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时分,许昌太仓。

    6仁此刻正反背着双手、紧皱着双眉,在太仓这里来来回回的转悠,算是在监督着太仓一众仆役们正在进行着的工作。

    之前6仁不是推说太仓中可能混入了“毒米”吗?虽说这件事很假,刘备又已经逃离了许昌,但门面工作却是一定要做下去的,否则的话6仁也没办法向公众交待,毕竟6仁不想让局外人知道他是在有意的为难刘备。不过既然刘备已走,6仁也就有意的放起了水,就着帐目装模装样的推算一下汝南诸县粮米的入仓时间,再指定几个相关的大瓮说只要查验这里也就行了,不然整个太仓全数查验下去那可就要了命了。

    当然这“毒米”是不可能查出来滴,不过这稀里哗啦的一查吧,到是查出太仓中有好几个地瓮因为维修不当,导致一部份的粮米霉变质了,这着实把6仁搞得有些哭笑不得。不过这样一来到也给了6仁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的说词,毕竟许昌这里的常备军都很多,各营各寨来领粮草你总得下去,而所谓的“毒米”的事又未免太悬乎了些。所以当旁人问起的时候,6仁就拿那些了霉的粮米给那些人看一下就基本上没什么事了。而在旁人眼中,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6仁刚刚才重任治粟都尉,现在又是入冬时节,查验太仓本来就是6仁份内的事,自然就也无可厚非。

    这会儿6仁早就把蔡琰给送回了家,自己也是吃过了晚饭才来太仓监督一下,差不多了也就准备回去睡觉。巡着巡着,郭嘉嬉笑的声音忽然飘了过来:“6仆射——天色已暗,你不回府休息,却还在太仓这里作甚?”

    “……你个死老郭!!”6仁愤而转身,恶狠狠的瞪住郭嘉骂道:“你怎么才回来?”

    郭嘉大笑道:“哎呀——你小子一向是重色轻友,从来就不以我这个兄长为意,怎么现在听你这话却是有些想我了?”

    “我想你干毛!我跟你说,刘备今天已经离开了许都,带兵前往徐州讨伐袁术去了!”

    “!!!”郭嘉嬉笑的脸立马就变得惊慌了起来,也不再理会6仁,转身就想走。

    6仁见状摇摇头唤道:“老郭你别费劲了!刘备是今天午时中走的,可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能追得上吗?就算追上了,曹公与刘备之间在明面上毕竟还没有闹翻,诸将都心有顾虑的,信不信会被刘备的一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给赶回来?”

    “……”郭嘉无语中停下了脚步,转回6仁的跟前道:“主公怎能如此糊涂?我曾数次提醒主公,刘备此人纵然暂不能杀,但亦绝不可纵,怎么时至今日主公竟然还让刘备带兵出征?”

    6仁摊手一笑:“这就叫作智者千虑、终有一失,只要是人就总有犯糊涂的时候。

    郭嘉见6仁这副德性便起了火:“旁人不明就里,可你却知道此间轻重,怎么你都不去劝谏一下主公!?”

    6仁因为今天白天的事本来就还有些郁闷,现在见郭嘉冲自己起了火,被郭嘉这一撩那也是立马就火冒三丈:“劝个屁啊劝!你以为我做得还不够多吗?你也不看看现在的太仓都什么样子了,我差点还赔上了老婆……”

    郭嘉见6仁也起了火,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于是赶紧的捂住了6仁的嘴再强拉到僻静无人之处,而6仁这时却也想起很多话不能当众乱说,所以等郭嘉松开手之后才苦笑道:“我一大早闻知刘备将要出征的消息就先赶去了曹公府上,可曹公却出城射猎去了,我暗中让人知会荀文若,让荀文若派人去找都一直没个消息传回来。实在没办法了,我只好自己玩一点小手段,希望能把刘备拖上一天再说,可是呢……唉,我可不是刘备的对手!”

    “到底怎么回事?”

    6仁当下就把之前的事大致的说了一遍,最后补充道:“刘备手上可有曹公的明令行文,真凭此起横来谁敢阻拦?我推说太仓中混入‘毒米’也只不过是能拖延一点时间的缓兵之计而已。回头你和曹公细谈的时候可得帮我暗中说清楚,别把太仓这里的事情闹得太大,不然我不好向外人交待。”

    “……”郭嘉又无语了一阵才道:“这么差劲的计策也真亏你敢用!罢了,事已至此,空叹无益,还是等主公回来我再与主公商议吧,你这太仓的事,我会向主公暗中说起的……这么晚了,你不回去吗?”

    6仁再次苦笑道:“一场事把太仓闹成这样,我这个治粟都尉总得把屁股擦干净吧?

    “……”郭嘉无语良久,只能伸手拍拍6仁的肩头道:“臭小子,还真是为难你了,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要不是蔡琰忽然冒出来,搞不好你还真能拖上刘备一天的时间。只是现在得另寻他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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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操是第二天上午才回来的,而这个时候程昱、郭嘉把话一说,曹操是后悔也没有用,刘备都走了一天一夜,追得上才怪。有心想马上就带兵过去开打,可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个消息传了过来,使得曹操暂时不敢轻举妄动——得到了大将军一职的袁绍,晚些时候会派三子袁尚为使来许都答谢天恩。

    曹操现在怕的就是袁绍会有些什么举动,因此只能强忍下来不去追击刘备,并且暗中开始调配兵力以防备袁绍。而到稍迟一些,刘备击破袁术后夺下徐州,再把朱灵、路昭赶回了许昌,曹操也真有些无可奈何。到这个时候,已经是建安四年的冬季了,天寒地冻的外加大雪一下,还真不是适合出兵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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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就到了建安五年的春季,在之前的几个月里,6仁一面认认真真去完成预定的冬季水利兴修工作,一面暗中在小小心心的进行善后工作的布局。而在这一时期,蔡琰也和婉儿一起跟在6仁的身边,婉儿和以往一样照料6仁的生活起居,蔡琰则按6仁的吩咐,认真的记下6仁口授给她的诸多知识。只可惜在一直到这个时候,糜贞都还没有从徐州回来……其实想想也是,整个糜氏举族迁居哪里是说办完就能办完的事?更何况这里面还牵扯到了调动大量的财力人力造船出海去夷州定居的事。其次,刘备在去徐州的路上还和袁术打过一场,打完之后这道路上就不怎么太平了。所以6仁在想通这一节的时候,都有些担心糜贞在曹操打下徐州之前根本就回不来!

    担心也没有用,事情还是要认真做的。到建安五年的正月二十几,完成了一圈春耕巡视工作的6仁回到了许昌,屁股还没坐热就被郭嘉拉去了青果酒肆喝酒。两个人谈着谈着,话题就转到了袁尚将要来许昌的事上。

    “老郭,你看袁绍这样做算不算是遣子入侍?若是扣下袁尚的话……”

    郭嘉轻轻摆手道:“没那么简单,袁绍也不会笨到犯这种低级错误,他敢让袁尚来许都就肯定是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如果我没有推算错的话,袁尚此来更多的是一种试探。”

    “试探?”6仁有些犯了迷糊,心说在历史上曹操都曾经要求孙权遣子入侍,后来是被人给劝了下来,以免受制于人。现在袁绍派袁尚来许昌,不是给了曹操一个要挟袁绍的机会吗?说实话,这种变故早已经出了历史原有的轨道,所以6仁一时半会儿间还真想不明白其中奥妙。

    郭嘉见6仁一脸的茫然,晃了几下手中的酒杯笑道:“你这小子还真是奇怪,时而聪明时而却如此的糊涂,你怎么就不想想袁绍岂是那么容易就受制于人的?罢了,反正眼下无事,我就和你仔细的说说。”

    舀了一勺酒入杯饮尽,郭嘉擦拭了一下嘴唇才道:“袁氏的门生故吏满天下,单是在这许都城中都不在少数。若是主公想扣下袁尚,这些人或救或隐,袁尚根本就不会有什么事……你可别忘了,前番主公想动一动杨彪的,可最后还不是只能革去官职再不了了之?”

    “哦……”6仁这会儿却也明白过来,许昌这里与袁绍暗通款曲的人可不在少数。而在历史上,曹操于官渡之战后收缴到了乱七八糟的暗通书信都没敢按书砍人,这事看上去好像是曹操很大度的不去追究,暗地里说不定是曹操在势头没有真正稳下来之前也不敢去动这人呢?而现在袁尚明目张胆的跑来许昌,这些人要是照应不了袁尚的话那也别在官场里混了。

    郭嘉接着道:“既然制肘不住袁尚,那主公就绝对不能动他。倘若一动,袁尚要逃回河北并不是难事,但随之而来的……不用我说得那么明白吧?”

    6仁笑笑点头。

    郭嘉道:“所以呢,我们得把这位公子哥给供起来,至少是眼下绝不能和袁绍闹翻,而且最好是哄得袁绍先不理会主公,全力的去把他背后的公孙瓒给解决掉再说。主公现在需要这个时间,因为只有先摆平东面徐州的刘备,主公才能与袁绍全力一战。若是刘备未除就与袁绍交上了手,刘备在关键的时候来那么一下,说不定主公便大势尽去。”

    “原来是这样……”6仁轻轻点头,心说这种情况虽说和历史上已经有了不少的出入,但总体来说变化还不算太大。反正在官渡之战前,最先倒霉的还是刘备和公孙瓒。

    二人又是几杯酒水下肚,郭嘉忽然晃起了酒杯向6仁问道:“臭小子,你最近在做些什么事?”

    “还不是老样子,种田外加赚钱呗!”

    郭嘉摇摇头:“我说的不是这个……臭小子,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已经准备走了?”

    “!!!”6仁脸色大变。

    郭嘉望见了6仁的脸色,见6仁回过神来强笑着想分辩几句便又摇了摇头道:“行了行了,你别瞒我了,我们兄弟数年,你小子真正除非是什么都不做,但只要做了点什么又哪里能瞒得过我?我现在只想问你一句,你现在不是干得很好吗?上至主公,下至百姓,谁不对你赞喻有加?而以你今时今日的名望与显现出来的才干,就算是主公为袁绍所破,袁绍也一定会对你礼遇有加而不敢害你,你又为什么一定要走呢?”

    “……”6仁沉默了一阵,想想现在既然瞒不过郭嘉,那不如把一些早先就编排好了的谎话说出来,于是便长长的叹了口气道:“老郭,我也不再瞒你了。其实……我现在这么做只是想多活几年罢了。”

    “多活几年?此话怎么讲?”

    6仁把先前忽悠蔡琰的那些话给搬了出来:“那七星禁咒折了我一纪的阳寿,而我师傅在我学艺的时候曾对我说过,我阳寿难过四十……老郭,我今年多少岁了?”

    “刚开的春,你今年已经二十七岁了。”

    6仁点头道:“二十七加十二,三十九啊!说实话,我最近就总感觉身体有些不对劲的地方,也不知道是不是大限将至的征兆。我现在要是再不赶紧作点打算,搞不好连今年都活不过去。”

    “真的假的!?”

    6仁双肩一耸:“你要觉得我是在骗人那你就干脆别问!”

    郭嘉皱眉道:“那你打算怎么做?”

    6仁道:“我打算把手头的事一处理完就带着婉儿再次出海,运气好的话我还能找到我师傅,或许师傅他还有禳补之术,能让我多活上几年。”

    郭嘉沉默了片刻问道:“你说句真心话,不论事成与否,你是不是都不会回来了?”

    6仁摆出了一个很失落的神情道:“事若不成自然没话说,事若能成我也不过就是多几年的命而已,当然是想和婉儿开开心心的过完那几年。再说把那时把婉儿交托给我师傅,我也放心得多,婉儿毕竟与蔡琰、糜贞不同,我若不在,她只得孤身一人而已。老郭,兄弟一场,在这件事上你会不会帮我?我一直在暗中行事,就是知道曹公不太可能会放我离去,而这禳命补生之说,又太过玄虚了一些,说不定曹公会以为这只是我想辞官归隐的借口,真要那样我就完蛋了!”屁话,这谎到被6仁给扯得跟真的似的!

    郭嘉怔怔的望了6仁许久,最后才长叹道:“我尽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