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昌曹府,议事厅。

    曹操此刻正在与二荀、程昱议事,而当郭嘉步入厅中的时候,曹操便向郭嘉招手笑道:“奉孝何故跚跚来迟?莫不是又在青果酒肆中贪饮了几杯?”

    郭嘉笑了笑,拱手一礼算是赔罪之后在席间坐了下来道:“主公见谅!嘉受召而来之时确实正与6义浩在青果酒肆中对座小饮……有他在,嘉在青果酒肆里饮酒就不必掏钱付帐了嘛。”

    众皆哂笑,笑过之后曹操道:“6义浩回来了?那他近况如何?孤到是听说他这次去巡视诸县春耕农桑,把蔡文姬和婉儿都带在了身边随侍,害得孤还颇有些担心一向有辞官归隐之念的他会就此一去不还、飘然而去了。”

    众人又是几声哂笑,不过郭嘉却没有一起笑,而是略有些无奈的紧皱起了眉头并且轻轻的叹了口气。又犹豫了好一阵,郭嘉才如同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向曹操轻轻摇头道:“诸公莫要笑了,这小子现在是去意已决、留之不住矣!”

    郭嘉为什么会犹豫那么久呢?其实那个时代的仕子们都讲究“忠孝节义”,而这个“忠”字作为道德伦理之,真正的仕子都是看得比什么都重的,像郭嘉这种人自然不会例外。因此在郭嘉已经确定6仁准备离去的情况下,心中衡量之后实在不愿对曹操有所隐瞒,所以郭嘉在犹豫了很久之后,最后还是决定向曹操明说这件事。

    其实这种情况和原有的历史上曹操、关羽、张辽这三个人之间的关系很相似,即那段“辽欲白太祖(曹操)(羽终将去),恐太祖杀羽;不白,非事君之道,乃叹曰:‘公,君父也(忠);羽,兄弟耳(义)。’遂白之。”

    话不扯远,只见曹操闻言之后脸色微微一变便问道:“什么?6义浩去意已决?”

    郭嘉点了点头,把方才6仁在青果酒肆中所说的话复述了一遍,然后轻叹道:“主公且容嘉说几句胡话,这小子身上的能力嘉一向都看之不透,所以这禳命补寿一事嘉亦难知其真伪。不过以他的心性为人,既然已经决意要走,那就是谁都强留不住的。嘉素知主公甚爱义浩之才,于时定然不舍义浩之去矣,嘉斗胆进言,还望主公能看在义浩旧日的诸多功绩与嘉之几分薄面,亦姑且信义浩的禳命补寿之事,介时放他安然离去吧。”

    曹操的脸色变得有些阴晴不定,沉吟了许久才道:“那奉孝且度之,义浩何时会去?”

    郭嘉摇头道:“这个还不好说,他在许都尚有宗族家眷要安妥,其他杂事亦多。而以他的心性,在没有处理完这诸多杂事之前,他会因心中不安而暂不离去。”

    曹操的眉头又皱紧了几分:“彼若决意要走,况彼乃是为延命之事而去,孤实不便强留。只是他此时若走,那他所新立的诸多富国之术又有谁人可继之?”

    旁边的荀彧沉思了一阵忽然接上话道:“难怪他一从徐州回来就把数卷典籍转交于彧,且具言若有不明之处,观籍足矣。又言彼若不在而籍所未载者,可直接问询为他整理典籍的蔡文姬……现在看来,他自徐州归还时便已自知命难长久,故此在着手身后诸事了。”

    曹操的脸色又变换了好一阵才慨然长叹道:“惜哉,惜哉!如此世所罕见之才,却只为一女便折寿一纪。若得此一纪寿在,令其得已教授百姓,实为天下百姓之幸事也!罢了,事已至此也无计可施,到他将行之日,孤也只能放他离去。至于他的宗族家室,孤会代他好生照料的……说起来义浩数有大功,可时至今日却一未得爵、二未得食邑,孤心中有愧矣!文若,你看应封给义浩何等爵位、食邑何在?”

    荀彧抚须沉吟道:“6义浩自出仕以来,文有安民兴农之功,武有舍身破城之绩,若并录其前后功绩,食邑一乡之地亦不足为过。再,6义浩的那支吴地6氏支流已定居在萌县,主公不妨就在萌县地界划出一乡作为6义浩的食邑如何?”

    食邑一乡,也就是乡候了。汉制方园十里为一亭,十亭为一乡,十乡为一县,所以乡候其实也就是一个县的十分之一,真正论起来可没多少地方,不过比亭候要强出不少。另外,曹操把持朝政时新设了不少爵位,像一般常提起的关内候之类的便是此类,但这一类的爵位都是有爵无邑的虚爵而已,真正的有食邑的实爵都会封给食邑,像大家比较熟悉的关羽的汉寿亭候,真正的读法应该是汉寿·亭候,汉寿是一个地名,位置在蜀中巴西那里。曹操的武平候也是这样的。

    曹操闭目沉吟道:“只可惜6义浩虽年已三九(27),却至今尚无子嗣……也罢!彼若去,其妻蔡文姬尚在,可令蔡文姬承继食邑足食养老。若是义浩临去之前文姬怀胎在腹,生男子则承袭父之爵邑,生女子则在文姬故去、其女出嫁之后,在6义浩的宗族之中择人而袭吧。如此便不负孤厚待义浩家眷之诺也……嗯?6义浩是不是有两个从弟?”

    荀彧道:“义浩二弟6诚,表字子良,年十七,现为萌县县尉;三弟6信,表字子真,年十五,任萌县县丞已有年余。此二子虽为6仁收养之人且出身贫寒,兼之年少,然一文一武,皆为可造之才也。如今分署萌县诸事以增其历练,相信日后可堪大用。”

    曹操点了点头:“若事有不济,便可令此二子分领义浩食邑,似如此到也颇趁孤意,就权且这般吧。唉……孤忽闻将失一贤才,心中颇有些郁结,此刻已无心议事矣。诸公且散,明日再来府中议事。”

    既然曹操了话,厅中这几号人也就各自施礼而退。不过在各人礼罢之时,曹操有意无意的瞥了程昱一眼。而程昱心中会意,故意走慢了几步,出厅之后又推说内急,就这样在与二荀、郭嘉分开之后又转回了曹操的面前。曹操见程昱去而复还便微微点头,人尚未及开言,程昱便先曹操一步开口道:“主公心中所虑之事,昱已略知一二。且容昱试言之……主公可是在为义浩离去一事而忧心?”

    曹操的双眼此刻眯得只剩下了一条缝,但在这细细的眼缝之中却时不时的会有精光闪过:“仲德深知吾心也!”

    程昱道:“主公,昱以为,这6仁切不可容其离去!”

    曹操看似随意的笑了笑道:“仲德何出此言?彼自出仕以来,孤便深知其人无为官之意,今已数载,他为孤立下了不少功绩,如今意欲功成身退,孤又岂会横加阻拦?只是甚感可惜而已。”

    程昱的年纪其实比曹操还大些,脾气又是属于茅坑里的石头的那一类型,因此说话非常的直:“主公又何必自欺?其实在昱看来,主公早就已经深知6仁此人切不可放任其离去,只是不愿伤及奉孝等人之心,适才才不得不如此造作的吧?”

    曹操闻言没有回话,只是紧皱起了双眉,曲指轻轻的敲起了桌案。

    程昱接着道:“恕昱直言,主公一向爱才如命,而这6义浩又数有功绩,主公心中难免会有容忍之意;奉孝、文若、公达三人素与6仁交厚,今见6仁已生去意,以小义而为,自然会有助其离去之心而失之计较,故此主公与奉孝诸人对6仁之事大有当局者迷之姿。但昱则不同,昱久在鄄城,且并未与6仁有甚过从,故此能得旁观者清之态。”

    曹操依旧在轻轻的敲击着桌面,但双眼已经闭了起来:“仲德不妨细说一二,这6仁为何切不可放任其离去?”

    程昱道:“就大势而论,主公与袁绍之战已是在所难免,只不过两家都时机示至,亦欠缺出师之名而已,似如此便可谓之曰‘牵一而动全身’之势。而以主公与袁绍今日之势,此战乃是关乎天下大势之战也,谁能胜便为天下之霸主。只是主公之势远不及袁绍,主公今之所以能与袁绍抗衡者,乃能抱信守义,聚众一心而拒强敌之故也,故此能有与袁绍一战之力。

    “主公既然是仰仗群下一心以抗袁绍,而6仁在这个时候却突然离去……主公,今时今日的6义浩已不是当初那个街头乞食的无名之辈,以他今时今日的名望,他若一去势必朝野震动,不明就里者只怕会令人误认为是看出主公有败亡之势,因而先行舍主公而去另谋生路。就算是暗知隐情者多半也会心生疑虑。真若如此,主公聚众一心之势便有土崩瓦解之危,介时只怕大事去矣!”简单点说,就是6仁这个已经有了很高的声望的人如果在这个关键时刻要是“临阵脱逃”,很容易会引起大规模的连锁反应。

    曹操神情一凛,用力点头道:“仲德之言甚是!”

    程昱接着道:“其实,若6仁真的是出海去寻师延寿,或许消息传回许都也不会有甚大事。但如果他是借此为由先离许都,再改投袁氏……”

    曹操笑道:“孤素知本初,他绝非能用6仁之人。且6仁素轻袁绍,绝无相投之可能。”

    程昱道:“主公会这么想,但他人却不会如此设想。再者,袁绍虽非能用6仁之人,但袁绍用人专收名望,以6仁今日之名望,袁绍岂能无意乎?”

    曹操倒吸了口凉气,忽然想起来了在攻打徐州的时候,荀彧截下来的那封袁绍招揽6仁的信。事情就是这样,马上袁尚就要来许昌,搞不好袁尚就会按袁绍的意思,刻意的去接近6仁,那谁都会看出袁绍有招揽6仁的意思。那之后6仁要是一走,想不被人误认为是6仁暗中会去投奔袁绍都很难。而许昌这里暗中和袁绍勾勾搭搭的人很多,曹操又会不清楚?6仁要是来那么一下,那这连锁反应真的会没办法避免了。而到这个时候,如果说之前曹操对6仁要走的事还有那么点心软的话,现在得到了程昱的补足分析,曹操已经是下定了决心了。曹操那是什么人?爱才如命是不假,但曹操真正想要的是天下!6仁真和天下比起来的话,6仁算根毛啊?曹操会舍不得除掉你一个小小的6仁?

    偏赶上这个时候程昱还要在火上再浇点油:“除此之外,昱对6仁尚有几分疑虑。彼虽曾用奇术助阵攻破下邳,事后自言折寿一纪,又言其寿本难满四十,今当作离许好寻师延寿。想自古以来仙家长生之说极盛,然真能得长生者又能有几人?不过这6仁胸中所学极广,且多为前人所不知之事,故此说他曾遇仙缘而得拜师学艺到也有几分可信,那他欲延寿一事却也可姑且信之。但是——”

    拖了一个长长的音,程昱的脸色变得十分之阴沉:“主公可还记得去年入冬之际欲为主公强留下刘备一事乎?当时他用的是什么借口?”

    曹操的脸色亦为之一变:“他推说汝南一地地脉生变,以至谷米吸纳地中之毒而成毒米……到是事后他有让奉孝向孤暗中澄清此事。”

    程昱道:“昱信他确有奇术在身,但玩弄些装神弄鬼的伎俩却也很有一套!如今他推说大限将至,欲往海外寻师延寿……昱虽与6仁不曾相接,但却也曾听说他若身不及身,就一向都贪生怕死。而今按其所言,已是朝不保夕之时,若真欲延寿,理当不顾一切的舍官而去,而不是还在许都这里慢慢悠悠的打理宗族家室的安妥之事。再联想起他心中常怀的辞官归隐之意……哼!主公,且容昱断言,6仁寻师延寿一事,不过是他意欲归隐的托词而已!!

    “此外昱还有一点忧心之处。主公认为6仁此人可有大志于胸乎?”

    曹操摇了摇头。

    程昱道:“昱到不这么认为。昱意欲将6仁比之为高祖刘邦……”

    曹操闻言顿时有如被天雷击中了一般,一直眯着的双眼也突然就睁得又大又圆:“此话怎讲!?”

    程昱道:“高祖刘邦起身时不过一亭长,终日游手好闲,世人谓之为痞。然高祖实有大志于胸,终日游乐不过是韬晦之计,暗待其时而已。时机一至,便举旗而立。再看6仁,他胸中之才罕有人及,所欠缺者不过是可招贤纳士的名望而已,但时至今日他在世间已广有贤名,若要招纳可为其所用之人已然足矣。再欠者,便是脱离主公掌控而自立的时机。主公眼下与袁绍大战在即,对他事已无暇顾及,不正是他寻地而立的最佳时机吗?以6仁之才,若得一地为基,又得主公与袁绍交兵的这数年生息之年,只怕介时……他可能会比刘备更加可怕!”

    曹操此刻是再也坐不住了,腾的一声就站了起来,在厅中来来回回的转了圈,神情也变得越来越阴狠。许久过去,曹操阴沉着脸向程昱道:“孤心中所虑之事,仲德已然言尽。那依仲德之见,孤当如何除却6仁?或以他事而陷之,如何?”

    程昱慌忙摆手道:“不可不可!昱适才所言者,多有仅为一己之念的推断,且昱与6仁不曾交接,故不知其人,说不定确实误断其人矣!再者纵然尽如昱言,现在也绝不是除却6仁的时候。一如前言,主公现在正是收聚众心以拒袁绍之时,而6仁虽非主公心腹,但却是追随了主公多年的旧臣,兼甚有名望、数有功绩,又素与主公重臣交厚,若主公以他事而陷之,则主公群下必然会人人自危,大战来时而难以用命,如此主公则大事去矣!”

    曹操变得有些急燥了起来:“杀又不能杀,放又不能放,那该如何是好?”

    程昱沉思了一阵之后道:“留。设法将他多留一阵,至少也当留他到与主公到袁绍争出个胜负之后。如此一来一则可安众人之心,二则主公亦可再多加留意其人。若彼真无成大事之念,主公又已破袁绍,不妨大度一些放任他离去,如此亦可全主公之名矣。若彼心有异志……”话没多说,程昱只是比了个杀的手势。

    曹操又眯起了双眼:“若是他真的大限将至、寿尽而终又当如何?”

    程昱冷冷的笑了笑:“那不是正好吗?”

    曹操闻言先没有说话,而是走到厅门那里抬头望天。望了一阵,曹操忽然也冷笑了起来道:“哼哼哼……仲德说得不错,他这样的人,孤纵然不能再为之所用,也要亲眼看见他死在孤的面前才能为之心安。6仁……你到底是何心性孤姑且不论,就当你真的是要去寻师延寿吧。你如果是因孤而死,便是孤有负于你,孤会对你以三公之礼而葬之,稍谢孤意!”此刻曹操的心中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那就是——宁教我负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负我!

    说完这些话,曹操猛然转身向程昱问道:“仲德可有何良策强留于他?”

    程昱摇了摇头道:“昱素来与他不熟,自然不知其为人如何。既不知其人如何,昱又有何策而留之?此事还只能是主公暗中筹画了。”

    “………………”曹操无语中。

    (昨天是周一,瓶子加班赶不上更新,见谅!其实前些天瓶子已经说了工作时间有所变动的的啦!

    另外瓶子在这里先打个招呼,从这回开始,后面的情节展会很让人很郁闷,也请那些喜欢yy+yd的人不要再看下去了,省得看到郁闷的地方就动嘴开骂。瓶子现在一边工作一边写书,实在是没精力在评论区里面和你们斗嘴。招呼瓶子已经打了,再骂人的话那就是你们的不对哈!就这样了,瓶子得去上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