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五日,比试如期举行,禁卫军出动了五千人将整个剑台看楼围得水泄不通,城防卫则负责周边治安巡防工作。

    因公主选中之地三面环楼,只有东面有条小巷与主街相连,城防卫早已在街口布防,入者皆需搜身,不可携带任何兵器利刃等物,对身份倒无特别要求。因比试定在巳时三刻,辰时刚过,街口已排了长长的人龙,都欲一睹世子风釆、异国公主芳颜。因场地所限,排在后头的自然没能捞着机会入场,只得怅然留在街口各处,或站或坐,不肯离去,等着比试结束后的结果。有幸进得场内观战的二百来人因中间隔着侍卫围成的人墙,距剑台甚远,只能远远的看个大概,但既便如此,每人脸上都露出兴奋期待的神情,翘首等待比试的开始。

    待邑帝于专用通道登上北面看楼坐定时,全场即刻安静下来,因高邑公主是以江湖之约下的挑战书,邑帝并未以两国间仪式来做要求,如此倒省却了皇家那套繁琐的仪式,少刻过后,聂北在邑帝的示意下便宣布了比试正式开始。

    当两人自一北一南两端向剑台中央缓缓走近时,看楼上三百双眼睛便凝固在了剑台中央的几尺之方圆处……。

    郡主和月容儿所处之观台在邑帝的右边,与邑帝仅一板之隔,与临王刚好一左一右对称于邑帝两旁,余下王公大臣的观台则围中而立,恰好布满看台的三面。

    郡主薄施脂粉,梳了个时下流行的堕马髻,环髻一串金丝八宝攒珠,绾着百鸟朝凤挂珠钗,项下戴着绿玉璎珞圈,着鹅黄罗衫,外罩五彩刻丝鹿皮薄褂,凤冠霞帔,光彩照人,显是刻意打扮了一番。但反观月容儿,素面青衣,无珠钗玉石相饰,只在鬓边随意斜斜插了一株山茶花,更衬得她肤色香培玉琢,纤腰楚楚处,若回风舞雪,一颦一笑间,让人忘却俗尘。繁简之间,如绿树红花相映,竟显得异常融洽入景。看楼上众人中不泛年青的世家公子,一时众多灼热目光纷纷投向二人,可又不愿放过剑台上的两个主角,一时恨不得多生上几只眼,好不错过眼前这等好光景。

    临王此刻也在往这边看,他脸上虽带着淡淡笑意,但眸色却极为复杂,有憎恨,有羡慕,还有极为浓烈的原始欲望,尤其在将视线转向月容儿时,那种吞噬一切似野兽看到肥美口食时的那种赤裸裸的贪婪更是展露无遗。

    就在他肆意打量白家的两个女儿时,却不曾察觉有两道视线也在紧紧地锁定住他。聂北站在邑帝的身边,宣布完比试后他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临王,太子静静地坐在邑帝的下首,看着剑台中的两人……。

    白光一身白袍,长发仅用银色的发带束着,随意地飘洒在脑后双肩,白袍在腰间被一根石青色缎带围糸,足下一双乌绸软履,就这种简单到极致的装束却带来极为震慑的眩目效果,他垂剑而立,淡淡直视着对面的高厉公主……。

    “那就是高厉的公主了,”有人轻声低语,“果真生得可人!还以为野蛮恶劣之地长出的尽是些粗鄙之人呢……”

    “你懂什么?”身旁的人立即反驳,“虽说什么水土养什么人,但女人美不美,多半是从娘胎里就定下来的,再说人家养在皇宫,又怎么是恶劣粗鄙之地了?”

    先前开口之人一时话塞,旁边又另有人接过话来,“可不是嘛,这种女子就是养在乡野,也真真的是个大美人!”

    “她肯定是看上了世子,比剑只为让世子见到她的真容……”

    “你说世子会喜欢上她吗?……”

    “你傻啊,世子不是男人吗?!”

    “难道你没看到世子都快被那些花痴女的眼神揉碎了?他如此人才,喜欢他的女子多了去了,你小子凭甚么如此肯定?”

    “公主是一般女子吗?你见过世上有几个生得如此好看的女子?世子怎么会不喜欢?要是让我来选,只消与她春宵一度,即便立时死了也心甘尽愿……”

    “你个狗东西……快闭嘴!要是给人听了去,你有几条命拿来砍?”

    ……。

    台下一片低声私语,汇成嗡嗡之声席卷整个剑台,高厉公主环抱长剑,浅笑媽然地看着白光。她头上一转的短发都结成小辫,黄丝结束,全攒至顶中胎发编成一根大辫,黑亮如漆。肌骨莹润,肤白如雪,鼻梁比大邑女子高些,眼窝比大邑女子深些,但这些不但没有丝毫违和感,反让她多出了一般女子少有的那种深邃之感,再加上她高挑而凹凸有致的身材,让人根本移不开目光。

    “久闻世子大名,今日得见,幸然,幸然!”高厉公主朱唇轻启,开口的第一句话甚常的直接了当。

    “公主,请!”白光垂首抱拳,一句废话也不愿多说。

    “果然是个闷葫芦,”公主轻笑连连,“不过世子万不可轻敌,既是生死之约,小女子是绝不会手下留情的!”

    一语未了,手中长剑暴然而起,剑芒带着疾风向白光席卷而去,顷刻间就接连攻出七剑。白光没想到她说动手就动手,卒不及防之下被她逼退了几步,但见她剑出如电,招招狠辣,身形步法竟是受过名师指点,便收起轻视之心,凝神接战……。

    公主穿的是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此时两人早已你来我往战在一处,只见场中白红两条身影闪展腾挪,一会白影缠着红影,一会又红影绕着白影,热闹非凡。看得场中众人眼花缭乱,直呼过瘾,众人万没想到这个娇滴滴的高厉公主竟有如此好的身手。

    邑帝也甚感意外,刚才还松松垮垮的身子绷紧起来,饶有兴致的探身往下凝神细瞧。聂北看着剑台中打斗的两人,花白的眉头渐渐蹙紧,脸现不解之色。

    武奕在各个观台之间来回穿梭,他是受了现场巡察之命才解了幽禁的,“皇命”在身,自然不敢懈怠,他虽说喜欢看热闹,剑台上的打斗比试也确实够热闹,但对这种毫无悬念的热闹他可兴趣不大,所以各处观台穿来穿去的倒也就不觉得是什么苦差事了。

    “用得着如此紧张吗?”武奕此时已经窜到了白素素和月容儿两人所在的观台,见月容儿紧张兮兮地盯着场中看,取笑她道,“你是怕你家公子输了?……还是怕心被人家偷了?”

    月容儿双手搭在观台的台栏上,以手枕颔目不转睁的看着下面剑台,不知是没听到还是不知怎么答他,反正就是没有搭理他。白素素起身给康王施了一礼后便两眼空空的看着下面……。

    “喂,本王和你说话呢,你怎么可以如此没礼貌?”武奕讨了个没趣,自然不肯就此罢休,眼珠骨碌碌一转,心中又有了主意,走到月容儿身边,笑道,“你看,公主生得又好,剑舞得也好看,你家公子八成对她有了意思,啧啧,这哪是什么生死之约,分明是郎情妾意剑诉衷肠啊!”

    少女情怀本就患得患实,见武奕如此一说,再定睛细瞧,竟渐渐觉得他所言非虛,但见场中两人虽你来我往打得甚是热闹,可高厉公主每看一眼白光,月容儿便觉得她秋波横流情义深种,武奕在身旁不断煽风点火让她心烦不已,但人家是皇子,拿他奈何不了,只得恨恨瞪了他一眼后,将头埋在两手之中干脆不再看场中的两人。

    可没想到刚将视线移离场内,却听到场中先传来“啊!”的惊呼之声,接着现场便变得噪声大起,月容儿心口一紧,忙抬起头来,发现下面剑台已空无一人,遂游目四顾,寻了好一阵才发现白光和高厉公主不知何时已经上了西面的看楼,此时武奕早已不知去向。白素素也茫然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两个女子一时显得有点无措,还是月容儿先反应过来,建议郡主一同去西面看楼察看白光是否受伤,正欲起身前往时,聂北苍老而洪亮的声音便响彻了全场“皇上有旨,场内发现刺客,请各位大人由侍卫引领即刻离场回府,不得耽搁!”

    待众人都散去后,邑帝也起驾由专用通道返回了皇宫,聂北随邑帝同行前,特意命副统领刘元潘协助白光押送刺客及相关牵连人员,白光本欲单独前往,无奈高厉公主执意要一同入宫,皇上又无圣旨明确不让她进宫,何况她也事涉其中不好拒绝,当下两人一路同行,白光默然不语,公主意欲主动挑起话头闲聊,无奈白光一概不接,只得做罢,可她却也毫无不悦之色,沿途只是不时含笑偷偷打量白光,白光只做不知,一路无话进了皇宫。

    因现场抓住刺客,邑帝便未下旨封锁现场,众人满腹疑窦各自回府,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但临王却不同,他虽不知浮魂的具体计划,却知刺客一定由他安排,心中万分不安的临王离开春兰坊后便直接进宫见了月贵妃。

    “你说什么?抓住了?”月贵妃从檀木靠椅上一弹而起,失声道,“怎么会这样的?”

    “儿臣也不清楚,”武邺端起身边心碧奉上的春茶猛灌了一口,稳了稳神接着道,“儿臣一直瞪着场上看,并未发现异样,高厉公主剑术好得让人意外,二人斗得甚是激烈。开始二人你来我往显得难解难分,可渐渐地白光就占了上风,一轮急风暴般的攻击后将公主逼至西面的看楼附近……此时寒芒突显,公主手上不知何时戴上了一副软金手套,竟将暗器接了下来。而白光……他、他却纵身上了西面看楼,闪电般扣住了看楼上一人的手腕,那人手中还有待发的暗器,与公主接下来的一般无二……”

    “废物,废物!”月贵妃手中玉盏都快被她捏碎了,恨恨问道,“那个人是谁?”

    “岑伯爵家的管家……”

    “你是说岑山今吗?”

    “是……母妃。”

    “岑家也是皇上荫封的书香继世之家,虽说近年闲赋在家,京中关糸盘根错节,家境也甚是富华殷实,但摊上此种事,只怕善终不了了,好在本妃与他素无往来,倒也不用太过担忧。”月贵妃不禁松了口气叹道。

    “话虽如此,可终究他管家是浮魂的人,母妃就不担心他知道些什么?”

    “你以为浮魂有这么蠢?他与本宫的事会让一个手下知道?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就在月贵妃与儿子于昭纯宫密谈之时,岑山今与管家已被押至养元殿御前听审。虽在比试前邑帝让聂北确保高厉公主安全,但那只不过以防意外而已,而这种意外可说发生机率几乎为零,邑帝绝不认为真会出现,可如今却偏偏出现了,邑帝心中震怒可想而知。

    “岑山今,你好大的胆子!”邑帝怒喝一声。

    “陛下……”殿中跪着的老头年过花甲,须眉皆白,高大的身躯簌簌发抖,显是被这种天大的飞来横祸彻底击蒙了,“老臣没有啊!”

    “没有什么?都被当场抓获了,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抵赖?”邑帝又是一声怒喝。

    “世幻,你为何要害老夫,老夫可待你不薄啊……”岑山今回头厉声质问管家,眼中似欲喷出火来,接着又“咚咚咚……”不住向邑帝叩头,嘶声喊道,“陛下……老臣确实不知啊,陛下!”

    叫世幻的管家三十出头的年纪,生得眉目清秀,只是浑身透着一股狠戾劲儿。为防出现多年前养元殿袭君之事,白光亲自用铁链锁住他的手足,又用粗麻绳密密捆了几圈,垂手静静站在他与邑帝之间。

    “你要如何自证清白?”邑帝声调变低,语调却冷冽刺骨。

    “世幻,你快说!你到底受何人所使,你说啊!这二十年,老夫待你如子,这就是你对老夫的报答吗??!!”岑山今语声凄厉,显是愤怒伤心到了极处。

    “老爷大恩,来世再报……”世幻看着自己的主子,眼眶中蓄满泪水,但顷刻过后,复转决绝,他望着龙椅上的邑帝,眼中并无丝毫惧怕之色,“此事乃世幻一人所为,与他人无关!”

    “好一个与他人无关!”邑帝冷冷笑着,接着手一挥道,“带下去,先押入刑部天牢!”

    待岑山今与世幻被押走后,邑帝转头看向右侧,微笑着对高厉公主道,“这次多亏了你,虽说贵国珍藏难数,却总有难尽之处,你想要什么赏赐,尽管道来,只要有的,朕定当满足你。”

    高厉公主款款走到殿中央,躬身行礼后问道,“大邑皇帝威赫四海,自是一言九鼎,小女子确有一事相求,不知可否如愿?”

    高厉公主才貌俱佳,又帮着白光抓住了刺客,邑帝对她好感倍增,但见她性情率真烂漫,又添了几分欢喜,便眯眼笑道,“哦,何事相求,你且先说来听听。”

    “皇帝陛下不先答应,小女子可不便先说。”高厉公主秋波顾盼流转,颊边竟飞出两朵红云来。

    “这……”邑帝这下犯了难,你不先说所求之事,却要朕先答应下来,所谓君无戏言,若你所提要求有损国威,难道也要朕应了你不成,一时沉吟不语。

    “皇帝陛下,小女子虽不谙世事,却也不是没轻重分寸之人,所提要求自然与国事无关,皇帝陛下不必过虑。”高厉公主好像猜到了邑帝的心思一般,立刻打消了他的顾虑。

    “如此甚好,”邑帝呵呵一笑,节击龙案道,“你想要什么朕都答应你。”

    “我想要他!”高厉公主左臂轻抬,玉指直直指向白光。

    “要他?……要他什么?”邑帝一下没反应过来,有点怔仲。

    “要他做我高厉的附马!”高厉公主的直接了当让台下群臣耸动,这回邑帝怎么还会不明白,闻言便将目光转向白光……。

    白光只得走到殿中央与高厉公主并排而立,躬身行礼后道,“陛下,使不得……千万不可答应啊!”

    “如何使不得,难道本公主配不上你吗?”高厉公主抬手轻掠鬓间发丝,举止柔情似水,可说出话却火辣异常。

    “不是……是本……我配不上公主。”白光轻声道。

    “既然本公主配得上你,于你也不算委屈,至于你配不配得上本公主,这无关紧要,本公主觉得配就一定是配的。”高厉公主话至此处,又转头看向邑帝道,“皇帝陛下……”

    台下众臣又是一阵嗡动,大邑国中女子自幼便以《女训》、《贤女传》等书籍相教,对女子行为举止诸多规范,言不惊人,笑不露齿乃大家闺秀最基本的要求,对男子的示爱,既使喜欢对方也应三推四却后才肯答应,又怎能主动向男子示爱,更不用说自小受更严格宫规教导到大的高贵公主了。众臣心底皆惊叹不已,心觉高厉蛮荒之地,倒配得上教出如此出格的公主。

    “好!”邑帝抬手止住高厉公主,笑说道,“你的要求朕可以答应你,但朕的世子不能去贵国做附马,而是你要嫁到大邑来做世子妃,以此和亲联姻,永修秦晋之好,你以为可然?”

    大邑目前国库空虚,北燕雄倨北境虎视眈眈,定北王大病未愈,南面灾荒未除……此时若能借联姻修复稳固与高厉之间的关糸,集中精力对付北燕而无后顾之忧,自然有百利而无一害。况且这个文惠公主又极得高厉国君宠爱,才貌双绝也可配得上白光,如今又是人家公主主动提出,今后自然筹码更丰厚,邑帝又怎会不答应。

    文惠公主闻言只略微思索了片刻便应了下来。

    白光连忙改站为跪,对着邑帝深叩下去道,“陛下,公主尊贵岂可下嫁,何况……微臣还小,尚不曾想过婚娶之事……”

    “好了,小甚么小,朕似你这般年纪,早都膝下有后了。人家公主何等人才,既肯下嫁,你该高兴才是。”邑帝不容白光说完,手拍龙案一拍定音,“就这么定了,待你禀报你父皇后再择日完婚,朕想王兄定不会有甚异议。”邑帝说完,便命二人下朝,接着议听其它朝事。

    出了殿门,白光快速前往,刚下了几级台阶,后面便传来惠文公主的声音,“你等等……”白光闻听脚步不停,只顾着往前走……。

    “夫君等等……”她干脆改了称呼,声音虽不似月容儿软糯酥甜,却多了一股清冽脆爽,听在耳中别有一番风味,白光却不慢反快,差不多变成了小跑。

    “哎哟……”身后转来一声凄呼,白光不由停了下来,身后哼唧之声不断,白光极不尽愿地转过身去,人家毕竟是公主,现在又是自己未过门的世子妃,真伤着哪里也不好自顾走开。

    “伤到哪了?”白光在台阶下站定,蹙眉看着上头已坐在阶上的惠文公主。

    “这……这里……嗳哟哟……好痛……”惠文公主丝丝倒吸着冷气,指着左足足踝处,一副痛楚难当的样子。

    “你自己揉啊,你不都会吗?”白光轻声道,语气淡淡的,没有不悦,但也绝对没有焦急心疼。

    “我……我揉不到,稍动一下就痛得很。”她微蹙着眉,头顶黑亮的发髻都在微微颤动,如脂似雪般的脸上竟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来,看样子不似做假。

    此时正值正午,朝臣尚在殿内议事,除却周边远远值守的侍卫外,一眼望不到头的台阶上空无他人,公主的随从又在宫外,除了自己,实在找不出第二人来替她正骨。万般无奈之下,白光只得蹲了下来,伸手去解她裤脚的糸带,因公主穿的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手足都有缎带收口,而收口处又恰在足踝的位置,不解开无法探知伤在何处。

    糸带解开,露出里头淡黄色的丝织软祙,纤巧的小腿尽收眼底,白光深吸一口气,屏住有些激荡的心神,左手按在她的脚踝处,右手轻轻抓住她的小腿肚腹处,一扯一扭,动作迅捿而果断,惠文公主不禁“啊”的低呼一声,声音不似刚才那般大,但颤颤的叫得人浑身酥麻。

    白光站起来,背对着她,不着痕迹地擦抹了额头的汗水,少刻过后道,“你试着动动,看是否好些了。”他依然不回头,语气还是一如继往的清淡,但如用心去听,就会发现他声音并没有平时那般稳当。

    “咦……真不怎么痛了呢,你真厉害!”公主的声音很脆,像一串金珠跌落玉盘,带着由衷的崇拜。

    白光不答,开始拾级而下,只是刻意放慢了步伐,等着她可以跟上来。

    他此刻心头烦乱,今日之事太过突然,完全不在他的控制之下。如今圣口已开,再无任何转圜的余地。按说公主如此女子,梦亦难求,如今主动投怀送抱,换做他人只怕会开心得晕过去。可白光心里,却隐隐生出一种抗拒,这种抗拒来的如此莫名,却又如此真实……。

    “谢谢你!”惠文公主毕竟是久武之人,经正骨后很快便恢复如常。

    “应该说谢谢的是我。”白光斜瞥了她一眼,将她的举止尽收眼底,心中不禁感慨,觉得她娴静起来的样子又是另一番光景,心中的抗拒不禁少了几分,语气不免比刚才温和了些,“若不是你,又怎能如此轻易便抓到刺客。”

    “你既然单独约了我,要求我帮你,我又怎会不帮?只是……你怎么知道会有人暗算我?”她转头看着他,眼中星星直冒。

    “我也不敢确定,只是猜想而已,认为对方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而他们在明知奈何不了我的情况下,一定会将你做为目标。你当日不信,却依然照我说的去做了,以你的性情,比试之前,我还认为你多半会胡来。”

    “你现在是我的……咳,不怕告诉你,本公主确实一直不信,不信对方有如此大的能耐混入看楼,不信你说的对方会在西面,谁可以连方位都能猜到?但我还是照做了,你知道为什么吗?嘻嘻,本公主就是想证实你猜的是错的……然后拿这件事来臭你,看你还敢目空一切,看不起人!”

    白光但笑不语,突尔一阵春风吹过,从她身上吹过来袅袅麝兰之香,白光不禁心头一荡,正恍惚间,又传来她的笑语,“你真的好厉害……武功好,医术好,人又生得俊,就连心里面的窟窿都比别人要多几个,不喜欢你又要我去喜欢谁呢?”

    也许是被她的率真感染了,也许是觉得木已成舟,再怎么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态来也无济于事,不禁也挤了挤眼,笑揄道,“窟窿多是因为总吃莲藕,你多吃点也一样啊!”

    “骗人!”惠文公主轻笑一声,扬起粉拳做势去捶白光,却听白光说道,“到了!”遂抬头上望,才知真到了崇华门口,顿觉春日苦短,不禁怅然若失,随从们早从门外迎了过来,放下脚凳,待她上得了车,马鞭悠悠一声脆响,朱缨华盖的四轮马车辘辘而去,惠文公主掀起帘子,“今晚我会过来哟……”余音飘荡在融融的春风里,像一粒石子投入一池静谧的春水,泛起阵阵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