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陈廷四处眺望,想要找一处地儿休息,却发现不远的山腰上,有着一个破旧的房子,陈廷咧嘴一笑,骑上骡子,朝着那破房子而去。

    石阶青青,黄土夯成的墙壁被大雨淋出了大洞,那屋顶已经大半没有了瓦片,篱笆已经变得腐朽漆黑,院儿中的小坝子里已经长满了杂草,看模样至少三五年没有人在此居住过了。

    进了屋子,除了一张布满灰尘和蜘蛛网覆盖的桌子,便没有了其它事物。

    院中有着一个石磨,已经藤蔓攀援,陈廷扒拉一下,把骡子拴在石磨旁,看着这懒骡子又在啃着地面上的青草,便开始准备着晚饭。

    在路上,陈廷打听到,前方的路可没有这般好走,前方道路险峻,打家劫舍的家伙盘踞其中,除了一些有镖师的大商队,基本上已经很少人经过。

    让陈廷觉得有些欣喜的是,在房子后面,竟然有着天然的泉水淙淙流淌。

    这家伙将水囊打满了水,又把骡子牵到屋后小沟旁,这个大家伙蹭了蹭陈廷,然后大嘴凑到水中,呼哧呼哧的喝着,看来也是有些渴了。

    拍了拍这个任劳任怨的旅途伙伴,陈廷从那个已经快朽烂的后门走进,才发现,这里竟然是个灶屋,还有一些干柴堆着。

    打了一趟太极拳,在泉水旁清洗了一遍身子,已经是黑夜降临,山中有着各种鸟兽的声音出现,让他有些心头悚然。

    如今这个年代,可不是后世,即便是老虎都成了濒危动物,播州有虎,猛兽尤多,除非战争时期,夜间赶路的却是很少。

    夏日的夜晚,在山中蚊虫不少,嗡嗡的令人头疼,索性陈廷将干柴点燃,然后把肉馒头放在石板上烤着,那酥黄的颜色和扑鼻的香味,让这个大饕不停吞着口水。

    可就在这个时候,陈廷便听到有人上山的声音,一个粗嗓门大声嚷道:“他爷爷个熊,没想到出了那个驿站,竟然数里没有人烟,果真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若不是这里有着火光,还真的错过了。”

    “三当家的,师爷不是说了就在那驿站休息一晚再走么,你偏偏说要赶路,这夜里黑得不见五指,若是遇到熊瞎子和野狼那就惨了!”一个埋怨的声音响了起来。

    “黑皮,你娃想死了是不,敢说道你三爷爷的不是?”粗嗓门此刻已经进入了院子中。

    陈廷盘坐在后院,马槊放在伸手可及的地方,他苦笑的摇着脑袋,若是自己不点火,也就不会引来赶路的陌生人了。

    “火光在后院,应该是过路之人错过了宿头。”有些书生气的话语出现,一个穿着白袍戴着网帽的青年身后一行五六人,牵着壮硕的大马,出现在陈廷的眼中。

    “哎呀,运气真好,竟然还有活泉,黑皮,带着人去给马喂点儿饲料喝点水休息休息!”粗嗓子是一个身高六尺的壮汉,穿着员外服,踏着皂靴,皮肤是健康的古铜色,拳头上有着厚厚的死茧,骨骼粗壮,方脸上的一双小眼睛,给人一种极为凌厉之感。

    他自顾说着话,却根本没有将陈廷这个白面少年放在眼中。

    而那白袍青年,见到陈廷的读书人打扮,有些抱歉的拱手笑了笑。

    “在下和东家路过宿头,见到此处有火光便以为有人家,却没想到叨扰这位朋友了。”

    “都是在外行走,与人方便于己方便,你们自便就可。”陈廷淡淡的说着,从刚才那些人对话中,他便感觉有些不对,当家的,师爷?

    这特么就是土匪啊!

    “小兄弟敞亮,诶呀,这烤着馒头,还真是香啊!”那三当家的眼睛一亮,伸出手就要朝着那喷香的包子抓去。

    印染着火光,散发着凛冽杀机的槊尖突然出现在对方的手前,陈廷淡淡的说道:“不问而取是为盗也,真当老子是空气么?”

    “不过土鸡瓦狗,想要活着下山,就给本少爷规矩点儿,莫以为少爷手中马槊是吃素的!”

    陈廷的话语让那壮硕的三当家面色变换,不过看着陈廷握着马槊那只没有丝毫颤动的右手,还有那微微弓起的身体,眼中瞳孔一缩!

    看着那突然出现的马槊,那白衣青年还有其余几个汉子,都是极为惊骇,却是极为快速的从那些驮马身上取下了长刀,将陈廷围了起来。

    “人敬我一尺,我敬他一丈,你们离我远一些,若是今晚有人靠近我一丈之内,莫怪少爷我出手狠辣!”说话间,陈廷眼神一冷,挥手间槊影闪动,只听一阵清脆的金属交击声,那些握着大刀的汉子们,呆愣愣看着被震得脱了手落在地面上横七竖八的长刀。

    看着那眼神忌惮的三当家,陈廷伸出手去,将烤的香喷喷的包子拿了起来,狠狠的咬了一口,却是烫的这家伙差点儿跳了起来,脸都有些扭曲了,只是吓得其他人后退不已,以为这家伙凶性大发,要将他们全都宰掉,没见到那狰狞的模样,在晚上火光映衬下如同修罗夜叉么?

    “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得罪这位兄弟了,这就离开!”那三当家别看一副粗豪的模样,却是心细如发,他朝着面色狰狞的陈廷拱手道歉,招呼着自己的众位兄弟,快步去了前院。

    “师爷,那人啥来历,狗日看着一副小白脸的模样,却是凶悍得很,老子看着那眼睛,吓得快腿软了。”前院中,那三当家朝着白衣青年问道,脸上还有些后怕。

    “唉,还好那小兄弟心善,若是再狠一些,我们真的没有命离开,你知道他手中那是什么武器么?”白衣青年叹息一声,有些感慨的说道。

    三当家,黑皮还有其余几个汉子脑袋摇得就像拨浪鼓,那三当家的有些不服气的说道:“不是说什么马槊么?”

    苦笑着,白衣青年叹息道:“马槊,非猛将不可用也,三国张飞,夏侯惇,隋唐单雄信,程咬金,全都是用的这种武器,能用此物之人,力有千斤,刚才若是真要杀人,三当家你已经成为尸体了!”

    “嘶,这么厉害!”众人都是倒吸一口冷气。

    “马槊在大明已经鲜见了,我若非研究过古兵器,也以为是普通长枪罢了,这马槊除非贵戚世家,豪门大富,无法制造出来一支,可谓万金难求,那小兄弟的马槊,可以将半个遵义买下来了,这个地方,怎么会出现如此人物?”白衣青年说着皱起了眉头。

    “安师爷,您说,那主儿会不会是京城来的世家子?”

    “不会,听口音,也是我巴蜀之人,总之,见到就躲远些总归没错。”白衣青年摇头说道。

    “狗日的,我曹大富也算见识了,一副小白脸的样子,却凶狠得很,那三国演义里的赵子龙,说岳传里中岳爷爷,还有我们大明的戚少保,也是这么大的年纪就上了战场吧,想老子曹老三,在遵义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儿,嘿嘿,却被一个小娃娃差点儿宰了。”曹大富有些后怕的说道,拿着黑皮递给他的酥饼,狠狠的啃着。

    “三当家的,不是我说你,又不是没有吃的,为了一个馒头,差点让我们全都没命,下次我黑皮一定不和你在夜里乱走了。”黑皮是个二十左右的青年,只是长得有些黑瘦,他啃着饼子,喝着刚才打的泉水,很是不爽的说道。

    “不是想试试那小家伙的来路么,却没想到是个硬茬子,好了,是老子不对,快把你的嘴塞着,一晚上都在唧唧哇哇,小心老子捶你一顿。”曹大富伸出钵大的拳头,在那黑皮的眼前晃动两下,气急败坏的说道。

    “好了,大家吃了轮流守夜,现在这光景,可不是太平岁月。”白衣青年叮嘱着众人,喝了一口水后,开始啃着饼子。

    播州的天气极为炎热,即便是夜间,也是令人痛苦,虽然金老爷子给他的黑玉断续膏是李时珍当年的药方所制成,功效非凡,也无法让其身上的伤势一夜间完好,在身上依然还有两处刀伤没有完全闭合,但是陈廷的体质也非常人,那伤口已经不影响正常的行动,才让其现在生龙活虎。

    直到子时气温降低了些,他才披着布袍,靠在土墙边上睡了过去。

    卯时初,陈廷便洗脸漱口,将水囊打满水,牵着骡子,朝着山下而去,此刻天空还是漆黑一片,前院中的那些汉子,有的睡得呼噜震天,那守夜的汉子也是不停的点着脑袋,见到陈廷出现,霎时间瞌睡吓得跑到爪哇国。

    走上驿道,陈廷呼吸着山中清新的空气,舒展身体,脸上有着淡淡的笑容。

    不过半个多时辰,天空就已经亮了起来,山间潺潺流水声让人感到心中平静,不时还能看见那咯咯叫着的野鸡在林中飞遁,一条山涧旁,他还看到两只火红的狐狸正在饮水,鸟儿声声清脆悦耳,大树之上,捧着小爪子,蓬松着大尾巴的松鼠一路雀跃着,好奇的看着陈廷。

    瞅着那黑豆似的小眼睛,陈廷不禁失笑,这些小东西,一点儿都不怕人呢。

    这些原始的一切,对于从后世而来的陈廷颇有吸引力,在若干年后,除了一些风景名胜还可以感受,哪里有着如今的生态与自然呢。

    抬头看着高山之上的白云悠悠,想到再过两年这大明即将面对的一切,陈廷便有着一种悲愤之感,不禁一声长叹,脸上有着冷然。

    这时候,他却听到身后一阵阵的马蹄声,只见那三当家的一行,拍马快速的奔驰着。

    陈廷骑着骡子到了路旁,看着从身旁一阵风似的经过的一行人绝尘而去,想着昨晚那一幕,不禁摇头一笑,有时候还是要强势一些才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