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毓颜和其殿内的宫女都已起来了,只是竹然和小格却不能。

    朱赫瑀佯装不解,只是不看地上的竹然,却看着冲他温柔而笑的杜毓颜道:“这是何故?”

    杜毓颜指了指竹然裾裙上的粉色夕颜花花纹,装作难以言说的样子,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

    朱赫瑀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竹然,把玩手中折扇,迟迟不肯言语。

    说实话,到此刻竹然还在心中侥幸。

    直到朱赫瑀半怒不怒道:“子不肖,父之过。兵部尚书竹长郡教女无方,降官职……”到此刻,竹然才算彻底死了心。想起那日他说的话:朕处置人的手段,你还见识的太少!打你、骂你,岂不是太无趣了!

    杜毓颜假意劝道:“皇上不要动怒,妹妹只是一时疏忽,降竹大人官职的责罚是否太重了些呢!不如让妹妹为太皇太后抄写一遍《孝经》,也算是积了太皇太后的功德!”

    朱赫瑀又是装作深沉,半日无语。

    竹然挺直脊背的跪在地上,心想朱赫瑀可能还不知道,现如今竹长郡已经不是她的软肋了,竹长郡虽对自己有养育之恩,只是他也无耻的利用欺骗了母亲董玉清多年,他是否会被降职,竹然心中无感。不卑躬也不屈膝的等待着朱赫瑀的宣判。

    “抄一遍?”朱赫瑀摇摇头对竹然道,“即刻便回去抄写《孝经》三遍,明日便呈给皇后过目!”

    混杂着朱赫瑀此时的冷漠声音,竹然耳边仿佛又听到朱赫瑀曾对她深情的说过:如果有第三种结果,我想和你徜徉于山水之间……

    竹然再去看向眼前的朱赫瑀,又听他道:“还不向皇后谢恩退下!”

    ……

    竹然走了,杜毓颜凑近朱赫瑀,轻轻唤了句:“瑀,今晚留在颜儿这里吧!”

    朱赫瑀看着杜毓颜,满脸讽刺的道:“朕还是习惯于然然身上的温度。”

    杜毓颜自觉面子挂不住,转移话题道:“陆子寒一事,臣妾定不会让皇上失望。”

    朱赫瑀起身要走,临走时略躬身碰了碰杜毓颜面颊道:“朕也习惯于你攻于算计的样子!所以以后在朕面前,便坦诚相待吧!”

    见朱赫瑀的身影远去,杜毓颜将手中的茶盏向朱赫瑀远去的方向摔了去。杜毓颜在心中一遍一遍的问她自己:你是不是犯贱?你当真是犯贱了!朱赫瑀喜欢她,将她视若珍宝,捧在手心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时,她对他无感,毫不在意。多年之后,当朱赫瑀已不再是那个青愣小子,当他已对她无感,当他已喜欢上别的女人时,她却爱上了他,他对她越是冷漠,她便越是渴望着他。

    “皇后娘娘,奴婢定会替您出气!”先时的那个宫女,来到杜毓颜身边,已然不是宫女打扮。

    杜毓颜冷声笑了笑,伸出左手,对其道:“给本宫撕下来。”

    “是!”女子躬身轻轻去撕掉杜毓颜手背上的仿制肉皮。

    今日,抄写这《孝经》,竹然是躲不过去的。就算竹然不穿那件裾裙,杜毓颜也会将热茶撒在这左手之上,讹赖于她。

    撒下仿制肉皮,女子讨好杜毓颜道:“恭喜皇后娘娘!”

    “哦?”杜毓颜不解的疑问了一声。

    女子道:“未等皇后娘娘出招,这竹然便自己出了纰漏,皇后娘娘这是出师得利!”

    杜毓颜眼带杀意,狠绝一笑……

    一到承欢殿,小格便当即跪在了竹然面前,向竹然请罪道:“今日是奴婢疏忽,害娘娘受罚,还望娘娘责罚奴婢!“

    竹然朝小格笑了笑道:“快起来吧!你我虽才相处几日,但我能感觉出来你的忠心,此时是有人成心找茬,怎么能怪你呢!”

    “是奴婢粗心了,奴婢明明知道这些时日在行太皇太后丧礼,应该对娘娘的衣着打扮十分留意的!”

    “好了!”竹然弯腰去拉小格。

    整整抄了一夜,第二日又抄了一上午,到中午时才抄完。放下笔,发现小格已经贴心的准备好了泡满玫瑰花瓣的水,来服侍竹然润手。

    竹然对小格笑了笑道:“你去把这些抄写好的孝经送到端俪殿吧!”

    自打小格将《孝经》送到了杜毓颜那里,竹然心中便一直不宁,右眼皮跳动不止。

    心中猜想,难道杜毓颜要拿她抄的东西做文章。摇摇头,安慰自己,杜毓颜即便是再鸡蛋里挑骨头,有能怎样,大不了罚她重新抄写也就是了……

    嫩绿的桑植树横斜的长在陡峭的悬崖之上,悬崖中间似乎有一方古朴的凉亭,但隔着绵绵的白雾,使人看得模糊。竹然也不知自己是如何靠近这古朴凉亭的,只觉脚踩在凉亭的青石板上时,白雾瞬间散了,前方出现个瘦削的白衣男子。男子回头,竟是陆子寒,满脸倦容但又满脸笑意看着自己,看着这笑容,有如春风拂面,让竹然想起了第一次见他时的情景。

    “然儿,如果我们能重回过去,你还愿意嫁给我吗?”陆子寒慢慢走到竹然身边问道。

    竹然摇了摇头,笑意涩然:“那时的你是我生命里的阳光,只可惜世事无常,我们都变了。”竹然正说着,眼前突然浮现出一面镜子,镜子中的自己稍显稚气,竟是未出闺阁时的样子。然后是她和陆子寒从前发生的种种,一一浮现。

    “可不可以再叫我一次陆哥哥?”陆子寒语调恳求的道。

    竹然看着陆子寒,动了动嘴唇却未叫出口。当爱一个人时,希望用最亲昵的方式叫他。但当不爱了,还怎么叫得出口呢。

    陆子寒苦笑道:“我真是彻彻底底输给朱赫瑀了,江山,女人,都输给他了。”

    竹然看陆子寒一边笑一边往后退,赶紧喊道:“别往后退了,后面是悬崖!”

    陆子寒脸上的笑意骤然变得凄绝,“然儿,如果有来世,除了你我什么都不想要了。”说完后退数步,仰面下沉。

    “不要!不要跳!”竹然话音落下时,陆子寒已经跳下去很深了。

    “时间到了,我该走了。”陆子寒笑着朝竹然挥手。

    “不要,不要走,你还有赫溪和孩子!我怎么救你,我怎么救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