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东星惊奇地看着她,好似隐隐猜到了一点她的心事。见杜若兰随着声音的颤抖,连着全身也一齐抖了起来,眼中泪光晶莹,洁白滑腻的双手紧紧扣住崔东星的双肩,好似一个溺水之人拼命抓住那救命的东西一般。

    崔东星双肩被她抓得生疼,却又不好搬开她的双手,只得强忍着痛道:“好像叫石天佑吧,老不死的告诉我的。”

    “你确定他最近会去长安?”杜若兰放开崔东星双肩,强压住内心的激动道。

    “我根本就不认识他,老不死的是这么说的。”崔东星道。

    “谁是老不死的?”杜若兰心想,“老不死的是谁?他怎么会知道天哥最近会回长安?“

    “老不死的是我师傅。他说会去,多半会去,因为他很厉害……但有时也会骗人。”崔东星又开始虐听观的心了。

    “好,我陪你一同去长安玩玩,现在就走!”杜若兰说完,站起身来,转身就走。

    “你……你不游玩了吗?”崔东星见她突然似打了鸡血一般,心中挫败感又增了几分。

    “有什么好玩的,还是长安好玩些。这里没有金陵王气,没有森然殿阙,只有园林。摆不开战场,徒造了几座城池做摆设。这里的曲卷通不过堂皇的官桥。这里的流水太清,这里的桃花太艳,这里的弹唱太撩人,这里的小食太甜……这里的绘画不够苍凉遒劲,这里的诗歌缺少易水壮士低哑的喉音……吴王、夫差都栽在这里……这是亡国亡君之地。”杜若兰一边往酒楼外走,一边将苏州的缺点放大,将优点曲解,最后竟将苏州说得一无事处,不忍再听。

    崔东星嘡目结舌,连脚步都不记得挪了。

    崔来见儿子这回又带了个女子回家,而且这女子比以往带回的任何一个都要好看,口中虽然不说,心中却觉这个儿子太不思进取,自然也没给杜若兰好脸色看。

    按杜若兰的意思,本是要立刻就回长安的,她已经归心似箭了。但崔东星虽然好玩,还是知道临行前要向家人告个别,究竟这次去长安,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杜若兰找不到石天佑,听说他去长安是为了找顾大人和石天佑,自然就跟着他了,这回不用崔东星说,便是赶她走,她也不会走的了。

    杜若兰整天呆在家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俗话说“女大十八变”,崔来自然没认出她来,以为她真是从湖南来的。临行前,反复叮嘱崔东星,说这次去长安,再不同于在苏州家里,危险重重,要步步小心,还特意让他多提防杜如山及他手下之人。

    杜若兰默默听着,心想:“原来他去长安是与我爹爹做对的,他要找天哥,也是与我爹做对?真是好笑……”

    杜若兰才不会相信石天佑会与别人联合去对付自己的爹爹,因为他和自己是一家人。崔来这么说……难道不好笑么?

    但她自然不会表露出来,她想一切见到天哥之后再说,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找到他。

    两人一切准备妥当,挑了两匹快马,昼夜不停往长安而去。

    ……却说石天佑与阿莫念正想转身就走,忽听不远处传来说话之声,当下两人放轻脚步慢慢走近……。

    只听一个女子声音道:“天哥,到现在……你还没忘记她么?”语气中有千般幽怨,万种哀愁。

    石天佑心中一震,与阿莫念屏声静气,细细倾听起来。

    又听一个男子声音道:“绮依,你这又是何苦呢。凭你的条件,仰慕你,爱你的男子还少么?”

    男子声音充满磁性,让人过耳不忘。“原来男子是神月教教主仇九天,女子叫绮依……他们?孤男寡女……荒山野岭的……”两人都听出了仇九天的声音,只是这个女的是谁,他们却不知道。

    这个女子正是雨绮依。当时剑殿烛火齐灭之时,她刚好赶到杜如山与仇九天身边,仇九天一身白衣,既使在黑暗之中也易辨认,当下她便抓住仇九天之手,一路过东门来到此处。仇九天以为她有重要事情告知自己,便任由她将自己拉至此处。

    “哪又有何用,我说服不了自己,也无法控制自己想你。你不知不觉走进我心里,当我发现时,已经赶也赶不走了……”雨倚依道。

    石天佑与阿莫念听到“你不知不觉走进我心里,当我发现时,已经赶也赶不走了”时,都想,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只是自己爱着对方,对方也同样深爱着自己,却比这世上那些单相思之人,幸福千万倍了。黑暗中,石天佑舒展双臂,将阿莫念紧紧抱在怀中。

    “想一个人的苦,我又何尝不知?溺水三千只取一瓢饮,你我都是感情的傻瓜。你问我是否忘了她……我无数次刻意地想去忘记,却无数次不经意地便会想起……”仇九天的声音在空旷寂静的荒野里显得沧桑而悲凉,石天佑觉得自己肩膀凉凉的,黑夜中看不清,但却知道,阿莫愁在流泪。

    不远处传来雨绮依压抑的哭声,接着听到身体擦过荒草之声。“天哥,你别说了,我都知道了。你抱抱我好么?我怕以后没机会了。”雨绮依往仇九天身前靠近几步,语气中满是期盼。

    仇九天将她轻轻拥入怀中,一阵沉寂之后,仇九天道:“好了,好了。绮依,我们该走了。”显然是雨绮依抱住仇九天不肯松手。

    “你上次抱我,还是我小时候那会……我总是梦到你抱我的情景,可那时太小记不大清。以后就不会了,梦里就会清晰起来了。我会永远记住这一刻,这是我一生中最快乐最幸福的时候……我……我就是现在马上死了,也没有遗憾了。”雨绮依声音中透着喜悦与满足,而听在别人心里,却沉甸甸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两人一阵沉默过后,雨绮依道:“天哥,我还有事要告诉你!”从儿女情长中恢复过来的雨绮依又变成了那个杀伐果断的冷美人。

    “哦,”仇九天正要往回走,听雨绮依还有事相告,忙问道:“什么事?”。雨绮依道:“包不凡堂主可能就在这思过院里面。”仇九天问道:“思过院?在哪?”雨绮依道:“旁边这幢房子就是思过院。”

    “确定他在里面?”仇九天问道,“前几天在剑宗时,碰巧听到了杜如山与枯金的谈话,他们俩在谈话中提到包堂主就关在思过院,应该是真的。”雨绮依道。

    “好,我设法救他。你也该回去了,太久不回杜老贼该怀疑了。”仇九天说道,雨绮依不舍地道:“好吧,我回去了,你一切小心!”说完便往来路走去,二人待仇九天与雨绮依走了一会,便远远地跟在雨绮依身后……。

    钟楼前,青龙使出现在雨绮依面前,笑着道:“朱仙儿,这么晚才回,你不会告诉我你迷路了吧?”

    “宫主呢?我要见他!”雨绮依冷冷道。

    在剑宗,钟楼是他们的联络点,而要见杜如山,需由青龙使通报。

    “宫主已经睡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青龙使淡谈道。

    青龙使虽然垂涎雨绮依美色,却也知她性如烈火,一个不小心就会惹火烧身。杜如山也提醒警告过他几次,让他注意在雨绮依面前的言行举止。青龙使不得不有所收敛。

    雨绮依要见杜如山,只是想解释自己晚归的原因,消除他的怀疑。至于怎么说,她在回来的路上就已经想好了。既然杜如山睡了,明天再说也不迟。当下不再理青龙使,转身从钟楼西面下坡而去。

    青龙使在黑暗中站立了片刻,也隐身在钟楼的东面。

    石天佑拉着阿莫念往钟楼东面跟了过去。他们选择跟着青龙使,是因为青龙使与杜如山在一起,这样的话,张之益就可能在他们身边。要跟着青龙使而不被发现,对两人来说,并不太困难。青龙使走得很快,七拐八弯来到一片低矮连片的建筑前,进了当中一个房间。

    石天佑与阿莫念隐在这片建筑附近,见青龙使房间的窗户亮了片刻后又暗了下来,显然已经脱衣上床。随后整片建筑又变得一片黑暗。

    张之益到底在不在这片建筑里,石天佑不能确定。黑暗中又不能点亮火把去寻找,这样势必会惊醒里面的人,里面还有个杜如山,硬抢与威逼都行不通。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守株待兔。

    此时估计已过三更,两人在附近找了一处干爽之地,从旁边捡了一些干草铺上,相拥着坐在上面闭目养神。

    正在恍惚间,这片建筑的灯光突然依次亮了起来,接着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两人刚从草铺上站起来,就有人从身旁举着火把匆匆越过,接二连三的人从身旁向钟楼方向疾行而去。

    石天佑伏在路边,点了两个人的穴道,熄灭他们手中火把,拉到藏身处,接着又将其中一个弄醒,低声问道:“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黑暗中,此人瞪着石天佑,一声不吭。阿莫念疾点他“哑穴”和背部“大椎穴”,此人便在地上翻滚起来,显是痛楚难当。

    石天佑道:“你老老实实回答,答完就放了你,否则,马上就杀了你!”此人哑穴被点,说不出话,只一个劲的点头。石天佑解开他的穴道道:“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听清楚没有?”此人连忙点头。

    “有个叫张之益的人,你认不认识?”石天佑问道,此人摇了摇头。“这里面有没有人在养伤?”石天佑又问道,此人又摇了摇头。“那……有没有哪间房有人在守卫?”石天佑再次问道,“这个有,东面第三间房有人值守。”此人终于不再摇头。

    “杜大人在哪里?”石天佑准备问最后一个问题,同时也是极为关键的一个问题,“杜大人刚才去思过院了……”此人又道。“很好!你在这里休息一下再回去。”石天佑说完便又点了他穴道,静静等了起来。

    不一会,四周又变得寂静无声。两人从藏身处的缝隙往那片建筑望去。只见灯光从窗户透出来,里面的人已不再熄灯。

    两人从阴影处往东面第三间房潜去,知道了具体位置,杜如山又不在此处,两人都觉松了口气。

    ……顺便干掉几个值守的护卫,两人很快就到了那间房的窗户边,阿莫念守在窗外,石天佑震掉窗栓进入房间,门口护卫竟毫无察觉。

    只见靠墙角摆了一张矮床,无帘无纱,有人一动不动的躺在上面。石天佑靠近一瞧,只见此人面相粗犷,虎背熊腰,肩宽手长,根本就不是张之益。石天佑心中失望透顶,正想退出房间,忽听床上之人道:“救我,救我!”

    石天佑借着灯光,细细一看,只见床上之人面颊深陷,手臂、大腿全是伤口,有些伤口已经化脓,恶臭难闻,惨状不忍直视。

    石天佑想起自己被安思门关在地牢里的情景,想起张一锤……恻隐之心不由大动,慢慢将此人负在背上,越窗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