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心翼翼地将粘连着伤口的衣服剥下,露出精壮宽阔的后背。那后背上赫然一道二十余厘米的刀伤,在背心处,深度不知,从上到下血流不止。

    聂言被吓了一跳,她虽学过急救,但从来没处理过这么严重的伤势,按理来说是要消毒、缝针的,但眼下手边连能止血的敷料和绷带都没有!

    正在她手足无措之时,黑衣人从怀中掏出一支小瓷瓶:“这是金创药。”

    他的声音很淡泊,仿佛受伤的并不是他本人。不知为何,聂言自己也就镇静了下来。

    她接过小瓷瓶,先倒了些在伤口上,但立即被血冲散了。她想了想,撕了自己的裙摆层层叠好成敷料,将药全部倒在敷料上,紧紧按在伤口上。

    加压一层又一层,用尽力气,方才止住血。黑衣人已自己把外衫撕成条,聂言接过来层层紧紧包裹了。

    “你伤得不轻,皮肤还有些发烫,可能是感染了,还是快点找大夫治治吧。”

    她是有些佩服这个男人的,伤这么深却始终一声不吭。

    “谢过姑娘。”

    他穿起染血而又破旧的里衣,又迅速地靠向另一边,离聂言远远的。眼见他拒人千里的态度,聂言也不多说什么,靠着另一边马车壁出神。

    她现在自己是个“逃犯”,却带着这么一个不知底细的“拖油瓶”,真不知前路何处。

    以前有个学心理学的朋友说,她是外向孤独患者,看来聪明热情,其实内心十分孤独封闭。也正因为如此,她反而格外重视与每一个有缘人的相遇,有时候甚至热心过了头。

    如今那边的人有几个会怀念她呢?

    马车徐徐往前走,那黑衣男人打破沉默:“姑娘要往何处?”

    “陈家镇。你要去哪儿?”

    那个男人却不再说话。

    马车又跑了大半日,终是到了陈家镇。男人没说要走,她也不好赶人,是以找了家客栈,付了何叔一大笔钱,顺带买了他的马车。

    她包了客栈里最好的一间上房,让店小二扶了马车里头的男人上去。直到这时,聂言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哪里是男人冷酷不说话,分明是早已晕了过去!

    她赶紧让店小二去请全镇最好的大夫,自己则守了床边寸步也不敢离。为了让他好睡些,聂言掀开他的宽檐软帽,露出一张年轻俊逸不凡的脸来。

    如果说一件事有因必有果,聂言以为,眼前这个男人或许便是她此次穿越的因由!

    因为自幼只有自己一人,聂言变得十分理性而独立。但就在她自认为清醒的人生里,却埋藏着一个说不清楚奇怪的梦。自小到大的梦里都会出现一个穿黑衣的男孩,一脸阳光纯良的笑容,对她极为亲密。

    她在梦里曾问过他:“我并不认识你啊?”

    他却回说:“会认识的。”

    是的,会认识的。

    眼前的这张脸,和梦中那张一样!唯一的区别是梦里的是个明媚阳光的大男孩,而他却似乎沉稳锋利得多。

    聂言蹲在床边,指尖从那个梦划过眼前男人的脸,仿佛握到了些不真实的感觉。或许,上天让她来这里便是要遇着他?

    男人在昏迷中皱了皱眉,脸微微一偏,聂言的手指便刚巧从他唇上滑过。她吓了一跳,红着脸捧着自己的手,那上面是灼热的,仿佛连着心跳的炙热。

    聂言有种预感,这辈子怕是要与这个男人纠缠不清了。

    这个陈家镇也不过百十户人家,只有一间客栈和一间医馆。被请来的大夫只能帮着抓了两副药,只劝聂言快些将人带去京城找大夫。

    送大夫出去时,见店小二还在门口张望,她便又给了些银子让他去帮忙熬药和顺便送点吃的来。

    小二接了银子,走开几步又忍不住回头:“这位夫人,小的也看得出你们二位不是普通人家,定然是受了什么难才来到我们这里。不过里面那位相公看来伤得很重,若是有个什么好歹,也可惜了不是?”

    聂言自然知道他也是担心人死在店子里影响生意,便又多塞了些银子给他。

    “小哥你也别怕,我家相公平时里身体底子不错,休息几天便好了。不过我们在京城里得罪了人,回是回不去的,还请小哥帮忙照管着些,去帮我家相公买些衣服来。等他身子好了,我们夫妻二人必有重谢!”

    店小二见了银子自是欢喜,便也不再说什么,愉快地去准备了。

    聂言回到房里,见那人似乎还没醒,便自行去洗了把脸,把自己乱糟糟的头发收拾好,才又到床边去。

    当她刚走近,但看见那人晶亮的眸子直直地盯着她,才知道他其实一直醒着。

    “你醒了?还有没有不舒服?”

    自然而然的,她探手想去测测他额头上的温度,但被他偏头一下子躲过了。

    聂言愣了一愣,把手收了回来,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男人的神色突然变得有些冷。

    “大夫说你的伤势必须要到找好的大夫处理,我不知道你现在的处境如何,既然醒了,你自己做决定吧。”

    男人那双锐利的眸子又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阵,那里面还带了些讽刺的意味。

    这下聂言是真心糊涂了,她到底哪里得罪了他?于是咬了咬嘴唇,正准备询问,男人却突然别开了头,从耳后的头发中取出一根像香烟一样长短的东西。

    “将这个拿到窗外点燃。”

    看过无数电视的聂言一下子便明白过来,这定然是他与别人联络的方式,很是好奇这玩意儿点燃了会是什么样子?

    当她依言起身走去窗前,用怀中的火折子点了那根“香烟”,但除了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幽香外,并没有像电视里那样窜出一束烟花。

    “香烟”转眼便燃尽了,连灰都没有留下。

    “你现在走还来得及。”男人冷冷地说。

    聂言有些奇怪:“我为什么要走?”

    话音刚落,门外便响起敲门声,是店小二把衣服和膳食端了上来。看到坐在床上的男人时,还略微有些惊讶他竟然这么快就醒了,但男人只是瞥了他一眼,便像有大山压过来似的,他赶紧放下手中的东西赶紧离开。

    “这位夫人,今夜是要下雨的,若是你觉得冷了,那边柜子里还有被褥。药正在熬着,熬好后给你家相公端上来。”

    聂言谢过他,把衣服放到床头:“你的衣服破了不能穿,就先穿这个吧,也不知道合不合适。”

    店小二端了两碗白粥、几个馒头和两碟小菜过来,她塞了个馒头到自己嘴里,便端了白粥到床前。

    “能不能自己吃?”

    男人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也没伸手来接。聂言以为他手臂受伤不能动,咬着馒头囫囵地说:“算了,我来喂你吧。”便拿调羹舀了一勺粥递到他嘴边。

    男人往那碗里看了看,皱了皱眉,抬头正看见她不太雅观地把馒头往里咬了咬,便又皱了皱眉。

    聂言见他不吃,便又把勺子往前送,几乎要怼到他嘴里。

    男人这才勉强张口把那勺粥吃了进去,刚吃进去,那眉头便皱得更深了。

    聂言又舀了一勺喂他,他别过脸去:“难吃!”

    “大哥!”聂言瞪圆了眼睛,三下五除二将馒头咽了下去,被噎着了,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声音也难免大了些。

    “你现在落难,还在生病呢,还挑三拣四的?”

    她这辈子什么都自己做,没求过人,也没伺候过人,就不知这个大男人被人喂着还在别扭什么。

    “拿走!”男人似乎也十分不耐,命令道。

    聂言气得起身就走,自己坐到桌边拿着另一碗粥就吃了起来,越想越是委屈。

    便在她穿越之前不久,因为在采访的时候受了点小伤所以住了一阵子医院。在医院里,她谁也没告诉,办理住院、检查、手术、吊针、吃饭什么都靠自己,连她一个女孩子都行,为什么大男人这么难伺候?

    不一会儿,一碗粥和两碟小菜、半碟馒头就被她狼吞虎咽地消灭干净了。当她正要下手另一个馒头时,又往床边看了看那个侧睡着背对着她的背影。

    过了一阵,店小二端着药又回来了,见惯世面的他不用问也觉察到屋子里的气氛不对,蹑手蹑脚地把药放到桌上。

    聂言按捺了脾气,将药端到床前:“药是苦的,这没办法分好不好吃,你喝不喝?”

    男人这回倒是没闹别扭,起身又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后,接过碗一口便将药干了。聂言才想起,他在马车上时还用力地捂自己的嘴,哪有半分要人喂饭的模样?

    真是个怪人!

    他喝完药又倒头大睡,聂言便从柜子里取了被褥,用两张太师椅搭了,准备在上面将就一宿。

    晚上是被雷声和雨声吵醒的,风刮着未关严的窗户砰砰直响。聂言赶紧起来关窗户,再回到床边探探男人的体温,有些烫得吓人!

    聂言吓了一跳,赶紧去打了凉水,顺便叫醒靠着柜台打盹的店小二,让他准备一些高浓度酒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