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花大舅在门外叫喊,几个妇人小子赶紧冲出去接过花大舅手里的菜肴南酒去厨房准备。

    退让一番,蒋竹山坐定上席,其余几人才好入座。蒋竹山喊花大嫂也坐,花大嫂怎么也不答应,说是里外照看一下,免得出了差错,又拉过花大舅点了几句,让他少喝点酒,务必陪好蒋竹山才是正理。

    花大嫂朝蒋竹山告个罪出去张罗,不一会,冷盘热菜流水一般端了上来。四个冷盘两荤两素围住一个大盘堆着的油亮亮、香喷喷、五味俱全、皮脱肉化的红烧猪头。又有桂花盐水鸭,炮炒腰花,红烧排骨先后透着热气端上桌来。

    子华斟酒,先给蒋竹山斟满,然后是花大舅。酒过三巡,花家兄弟约好一般,纷纷给蒋竹山敬酒。

    金华酒其实也就是黄酒,和前世在上海喝的红标石库门上海老酒相比还要略逊一筹。不过那个度数对于蒋竹山来说和饮料差不多。

    这个时空的江宁也就是后世的南京,白酒还不流行。洋河镇的洋河大曲还只是一个小镇上的酒坊,高沟镇的高沟大曲要再等几百年才会出现。

    在心里怀念了一番高度白酒的滋味,蒋竹山恶趣味的想到就这么喝下去只怕要把这三兄弟都灌倒了。

    和花大舅喝了一杯,蒋竹山笑道:“花家兄弟果然都是仗义豪爽,只看这酒品就能看的出来。”

    花大舅已有三分醉意,得意道:“当然,我花大舅是什么人?那可是西门大官人的亲家。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承你的情,听婆娘说你有事情要和我们兄弟说道,尽管说,哪怕是刀山火海也绝不皱一下眉头。”

    看到花三暗暗皱眉撇嘴,蒋竹山接道:“花大舅是个敞亮人,我又怎么会把一丁点的为难事朝你们兄弟身上推?不过,倒是和你刚刚说的人有些关系。”

    花大舅摇头晃脑问道:“是谁?就别藏着掖着的了,子华,我刚刚说到谁了?”

    子华道:“你三杯黄汤下肚就说酒话,不过好像听你说起西门大官人来着。”

    蒋竹山笑道:“还是老四一点都没喝多。正是和西门大官人有些瓜葛。”

    子华道:“明人眼里不说暗话,西门大官人有钱有势,平日结交的都是官场上的人物,更是和东京杨戬杨大人是四门亲家。某非蒋太医得罪了西门大官人?那我们也使不上劲啊。”

    子光问:“难道和我亡兄的媳妇李瓶儿有关?也不像啊,你不是入赘到李瓶儿家里了吗?”

    蒋竹山故意道:“你们自家的银子被外人吞去,却反而只会胡乱猜测。”

    花大舅咦道:“什么人能吞了我兄弟的银子?只怕这样的人还在娘胎里面呆着呢。”

    蒋竹山挑明道:“当初你们状告花子虚,是不是最后一分银子也没有见到,花镇守偌大身家,最后也只分润到一点拿不走的宅舍?这背后有西门庆暗中作梗,不用我明说吧?”

    花大舅拦住花头道:“我就当你说的都是醉话。无凭无据的,我可是西门大官人的亲家,你不怕我去说你诬陷?”

    “哦,是这样吗?”蒋竹山意味深长的不看花大舅说道:“子光,子华,看来花大舅是和银子有仇,把口袋里的银子拱手让人的我也见过,不知道你兄弟俩怎么想?要是也如此,当我没说,吃饱喝足,兴尽而归。”

    子光慌忙说:“没人会和银子有仇,还要请姑爷点拨。当初之事,毕竟只是猜测。就是有想法,也只好烂在心里。”

    蒋竹山拿出一张清单递给子光,让他先看看再说。子华凑过来张了一眼,惊呼道:“乖乖,这么多蟒衣玉带,帽顶绦环?”

    花大舅一听也连忙过来要看,却被子光挡住,说:“这不过是纸上富贵,大哥不看也罢。”

    花大嫂这时听见响动早踱步进来,捶了子光两下,笑骂道:“你大哥喝几杯酒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你还要拿他作耍?”

    说完也过来细看,越看双眼越是有神。恨不得抢过来才好。

    子华这时机灵起来,猜测道:“姑爷,这些似乎都是宫里的物件?某非?”

    蒋竹山赞许的笑道:“这些都是花内相的旧物,不过,现在都在西门大官人手里。”

    花大嫂尖叫一声:“这得多少银子啊?不过,是真的吗?一张清单又不是证据实物。”

    看得出几人都是半信半疑,这样最好,要是直接就相信了我反而要重新掂量掂量你们的分量呢。

    蒋竹山叹道:“其实,都是因为那西门庆心怀叵测,连结拜兄弟的老婆财物都想吞没,都说,朋友妻,不可欺,偏偏花子虚识人不明,误了自家性命。”

    花大嫂夹了块油光光的带脆骨的肉放到蒋竹山的碟子里面,斟酒说:“边喝边说,不急,我再去炒几个拿手菜上来,把冷了的换下去。”

    花大嫂出去时推搡了花大舅几下,花大舅会意,端起杯子敬酒,说道:“姑爷,我先干为敬。我是个浑人,说话想到哪说到哪,都不经过脑袋的,千万莫怪。”

    蒋竹山笑着干杯道:“他哪里有好心肠想要帮子虚兄弟?只想人财俱得,趁着李瓶儿心乱如麻哄了她的财物。你们当初去告状,偏偏判案的和他是一条船上的,哪里会落你们的好。”

    子光不解的问道:“可是这事情已经过去,这张清单有何用处?莫非李瓶儿现在要不回这些物件,想想也是,他来个死不认账,你也没有办法。”

    蒋竹山恨声道:“我拼着这些都分润给你们,也是一笔写不出两个花字。为何让他高兴得意?就算拿银子打水漂,我还听见个响声,可现在算个什么事。”

    子华问道:“姑爷为何不去告他?”

    蒋竹山瞄了他一眼道:“告当然要告。可是你们也知道我身份有些尴尬,有些事情说不响嘴。我也不空口说白话,这个最好是双管齐下,才能一举奏效。”

    蒋竹山说话间拿出一张银票出来递给子光,笑道:“阎王还不差饿差,区区一百两纹银,写状子找讼师也需要花费不是。而且那些宫内的旧物,并不容易出手,只怕还好好的在他家里放着呢,正是人赃俱获。”

    花大舅看见银票双眼就是一亮,酒也醒了,就要去拿银票,却被子华一挡,挤兑说:“大哥是西门大官人的亲家,还是不要参与的好。”

    花大舅抬手欲打,不屑道:“有银子才是亲家,没银子啥都不是。这个是姑爷给我们三个的,你可不能私吞。”

    蒋竹山笑道:“等拿回四个大箱子,这算得什么?不过,听说江宁知府朱大人和光禄大夫朱勔朱大人乃是连襟。朱大人在朝中和杨戬面和心不合,只有去江宁府递状子才是上策。当然,你们若是不愿,我自己也要去告这个状的。”

    子光把银票捏了捏,道:“当然愿意,下午就去写状子。无论如何,也要出一口气,让人知道西门大官人是怎么对待结义兄弟的。”

    蒋竹山笑而不语,既然子光说出这样的话,也就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对方主动去做和自己劝说去做效果完全两样。

    暂时算是用一百两纹银结成一个松散的联盟。当然,互相都知道,即使告不赢也没有任何损失,还有银子拿。万一告赢了坐等分账,这样左右都有利的事情除非傻瓜才不去做。

    一时宾主皆欢,看看时间还早,蒋竹山索性趁着酒意去清水桥转转。心里感叹还是手里没有可用之人,一点小事都需要亲力亲为。

    想想西门庆也是个聪明角色,身边沾光的一大堆,好处就是凡事动动嘴就可以,坏处就是都是奔着银子吃喝去的,没有忠诚度,一旦风吹草动就是树倒猢狲散。

    当然也是自身地位不高,和官府地方都是用银子开路,所谓的四门亲戚还是要用银子维系。万一没有银子,也就没有一切。

    这个也是西门庆宁愿舍财也非要央求夏提刑的缘故,开药铺一天能有多少进账?铺开的架子又不能倒,每日的开销一分都不能减。孟玉楼带来的那点财物浇灌不了几分地,把李瓶儿娶到手才是大笔的进项。

    今天的范公似乎是遇到了什么喜事,虽然被刘公杀的溃不成军也还是毫不在意。李元左近来常向蒋竹山请教象棋上的一些变化,说着说着就会聊到别的地方去,对蒋竹山的态度日见恭敬。

    任何时空只要是人或者智慧生命的世界勾心斗角,争权夺利的斗争总是想通的。前世,蒋竹山也是这样一步一步的盘旋在向上的台阶。唯一不同的至多就是小人物的斗争和大人物的斗争。

    从范公和刘公对李元左的微妙态度能看的出来,这个少年至少曾经是身份尊贵的,某非是皇族一脉。

    大周的皇帝说起来也是通过兵变而黄袍加身的,有两个弟弟。突然有一晚和二弟在一起后就驾崩了,二弟做了皇上。然后就是杀和贬。曾经的大哥血脉都杀了,活着的小弟贬为庶人,听说郁郁寡欢,身死,妻子和儿子也相随而去。

    和金国打,输了,驾崩,传位,岁币换和平。现在又多了个辽国比金国还要强大,压的大金抬不起头,都一样无视孱弱的大周。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吹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这个世界有何不同?活不下去的还是活不下去,夜夜笙歌的还是夜夜笙歌。

    刘公一推棋盘,呵呵笑道:“真是无趣,输棋的人好像老夫一般。竹山,今天你喝的微醺,正好让老夫报一箭之仇。”

    蒋竹山也不推迟,两人随意摆动棋子;范公和李元左在两旁观战,很快兑子攻杀到了残局。

    李元左忍不住问道:“公子就不好奇范公为何欢喜?”

    蒋竹山笑道:“他一个廉颇,不学刘公努力加餐饭,偏要去风餐露宿还欢喜成这样,你可不要有这样的怪癖。”

    范公扬眉怒道:“我再陪这个老头下棋骨头都要松软了。本来还想劝服你到老夫帐下做个参军录事,现在一看,也就是十里秦淮的温柔乡最适合你。”

    刘公也笑道:“你骨头松软成了我的罪过了。八字还没一撇呢,倒是竹山是如何猜到的?某非对军国大事也有涉猎?”

    李元左也说道:“是啊,只是刚刚造势,举荐的帖子被留中不发。”

    蒋竹山惊讶道:“难道范老头真要复出?不过你这老范也是的,做个棋友偶尔闲聊却要打我的主意。我可不想凭空矮你几级,见到还要磕头跪拜。我想要个官身还不容易,让小厮去东京买个空白告身,填个金吾卫千户也不是难事。”

    范公指着蒋竹山连说几个你字却终于长叹一声道:“奸臣当道,卖官鬻狱;蒙蔽欺君,恨不能清君侧。”

    刘公默然不语,李元左却道:“公子真想要官身?我这里还真有一张空白告身,不妨送给公子。”

    范公目瞪口呆,半响说了一句:“你又何必如此?”

    李元左反问道:“请教范公,假如有一个金吾卫千户的位置,是给那些蝇营狗苟之辈做个赃官污吏好还是给我熟悉的蒋公子好?”

    范公道:“主上蒙蔽,我读圣贤书,就要为圣上分忧。这样同流合污,不是和奸臣并无两样?”

    李元左不服道:“我这怎么是同流合污?我也恨不得扫清那些魑魅魍魉。可是扫的清吗?皇帝不是尧舜禹汤,前日杨戬被参,不过月余就官复原职,更加宠信,让清者寒心。那些官位他敢卖,我买了去让底下人去做那个位置,至少不会鱼肉百姓。”

    刘公看向蒋竹山道:“竹山,你怎么看?”

    蒋竹山顾左右而言他:“我不缺银子,也不做元左的底下人。我只做我自己。”

    刘公笑骂道:“口不应心,狡猾之至。内忧外患,国事维艰。役烦赋兴,民穷盗起,宋江方腊,揭竿而起;金国还没喂饱,又来个更凶恶的。也不知是个什么了局。不过,我倒是听说了一件和竹山你有关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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