞬间覆灭。她走向说话的那间石室,先是敲了敲门:“喂,你是在里面吗?”

    再用力一拉,这道门同样没锁。

    这是一间与隔壁一模一样的牢房,不同的是,正对着门的那间石床上,正坐着一个披头散发的人。仔细看去,那人的双手被铁链锁住,如臂粗的铁链分别固定在两边的墙上,稍微一动就哗哗作响。

    那人身形看来斯文而纤瘦,被关在牢里也并没有一般囚徒的肮脏颓败,他只是静静地靠墙坐着,见有人来了,稍微拨了拨自己披散下的发,露出张白净秀气的脸来。那脸上也不见脏,目色清朗,唇红齿白,温文尔雅,十足俊俏公子的模样。

    “宁王妃,好久不见。”他的声音也很清朗,让人一听便产生好感来。好像他此刻不是在坐牢,而是在家招待来客。

    “你认识我?”聂言有些诧异。

    那人笑笑,如沐春风:“王妃不必如此谨慎,这里除了你我没有别人。”

    聂言想到这人可能真是慕容烟以前认识的,见他同样被关在这里,说不定与自己之前被禁足大有关系。慕容烟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一个堂堂王妃会沦为阶下囚,而自己该怎么应对?

    她让自己迅速冷静下来,慢慢走进石室中,正面对他:“对不起,我确实不太记得你了,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不可以告诉我你是谁,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

    那人上下打量了她一下,歪着嘴笑了笑,扬了扬头发,并往身后的墙上靠了靠。

    “好,王妃果真是贵人多忘事。不过天下盟的人可不是无信之人,王妃娘娘委托的差事没办成,那万两白银自然要双手奉还。可惜我瞿白如今身陷此地,怕是不能将钱亲手奉上了。”

    “万,万两白银?”

    聂言的眼珠子差些瞪了出来。光凭她卖首饰那些银子,已足够在小镇上买处好点的宅子,万两白银是什么概念?足够她待在这个时空吃穿不愁了!

    原来这个慕容烟这么有钱,但是她拿这么多钱请这人办的是什么重要差事?

    她震惊之色实在不像是装出来的,瞿白也便有些诧异:“难道王妃真不记得?”

    聂言按捺下内心的震惊,一字一句说:“不瞒你说,前阵子我被那个宁王关着,生了场病也没人来治,病好后很多事情我都忘记了。不过你既然说你不是言而无信的人,不管我记不记得,你也是会把钱还给我的对不对?”

    被她黑白分明的眼珠子一望,瞿白当真有些疑惑了,眼前这个宁王妃与自己之前见的全然不同。分明是一张脸,但是又有一些说不出的不对劲。

    “那王妃可记得我是谁?”

    “不知道。”

    瞿白一条腿蜷曲踩在床头,手指绕着耳前垂下的长发在指尖绕了绕,又是歪嘴坏坏的一笑:“那王妃自然也不记得唐清婉是谁,你又为何要杀她?”

    “哈?我要杀人?”聂言被吓住了。

    瞿白好像听到了件什么特别好笑的事,扯着那缕儿头发仰头哈哈大笑:“那不然你以为我们天下盟是做什么买卖的?”

    天下盟是很出名没错。

    天下人对天下盟谈虎色变也是没错。

    可聂言在这里有限的时间里根本没机会听说这些传闻,甚至连慕容烟的事都来不及打听,所以自然一脸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