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青黑色的草鱼在清水中摇头摆尾,一会儿在水面吐泡泡,一会儿游到水底,在水中安静一息,又突然窜出水面,没一刻安静。

    今天的比赛事关祖业看牛楼,陆维不得不慎重,因而,决定做系统提供的菜。这草鱼,自然是系统提供的西湖草鱼了。

    草鱼甫一离水,尾巴有力摆动。陆维把鱼放砧板上,鱼蹦跳几下,又蹦进缸里,陆维只好再次捞出来,一刀背拍晕,然后去鳞开膛洗净。

    他这里把鱼切成雌雄两片,摆好盘,放水里籴,那边张三也把鱼处理好了。张三做的是鱼脍。

    鱼脍就是岛国的刺青了,相传唐朝时由岛国留学生传过去,并一直保持发扬光大到现代。

    东京上至文人,下至普通百姓,几乎无鱼脍不欢。做鱼脍,首重刀功,每一片鱼片须切得薄如蝉翼,几近透明。

    据说大诗人梅章府上,有一位婢女做的鱼脍最为美味,入口即化。不过也只是传说而已,张三并没有机会品尝。

    张三自认刀功不错,选这道菜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文人有吃鱼脍的风气,何知县是文人,必定也好这一口,这就是投其所好了。

    他对自己的厨艺和刀功极其自信,虽没吃过梅章府上那位婢女做的鱼脍,但自信比她不差。再说,以何知县的名气身份官职,也不见得有机会到梅府吃鱼脍。这么一来,何知县必定会认为他做的鱼脍最为美味了。

    陆源保证过,阮小三和班头早疏通关系,何知县定会判望远楼胜,望远楼胜出没有悬念,他现在争的是自己的名声,若能得何知县真心夸奖一句,可谓实至名归了。

    他用的也是草鱼。一片片晶莹雪白的鱼片摊在盘上,一片片如雪花似的,真正做到薄如蝉翼。

    常胜站在他身边,望一眼远处,看一眼盘中的鱼脍,那笑容止也止不住。

    陆源更不用说,早就笑得见眼不见缝了,张三不愧大厨之名,这手刀功,望远楼几个厨子就没有。

    他拍了张三几句马屁,挤过人群,来到看牛楼这边。

    陆维已把鱼摆盘,正在勾芡,棕红色的汁液如琥珀般从青黑色的鱼背滑下,漫过鱼腹,把整条鱼裹在其中,一下子吸引住他的目光。

    西湖醋鱼面世已有半个月,他天天听这边的食客谈论,说得天上少有,人间无双,此鱼一出,世上难有其他鱼与之争锋。原本他也是这么想的,现在却觉得,这么整条鱼摆上来,刀功就不能跟张三的鱼脍比,口感嘛,再好又怎么样?何知县可是文人,最喜欢的是鱼脍。

    他这么一想,底气登时壮了,想想这些天所受的气,顿觉扬眉吐气,中气也足了,声音也大了,道:“又是西湖醋鱼啊,你除了做这一样,还会别的不?有种,做点别的啊。”

    这道菜天天做,是做熟了的,并没费多少功夫,陆维擦擦手,朝他笑了笑,道:“没听说过一招鲜,吃遍天吗?你倒是会做很多样,有哪样拿得出手?关键时刻,还不是得请别人家的厨子帮忙?”

    “你!你个傻子,我不跟你一般见识。”陆源悻悻走了。

    陆维刚要把鱼端上去,抬头见张三已走到何知县桌前。鱼脍虽费功夫,张三却是练熟了的,这片鱼脍的刀法,不知练过几千几万次了,运刀如飞,很快片好。

    皇帝今天到金明池,万万不能有所闪失,过了五月初一,何知县便提着心,他一向不管事,突然要事事关心,昨晚又几乎一宿未眠,今天紧张忙碌一上午,到这会儿,一松懈下来,早就困倦得不行,坐在椅上差点没打起呼噜。

    阮小三在人群中,催着下注的人押张三赢,给张三打气。

    班头心里忐忑,时不时偷窥何知县一眼,对今天的结局已经不抱太大希望了。那天从看牛楼回县衙,禀报陆维的反应,何知县不仅没有责怪陆维的意思,还把他骂了一顿,责令他以后不得到看牛楼生事。要不然他怎会自此绝足不到这两家酒楼,只让阮小三出面?

    不知何知县会做如何判断。

    “县尊,望远楼第一道菜做好了。”

    职责所在,班头禀报,连说两遍,何知县才从梦中惊醒,抹了一把脸,道:“做好了?”抬头看面前一张中年男子的脸,不由一怔,道:“这道菜,是你做的?”

    张三恭敬道:“是,小人张三恭请县尊试菜。”

    他不是望远楼的厨子,不愿报望远楼的名号,今天虽是为望远楼出赛,却是为自己扬名。

    “好。”何知县拿起筷子,夹起一片几近透明的鱼片,蘸了酱料,放进嘴里,只觉鱼肉的鲜甜,充满口腔,鱼腥味却被酱料冲淡了。

    他连吃几筷,才道:“不错,真真不错。”

    几片鱼脍吃下去,他顿觉不那么困倦了。

    陆源挤过人群,紧赶慢赶,总算赶到,赶紧接话:“县尊,小店望远楼的鱼脍一向极负盛名。”

    张三凌厉的目光投在他身上,自己可是悦来楼的大厨,与一般厨子不同,因为蟹酿橙做得好,东家送了他三成干股的红利,只要悦来楼不倒闭,所得利润,他可分三成。这么算起来,他也是悦来楼的东家。悦来楼可是金明池最大的酒楼,岂是望远楼可比?真论起来,他的地位犹在陆源之上。

    现在陆源说他做的鱼脍是望远楼出品,岂不是说他是望远楼的厨子?真是岂有此理!

    当此为望远楼扬名之际,岂能退让,陆源挤到张三前头,谄媚地看何知县。

    何知县又夹两筷吃了,道:“不错。”

    他天还没亮忙到现在,只出门前吃两碗稀粥,到现好几个时辰过去,早饿得饥肠辘辘,吃什么不觉得好吃?何况张三的鱼脍确实不错。

    说话间,陆维端着西湖醋鱼也到了,陆源和何三挡在何知县面前,陆维在一丈远站定,朗声道:“县尊,看牛楼第一道菜做好了。”

    “啊?阿维来了。”何知县赶紧侧身望远去,招呼道:“阿维快过来。”

    张三、陆源齐齐色变,班头脸色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