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返回天露山文羊田寨途中,在“不老泉”处饮水休息时,梁迪庆一边用烟斗抽着烟,一边叹息道:“伍二老弟输的这一局可真惨了,既然在众人面前赌输了,那赌账一定要还的。我想到他卖田卖地卖屋之后,他一家大小的生活不知将怎样过。”

    慧能语带含蓄:“我看经过今天这件事,伍二伯以后的生活会过得更好些。”

    梁迪庆责备慧能道:“哎,事到如今,你不但不替他想办法,还用重锤敲他。”

    慧能:“他的赌性不痛改,日后将会埋下更大的祸根。”

    梁迪庆转向慧能,掏出心里话:“阿能,平日你的计策最多。不管怎么样,这回你一定要想个好办法,救一救他”

    慧能笑了起来:“我早就办法了。”

    梁迪庆转向慧能,问道:“你有什么好办法?快讲出来!”

    慧能看了一眼梁迪庆系在裤腰上的烟斗,微微一笑:“等一会儿我跟你一起到伍二伯家里去,再跟你们详细道来吧。”

    梁迪庆:“看你神神秘秘的,好,我现在不再多追问了。总之,你能够替伍二老弟解决难题就行了。”

    这一天晌午,伍老二挑着两个空箩筐回到文羊田寨家中,拿起酒瓶就仰头狂饮一番,捶胸顿足哭了起来,然后返回房间躺在床上用被单蒙着头。

    家里的人问他是什么原因,却只会遭到伍老二的大声吆喝,吓得她们乱作一团,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就在她们束手无策的时候,慧能与梁迪庆来到了伍老二的家中。

    伍老二的妻子向梁迪庆问道:“迪庆哥,我家老二挑到墟上的那些芒果全卖光了,本应是高高兴兴的事情,怎么他回到家中好像发了疯似的?”

    梁迪庆只好把话直说:“伍二老弟挑到墟上去的芒果确实全卖光了,但是他在墟场跟人家打赌,结果输了。”

    伍老二的妻子:“啊,原来他将卖芒果的钱全输光了,怪不得回家后发了疯。”

    梁迪庆:“哼,如果光是输了两箩芒果你就要烧香拜神,多谢上天了。”

    伍老二的妻子是个聪明人,一听梁迪庆这样说,知道今天丈夫在墟里出了大事:“难道伍老二他输了很多钱?”

    梁迪庆伸出了四只手指,晃了晃:“四百斗谷。”

    伍老二的妻子一听,眼睛瞪得大大的:“四百斗谷?你是在吓我吧?”

    梁迪庆:“我这个人的性格你是知道的,这个玩笑是开不得的。”

    慧能:“是呀,迪庆叔说的全都是实话,我和他当时都在墟镇的打赌现场。”

    伍老二的妻子吼了起来:“难怪伍老二这死鬼一回家就发疯,不行,我一定要他当我面讲清楚!”说罢,在院子的墙角处抄起了一根扁担,怒气冲冲走进房间,对着被单蒙头的伍老二屁股处劈打下去。

    在躺在床上的伍老二想不到老婆竟然会如此大动肝火,屁股被扁担打下痛得火辣辣的,他把蒙头的被子一掀,从床上蹦跳了下床,一把夺过妻子的扁担,“啪”地扔到地上,然后走出房间,在院子里见到慧能与梁迪庆。

    伍老二一眼见到慧能时,余怒未消,将受妻子打的那满肚子怨气全都向他喷来:“阿能,你自从来到天露山后,我哪一点对不起你?但今天上午你在里洞墟却反转猪肠就是屎,帮着那个祝得仁说话。不怕我狠狠地揍你一顿吗?!”说罢朝慧能举起了拳头。

    梁迪庆扬手将他拦住:“伍二老弟,你不要动火伤肝,慧能现在上门来是来解救你的。”

    伍老二并不相信:“来解救我?难道他有田有地替我顶数?”

    “我在天露山没有田来也没有地,但我有这个。”慧能指着自己的脑袋。

    伍老二哼了一声,没好气地:“你有脑袋?我也一样有脑袋嘛!”

    “别怨我用针来刺你,伍二老弟呀,你长出的是猪脑袋,但阿能长的是聪明脑袋。”梁迪庆见伍老二不服气地望着他,便点明道,“阿能替你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伍老二还是毫无信心:“我已是死到临头,还能够有什么好办法呢?”

    慧能讲话时神态十分轻松:“有计吃计,无计吃泥。伍二伯,这个办法,用不着你卖田卖地,更不用着你去卖这房屋的。”

    “哎,有这么好的办法?”伍老二的神态变得平和些,反而催促着,“阿能,你快讲出来吧!”

    于是,慧能将他的办法讲了出来,

    梁迪庆听了频频点头称赞,末了:“阿能,想不到你竟然想出一个这么好的办法。”。

    伍老二是当事人,伸长脖子在听,听着,听着,先是脸上的愁云逐渐散去,最后则笑得见牙不见眼,紧紧地拉着慧能的手,道歉说:“阿能,你的办法真是好,可算得上是救了我全家的命。今天上午我在墟上对你发那么大的火气,真是错怪你了。”

    梁迪庆指着伍老二:“看你今天在墟上打赌输了后那种失魂落魄的可怜模样,现在又变成了豆腐渣跌落水——周身松了。”

    伍老二带歉意地:“阿能,希望你是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这个小人计较。总之,现在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来!”

    三人谈着,谈着,敞怀大笑起来。

    再说祝得仁这个家伙,今天上午在墟亭跟伍老二打赌,略施诡计赢了双方许诺的四百斗谷,回到梧洞村洋洋得意地向家人说:“耕田人太辛苦,天天日晒雨淋,一年到头能收成多少斤谷?今天,我略施小计,一下子就赚得盘满钵满了。”

    这天夜晚,他做了一个美梦,自己家中的粮仓蓦然间堆满了谷,他在梦中“咭、咭”地笑了起来。

    祝得仁老婆被梦话嘈醒了,猛地拍打他的屁股,责问道:“深更半夜这样大笑,你是不是傻了?”

    祝得仁揉着惺忪的睡眼,说:“我傻了?不!我做的是美梦哩!”

    他老婆带着讥讽的口吻说:“美梦,美梦。多美的梦醒来以后只是得个桔。”

    桔是圆形的。“得个桔”这话在本地是“等于零”的意思。

    祝得仁仍然是乐孜孜的:“这一回我是美梦成真。你等着瞧,明天下午我从天露山回来,保证你会笑甩大牙!”

    翌日大清早,祝得仁到处奔走去雇请挑夫。

    四周的人都知道祝得仁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怕他过桥抽板会赖账,不愿替他到天露山上去挑谷。所以他只得将工钱出得高一些,声言上山帮他挑谷者每人得二十斤谷,并先作兑现。这样,也是好不容易才凑够了一百个挑夫。为了确保“收数”时伍老二不得反悔,他还格外奖赏二百斤谷给丁文举,要他一起上天露山去当场作证。

    这工钱及赏钱总共花去了祝得仁两千多斤谷,确实让他心疼了好一会,但后来,他用铁算盘来回拨了几下,算出来,即使如此,还白赚了七千多斤谷。“哟,这可是从天而降的大馅饼呀!”

    万里无云的天空蓝得似透明的水晶。太阳往地面倾泻下数不尽的热浪,升腾着袅袅水汽的大地像一个蒸笼。空气闷热得快凝住了。那些平日喜欢飞翔追逐的蜻蜓此时躲缩到树荫处,不敢动弹,好像害怕猛烈的阳光会灼伤它们的薄翅。

    祝得仁本想等到午后才上山来的,但贪婪的欲望使他无法安坐,急不及待地带着丁文举和他家中的七八个随从打手,随后便是他雇请来的一百个挑夫,每个人都挑着两个大空箩筐,浩浩荡荡地上天露山,直指文羊田寨而去。

    祝得仁的脚不大好,走起路来一跛一跛的,但有钱能使鬼推磨。想到那么多的谷即将到手,所以他此时并不觉得苦,也不觉得累。上山途中,他兴奋得一边走,一边哼着山歌。

    而文羊田寨这一边,伍老二昨天回家后听到慧能向他讲述的“好办法”后,脸上的愁云一扫而光,今天下午他已做好准备,将一箩谷放在自家的大门口,还在门前那棵白玉兰的树荫下摆开竹茶几,上面放着茶盘,泡好清明前采摘的山茶,在树荫下与慧能、梁迪庆细酌慢饮,等待祝得仁的到来。

    太阳逐渐向西偏移,伍老二忍不住走到寨子前的一个高墩上,往山下的小路眺望。

    当看到那上百人的队伍挑着空箩筐从山下似一条长蛇般慢慢地往上蠕动时,伍老二跑回来,向慧能他们说祝得仁快到寨子来了。

    慧能笑了起来:“耀福伯,天上给祝得仁掉下一个大馅饼,他哪里肯放过呢?!”

    梁迪庆举起他的竹杆长烟斗,猛地吸了一口,然后吐出了几缕烟来,冷语道:“他这种铁公鸡,身上一根毛也不肯拔,但是一有油水捞,马上就像苍绳一样飞过来。”

    伍老二向着慧能说:“上山劳作我是个好把手,但是跟人家争论我是不行的。阿能,你讲起话来有纹有路,有理有节,等会儿你要站出来替我说话呀。”

    慧能点头应道:“你放心。我还是昨天早上在墟上所讲,那就是帮理不帮亲。现在理不在祝得仁那一边,我当然会全力帮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