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了一袋烟的功夫,祝得仁带着挑夫队伍进了文羊田寨,来到了伍老二的家门口。

    伍老二迎了上去,向着祝得仁:“你终于来了。”

    祝得仁心急,上山时也走得急,弄得大气喘喘,连隔夜的风炉也可以吹得着。天气又炎热得很,他抹着脸上的黄豆般大汗珠,说:“早收早着,我如今在你这里收数回去,等会儿我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办哩。”

    慧能语中带刺:“对于你来说,有什么事情比今天来收数的事还要大呢?”

    祝得仁指着他带来的挑夫队伍,问伍老二:“你看,我雇请挑谷的人都带来了,你那四百斗谷应该准备好了吧。”

    伍老二点头回答:“准备好了。”

    祝得仁高兴得一拍大腿,再伸出大拇指,赞道:“恪守信用,伍老二呀伍老二,你真是一条好汉子。”

    伍老二淡淡地说:“愿赌服输嘛。”

    祝得仁伸着颈脖,三角眼四下张望,却不见如山般的谷堆,便问:“你那四百斗谷放在哪里呢?放在院子,还是仓库里?”

    伍老二指着放在门口的那一箩谷,回答道:“全在这里。”

    “全在这里?”祝得仁伸屈着手指,当着伍老二与慧能他们的脸,认真地计算着:“我昨天夜晚回到家中就已经计算过,一斗谷是二十五斤,四百斗谷应该是一万斤。你这一箩谷最多能装下五十斤谷,我这次来收数的四百斗谷怎么会全都在这里面呢?”

    伍老二指着那箩筐,肯定地:“是呀,你要收的四百斗谷全都在这箩筐里面。”

    慧能:“伍二伯说的是实话。”

    祝得仁:“我看这箩筐里多只能盛两斗谷,里面怎会有四百斗谷呢?”

    “斗?你指的是平日用来量东西的斗?”伍老二摆出了他的理由,“我在墟上跟你打赌时所指的斗并不是那种斗呀!”

    祝得仁:“那么,还有什么的斗呢?”

    慧能指着梁迪庆手中那根长杆竹烟斗,答道:“就是这种斗。”

    祝得仁:“你说的是烟斗?”

    梁迪庆将那长长的竹烟斗放到嘴巴里,故意用力地抽了一大口,吐出了几个浅蓝色的烟圈来,再用手板拍了拍那烟斗,得意地说“对,就是这烟斗!”

    祝得仁并不甘心:“世间用来量谷有这样怪异的斗吗?”,

    慧能一把从梁迪庆手中夺过那支烟斗,弯腰将烟斗往地面敲了几下,将那些燃着的烟丝都敲了出来,然后将烟斗递到了祝得仁鼻尖前晃了晃:“伍二伯跟你在墟上打赌时讲的就是这种斗!”他把“斗”字的声音故意提得高高。

    祝得仁想不到会出现个这么突兀的情况,瞪大三角眼,问道:“什么?你跟我打赌时指的就是烟斗这个斗?”

    伍老二朗声地:“是呀!当时我指的就是烟斗的这种斗。”

    慧能套用他昨天讲过的话来回击他:“祝得仁,你昨天跟伍老二打赌时我也在场。你打赌时用猪笼的笼来替代龙眼的龙,说这是奇特的笼。你们只是讲赌注是四百斗谷,并没有讲明赢输后是量东西用的斗,还是烟斗的斗。如今,伍二伯这竹杆烟斗的斗也算是一个怪异的斗。总之,对得上‘斗’的口音就没有错!”

    祝得仁从慧能的话中听出了他正套用自己昨天所用的计,现在又能够用什么理由去反驳他呢?祝得仁这一回只得打落门牙往自己的肚里吞:“我……我……”

    慧能见祝得仁这副神态,知道他理屈词穷了,乘胜追击,继续拿着烟斗在祝得仁的鼻尖前晃着:“我问你,烟斗是不是斗?”

    祝得仁的脸变成了苦瓜干般,只好勉强地点着头:“这……这也勉强称得上是斗吧。”

    慧能的话满是锋芒:“在墟上打赌时,你说过,不管它是什么样的龙,总之这是笼眼就够了。我们现在不过是学你,来一个照板煮碗,我们不管这是什么样的斗,总之这是一个斗就行了。这一回你的‘奇笼’遇到‘怪斗’了。你们两人之间,不是摆平了吗?”

    祝得仁的脸了起来:“这……这……”

    “既然你也承认它也是斗,那么,用它来量谷给你也是名副其实的呀?”见祝得仁这副窘相,慧能转向了丁文举,“丁乡长,昨天你在墟镇里是公证人,今天你也应该是一个公证人。我希望你今天不偏不倚,一视同仁来主持公道。”

    丁文举知道慧能用其人之道反治其人之身,走到祝得仁面前,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他说的确实有道理,得仁呀得仁,昨天在墟里你以猪笼的‘笼’来替代龙眼的‘龙’,算你是瞒天过海得了手。但是这一回人家是如法炮制你了。说实话,即使我想帮你,但在事实的面前,我也是无法帮你的了。”

    慧能:“这位丁乡长主持公道,值得钦佩!”

    丁文举作宣布状:“你们两个的打赌,我看是打了一个平手。”

    祝得仁懊悔地捶了捶脑袋,叹了一声:“唉!”

    这时,站在祝得仁身后的那班挑夫听到他们的对话,明白了其中的缘由,禁不住哂笑起来。

    挑夫中有人小声地说:“这一回我看可够祝得仁受了。”

    还有人在附和道:“是呀,横竖祝得仁今早已经将工钱给了我们。大家就在这里等着看热闹吧。”

    慧能:“伍二伯,你就快快跟他兑现吧。”

    伍老二将慧能的手中的烟斗接过来,然后从他面前摆着的那箩谷中一舀,将烟斗盛着的那点谷递到了祝得仁的鼻尖下:“祝得仁,我给你盛四百斗谷就是了。这是一斗谷,叫你的挑夫过来装谷吧。”他的手指着祝得仁身后那一大群挑夫。

    祝得仁望着梁迪庆手中的烟斗,皱着眉头,说:“你这一斗谷还不到一钱重,收下你们四百斗这样的谷有什么意思呢?”

    伍老二此时无所谓地:“总之,我现在兑现自己的承诺,而装不装由你定。”

    唉!自已种下的苦果自己来尝。祝得仁的三角眼耷了下来,沮丧地诉苦道:“我今天上午给了二百斤谷给丁乡长作为公证人的酬谢费,又花两千多斤谷请这一百个挑夫前来挑谷,现在两手空空地回去,我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白亏了吗?!”

    慧能一针见血地指出:“想发财,取之有道。但你的坏脑瓜想出的歪点子太多了,得到的是报应呀!”

    丁文举开腔调道:“得仁呀,这一回你是咎由自取了。”

    祝得仁虽然带着七八个凶神恶煞的随从前来,但动手也要讲一个理字,不能当众随便喊打喊杀,他的脸色由原先的通红变成铁灰色,喃喃自语:“唉,这也算你讲得对。我这次只能够自认倒霉就是了。”

    这个时候,伍老二倒变得乐呵呵的了:“祝得仁,这一回是你先做初一,我们再来做十五。”

    梁迪庆对祝得仁说:“这几年,你靠着屎坑计,到处招摇撞骗,倒是发了些横财,现在天公给你报应,你这一回是偷鸡不着蚀了米。”

    慧能声音带有几分严厉:“祝得仁,希望你从今以后,好好记取这次的教训,免日后更多的烦恼。”

    “是、是,”希望越大,失败越大。祝得仁这次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正是应了老婆所讲的“最终的结果是美梦成空”。他只好拍了拍脑瓜,哭丧着脸,叫了一声“回去。”

    那群挑夫见这一行不用负重下山,只是挑着空箩而归,一个个欢天喜地,拍手叫好。

    祝得仁本以为会吃到糖瓜,实际上却咬到了苦瓜,只得灰溜溜地带着跟随他前来的那一长串的挑夫队伍“打道回府”去了。

    望着祝得仁一行人淹没在沉沉暮色中,伍老二紧紧地拉着慧能的手,感激地说:“阿能,如果这一回不是遇到你,真不知道我会如何收场。”

    “山中的猴子因贪一口食物而被你们捕捉失去自由甚至会丢生命。人生的路途危机四伏。人也会像那些猴子一样因贪念而被人算计,搞到倾家荡产。你要从这里深挖根源。”慧能指了指伍老二的脑袋。

    伍老二:“我要从头脑里深挖根源?”

    “是的,”慧能正色地劝告道:“人难免有贪欲,这不仅是佛家修行的大忌,也是我们做人烦恼的根本。伍二伯,希望你从中吸取教训,戒掉赌瘾,勤勤恳恳地劳动,老老实实地做人。”

    梁迪庆也搭腔:“阿能讲得对。伍二老弟,我以前曾经劝过你多少回了,你总是不听。做人还是安于本份,靠劳动致富为好。”

    经此一回,伍老二有了锥心之痛:“这一次的教训够深刻了。你们的话我一定牢记于心。从今天后,我不会再跟人家赌了。”

    慧能:“你真的有这个决心吗?”

    伍老二扬手指向天空:“我对天对毒誓,如有再赌,就五雷轰顶。”

    慧能将他的手拉了下来:“你又用不上发这么一个毒誓,只要记在心中,用在行动上就行了。”

    伍老二紧紧地握着慧能的手,由衷地:“你们真是我的好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