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咚、咚、咚”的敲门声在深夜格外震响。

    李氏与慧能都预感到事态不妙。

    李氏紧张地做手势示意慧能快躲到厨房,然后朝着大门那边喝问:“谁?”

    门外的回答声带有气喘:“我……我是阿贵,快……快开门……”

    阿贵是李氏的表侄,慧能听声后连忙从厨房出来,拉开了大门。

    阿贵一阵风般卷了进来,喘着大气,道:“阿能,你……你快逃走……”

    原来,阿贵是集成墟镇悦来旅店的伙计,刚才有一位值夜的北方武僧跑回来向住宿在旅店的北方武僧报告,说三更半夜时份,夏卢村李氏家有灯光,但四处门窗紧闭,见不到里面的人,只听到有男人与女人的声音。李氏是寡妇,所以判定慧能进村来了,但值夜武僧只身一人,不敢贸然动手,所以连夜赶回驻地。北方武僧的领班闻讯后,连忙将同来的十多位武僧都叫醒。阿贵当时在旅店值夜班,知情后趁武僧们整装待发之机,便不顾一切狂奔前来报信。

    慧能心急地:“该怎么办?”

    李氏在惊惶过后,指着窗外:“能儿,今晚我已见过你,心也满足了。你现在迅速离开,跑到远处去躲藏,越远越好。”

    “不行!”慧能摆手说,“娘亲,您身上得了这奇难杂症,我怎忍心就此离开呢?!”

    李氏态度坚决:“针无两头利。娘亲老了,快闻到黄泥香。只要你平平安安,日后有长进。我多苦多痒都能够忍受。你还是快点走吧。”

    “不!”慧能还是那么固执。

    母子多年来重逢就陷入了僵局。屋内静悄悄的,油灯燃烧发出“滋、滋”响声。

    阿贵焦急地催促:“阿能,快逃吧!迟了就大祸临头。”

    慧能眼睛凝定,忆起离开新州前,曾多次到过天露山打柴和采山草药,便猛拍大腿:“有办法了。”

    李氏望着慧能,浑黄的瞳仁中闪出几点亮光:“能儿,有什么好办法?”

    “娘亲,我和您一道到天露山去。”惠能指着东南方向,“天露山各种各样的草药特别多,到那里去,我既可避难,又可以给你医治皮肤病。”

    “能儿,你这主意虽好,但我扭伤的这只脚不争气。”李氏无奈地捶打着左脚。

    慧能指着地下的拐杖:“您不是有拐杖吗?”

    李氏摆着手:“我拄着拐杖走路也觉得脚腕疼痛得厉害。天露山离我们龙山夏卢村有十多里远,要爬过那座高高的风门坳。我怎走呢?”

    慧能:“娘亲,世上无难事,您不用拐杖就可以前去。”

    李氏不解地:“连拐杖也不用?难道我们有会飞的翅膀?”

    慧能举起右手,拍打着左边的肩膀,朗声地:“翅膀没有,但我有肩膀!”

    “肩膀?”听惠能这样说,李氏还是未明所以,“能儿,肩膀有什么用?”

    慧能站了起来,将双手放到背后,再往上一托,朝前走了两步,做了一个背人走路的动作:“娘亲,我把您背上天露山!”

    “啊!你背我上天露山?!”惠能这决定太出人意料了,李氏脸露难色,“这……你背着我,翻山越岭,过涧涉溪,要走大半天,是好苦好累的呀!”

    “苦和累,有什么可怕呢?我三岁时,爹爹已离开我们了。我是捱苦长大的。”

    李氏深情地:“能儿,为娘知你是在苦水中浸泡大的。”

    慧能:“娘亲,我小时候,您背着我到处走。现在我长大了,背您上山去,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呀!”

    李氏内心一阵滚热,泪水夺眶而出,道:“能儿,背我上天露山,太辛苦你了。为娘我心中不忍呀!”

    慧能故意扳着脸孔:“嘿,娘亲,我们母子俩,是心连心的亲骨肉,您还讲什么客气话呢?!”

    知子莫母心。李氏也故意沉着脸:“你呀,现在毛翼丰满了,倒要教训你娘亲来了。”

    患难中的母子俩,推心置腹,两人禁不住开怀大笑。

    阿贵急焦地催促;“北方和尚正朝这边杀来,我也该回去了,你们快逃走吧。”言毕,急急地出了大门,消失在黑暗之中。

    危难在即,李氏马上收拾简单的行装。

    慧能则动手将带来的包袱重新包好。

    南方的天气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

    窗外一道蓝色的电光乍然而起,划破乌黑的夜空,瞬间即逝,随即,沉雷炸响,在天空如万千战车滚过,滂沱大雨从天而降,打得屋顶“啪、啪”作响。

    李氏皱起眉头:“能儿,下大雨了。”

    慧能:“风雨交加,天助我也。”

    李氏:“为什么?”

    慧能:“风雨横扫,把我们路上的脚印全扫掉了。那些武僧即使前来查找,也找不到我们的踪迹。”

    “好,”李氏指着墙边,“能儿,那边有件大簔衣。”

    慧能趋步前去,一把抓起了大簔衣,又拿起了旁边挂着的尖顶大竹笠,“走!”

    外面天穹黑漆漆的,山风呼啸,横斜的雨箭射在地面上,“啪、啪”作响。

    远山与四周的田野都淹没在茫茫的黑暗之中。虫鸣蛙鼓被风雨的喧哗声掩盖了。

    慧能与娘亲刚刚离开,十多位手持兵器的北方武僧气势汹汹地杀到夏卢村,将慧能家团团包围,大声喝叫开门,里面无人应答。

    他们用脚猛地踹开大门,冲了进去,四下搜索,却是一无所获。

    领班武僧朝手下说:“慧能肯定回来过,定是接他母亲到什么地方躲藏去了!我们分头去追!”

    武僧们即分成几路,似水银泻地般冒着倾盆大雨朝不同方向追杀而去。

    一位青年男子,背着一位老妪,上面盖着大簔衣,再戴着尖顶大竹笠,离开了夏卢村,踏着田野路上的泥泞,朝着天露山,迈开坚实有力的步伐前行。一步一挪移,一步一汗珠,一步一脚印。一步一段情,一步一份爱,什么风狂雨骤,什么丛生荆棘,什么坑洼泥泞,什么山高路陡,都阻挡不住他前进的脚步……

    慧能背着母亲李氏,在风雨中艰难地走着,走着,凭着健壮的体质和坚毅的意志,不知不觉已走了两个多时辰,来到了一条山高岭陡的山坳下,这就是新州著名的风门坳。

    一场滂沱大雨过后,云收雨霁。

    太阳从东方冉冉升起,带来了满天瑰丽的彩霞。

    大地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空气变得十分清新。

    鸟儿展翅飞翔,出外觅食,在空中掠过时,撒下了一串串追逐的叫声。

    慧能觉得肩膀越来越沉重,从脸颊流到嘴巴的水咸咸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他觉得越发口渴了,见前面溪边有个荔枝林,走到那里后解下了簔衣,将李氏放下来。

    惠能去到溪边,掬了几口水喝,然后和李氏靠着一棵大荔枝树休息一会。

    在惠能用衣袖抹脸上汗水的一刹那间,他的眼睛无意望到后面远处来了两个穿着灰黑色僧衣的武僧,一个手拿着大扑刀,一个提着利斧。在阳光的照射下,那些兵器反射出森寒的亮光。

    “啊,不好了!有人追来!”惠能的心猛地抽搐了一下,侧身小声跟李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