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州出了人命案子,死去的还是锦衣卫总旗官儿,此事已经惊动了四川布政使司,布政使派遣刑案高手赶往绵州,调查此事,不过,这对于老百姓来说,只是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离他们遥远得很。

    九月正是秋老虎肆虐,天空碧蓝如洗,烈日灼灼,秋蝉的声音撕心裂肺,仿若要将心肝儿都叫了出来,几个青衣皂帽衙役捂着鼻子,将苏员外府邸里的尸体往外抬着,汗水将他们浑身打湿,有的却是面色苍白两股颤颤,哪里见到过这么可怕的一幕,即便是是从成都府过来的锦衣卫,也有人吐得稀里哗啦。

    身为知州的李正芳,这个朝廷的从五品官员,面色凝重,他身穿绣着白鹇的青袍,头戴乌纱,手中握着一把折扇,当他走进苏员外的宅邸中时,那扑鼻的血腥味让其眉头紧皱。

    李正芳身后跟着的同知和通判,都是脸色铁青,在治下发生这么大一桩命案,简直就是骇人听闻,还好现在不像几十年前对官员考绩那么严格,也不怕丢了头上乌纱。

    大院儿里,那花香烂漫,却夹杂着那浓的化不开的血腥气和恶臭,让这些官员典吏们,都忙不迭捂着口鼻,那同知王显成,见到开膛破肚,肢体分离的场面,更是吓得面色入土,差点瘫软在地上,被身后几个同样吓得心脏都要崩裂的快班衙役扶着走出这栋宅邸,接着大吐特吐,一下子就没了精气神。

    通判倒是好一点,身为掌管治安和刑名的官员,对于这些命案倒有了有些心理准备。

    “李大人,这命案一看便是和锦衣卫有关,我们只需从旁协助便可。”通判陈祠兴看着从成都府赶来,一脸阴沉的锦衣卫千户,轻声说道。

    有的衙役看见这些死人,吓得屎尿齐流,更有的直接晕了过去,除了几个老练的皂役还撑得住场面,若是办案的话,那的确有些强人所难,和那些正捂着口鼻在检查尸体的锦衣亲军相比,的确大有不如。

    “是的,知州大人,这件事情,就交给我们调查吧!”那锦衣卫千户是个面色白皙的中年汉子,双手骨节粗大,一双眼睛精光炯炯,抱拳说道。

    李正芳也知道,绵州这些衙役办些小案子倒没问题,和这锦衣卫牵扯上,那简直要了他们的命,因此也没有太过死板,他勉强笑着对那锦衣卫千户说道:“千户大人,请多多费心了,若有需要,本官自会提供方便。”

    “多谢知州大人!”

    既然锦衣卫已经接手,李正芳倒也不用在这修罗屠场看着膈应,和通判大人,内班衙役,急匆匆的回到知州衙门中。

    绵州的州衙所在,却是陈廷极为熟悉的地方,龟山之上,涪江之旁,风景秀丽如画,正是那中国四大名楼第一的越王楼所在。

    数百年后重建的越王楼虽然恢宏壮观,却只是如今越王府的一半罢了,远远比不上如今风貌,上百层的石梯两侧,竹林飒飒,花香四溢,走上石梯,便有着惊堂鼓摆放在高墙大院之外,走进高墙大院,便是青石板铺就的广场,左侧便是州衙所在。

    衙门外有穿着青衣红领的皂役站立府衙之前,显得很是威武,有游人士子从府衙外走过,越王楼,可是绵州休闲避暑的好地儿。

    这两个衙役在此干了十几年了,都是本地人,对陈廷和金胖子也是极为熟悉,对于他们身旁的小诺诺,虽然有些好奇,毕竟是女眷,也不好相询。

    “还请为我们通传一声,学生陈廷和金正蒽求见!”陈廷笑着对两衙役说道。

    州衙乃是一州最高行政部门,一般人也不是能够随意能够进入的,其中一个衙役,四十几岁模样,朝着陈廷他们笑着说道:“两位公子稍等片刻,小的去通报一声。”

    看着那衙役快步走了进去,另外一个中年汉子,却是笑着说道:“两位公子,绵州这两日发生了一件大事儿,你们可知道?”

    陈廷微微一笑,开口道:“陆大哥,金府管家昨日买菜回去,便将这件事给我们讲了,据说是苏员外府邸中进了贼人,锦衣卫和那些贼人搏杀,死了很多人的事情吧?”

    “哈哈,陈小哥儿的消息真灵通,我们大老爷刚刚从那里回来,脸色难看得很,几个班头一说起来,都吐得昏天黑地,那里简直就是个屠宰场。”

    这衙役大声说着,却没发现金胖子的眼神一直在陈廷的身上游移着。

    小诺诺对于这里很是好奇,那瑰丽壮观的高楼令人神往,这小丫头拉着陈廷的手臂,摇晃着,娇声问道:“哥哥,这里是什么地方呀?好漂亮呢。”

    “这里呀,是越王府,也是现在的州衙,越王府呢,是唐时越王李贞所修建,越王楼高三十三丈,乃是大明第一高楼,诗仙李白啊,诗圣杜甫啊,都在这里题过诗词呢。”陈廷对小诺诺讲道。

    “哎呀,真不愧是秀才公。”那衙役咧嘴笑了起来,朝着陈廷竖着大拇指,他虽然知道这以前是王府,但是现在的越王府是十几年前重建而成,这些历史也是第一次听说。

    看着涪江水中千帆竟过,不时听到从船上传来各种声音,这生动的一幕,让陈廷觉得自己是真正的活在当下,风吹树动,花草缤纷,好似身在世外桃源一般,心中宁静。

    小诺诺眼睛瞅着那平地而起的高楼,眼神中有些渴望,陈廷看着这丫头那可爱的样子,笑着说道:“等会从衙门出来,哥哥便同你去登高望远。”

    小丫头听到陈廷的保证,开心的抱着陈廷的手臂,使劲儿的点着小脑袋。

    没等片刻,那衙役就请陈廷和胖子进入州衙之中,这越王府以前本来就是州衙,修建精美非常,在大明可谓是独一无二,即便是成都府的府衙,也没有绵州十之一二。

    越王府是仿唐时建筑,廊檐飞角,大红的颜色,靛蓝的柱廊,显得色彩艳丽,天空中,不时有着沙鸥白鹭飞舞,一切都显得那么生机勃勃。

    来到知州的书房,陈廷便看到了这个素有声誉的绵州一把手。

    “学生拜见知州大人。”陈廷和胖子都是作揖施礼,小诺诺却是双手搭在腰间,很是淑女的作福,娇俏的模样惹人怜爱。

    “不必多礼了,坐吧,文修和正蒽前来,是有什么事么?”李正芳此刻面色还有些苍白,见到那么多死人,除非陈廷这种心理素质极为变态的家伙,正常人恐怕都会吓得半死。

    对于陈廷和胖子,这个知州大人还是比较随意,让陈廷和胖子坐在下首的椅子上,有些好奇的问道。

    “大人,我爷爷明日八十大寿,他嘱咐小子,一定要将请帖亲自送到大人手中。”胖子从怀里掏出大红请帖,上面有着烫金大字,请帖内容都是金深老爷子亲自动笔,笔走龙蛇,可谓一代大家。

    李正芳笑着接过,打开请帖看了看,轻轻放在黄花梨的书桌上,开口道:“既然是金老大人相邀,明日必当前去,文修,你这月旬有余,可是到哪里去了?”

    陈廷咧嘴一笑,站起身来拱手说道:“大人,学生去了永宁卫,将一至亲接回身旁。”

    说着,他看着身旁正规规矩矩坐着的小诺诺。

    小丫头却是朝着陈廷甜甜一笑。

    “既然是家事,我也不去多问了,这几日绵州出了命案,若非必要,且不要出门为好。”李正芳抬手端着茶杯,轻轻的揭开杯盖,吹了吹茶水。

    “学生谢谢大人提点,请帖我们已经送到,老爷子的任务已经完成,便不再打扰大人了。”陈廷笑着作揖,带着小丫头和胖子一同退出了李正芳的书房。

    小诺诺今天穿着金胖子娘亲为其裁剪的衣衫,淡蓝色的蜀锦制成,脚下是一双小皮靴,头上编着小辫子,上面有着扎有各色的丝线,看起来就像小小花仙子。

    走过府衙,便是花园,鹅卵石铺成的小道,在阳光下泛着光,两旁是花台,各色花儿次第开放,五颜六色,缤纷如画。

    通过花园,就来到了越王楼之下。

    楼高百尺,巍峨壮观,楼顶压着红色屋脊,脊上饰有龙虎及神兽雕塑,脊下为绿色彩釉屋瓦,栏杆,立柱,板壁之上皆是大红色,绘有精美的图案,一副雍容华贵的模样。

    小诺诺牵着陈廷的手,兴奋的朝着楼上而去,金胖子哭着脸跟在后面,只有舍命陪君子了。

    越王楼上,有着不少游人携着家眷前来登高望远,或者品茗论诗,陈廷陪着小诺诺,用了近小半个时辰,终于登上最高处,此刻微风吹拂,一阵清凉传来,胖子坐在栏杆旁,舒服的叹息着。

    “缥缈危楼百尺阴,偶攀萝薜一登临。越王城郭空尘土,杜甫文章自古今。落日长江风雨色,朱甍碧瓦岁时心。僧房松竹垂垂在,拚饮叵罗思不禁。”陈廷站立栏杆处,看着连绵起伏的山川,涪江之上那川流不息的船舶,笑着吟道。

    “不愧是我绵州第一神童,廷哥儿出口成诗,果然了不得。”金胖子拍着手大声说道,身旁的小诺诺也是极为崇拜的望着自己哥哥,大眼睛里全是小星星。

    陈廷一愣,接着苦笑,我去,这不过是袁汝萃的诗句,哪里是自己所做,这是剽窃好不好,哥哥知道胖子你对兄弟好,这越王楼上这么多人,你不是要老子难堪么?

    小丫头趴着栏杆,陈廷却怕这丫头掉了下去,将这丫头搂着,小家伙兴奋的转动脑袋,指着那东山娇声问道:“哥哥,那儿是什么地方,那是寺庙么?”

    “那是富乐阁,汉建安十六年(公元211年)冬,昭烈入蜀,刘璋延至此山,望蜀之全胜,饮酒乐甚,刘备欢曰:富哉!今日之乐乎!山因之得名,又叫做富乐山,是绵州第一山。”陈廷摸着小丫头的脑袋,轻声说道。

    “廷哥儿,我住在绵州十几年,都不知道这富乐山的来历,跟在你身旁,可真长见识!”胖子又聒噪起来,却是惹得楼中众人侧目。

    陈廷翻着白眼,却惹得怀中小小人儿咯咯的笑了起来,兮诺只觉得,和哥哥在一起,真的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