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白绫护持,白顷歌以为要路过这等恐怖的地方很难。

    而且这些尸骨并不是凡人的尸骨,而是上古之战后那些惨死的神君尸骨。

    白顷歌一直认为,神祗死之后会化为虚无,永远消失在天地之间,却没想到,他们也会变成一具具骇人尸骨。

    耳边是厮磨的啮骨声,白顷歌心惊胆战的踏上旅程,以为会有无数的白骨在顷刻间扑灭她的身体,没想到第一步什么也没有发生。

    她听恒音说这是个很可怕的地方,在第一步的时候就准备以命相博。

    却着实想不到,第一步平平安安。

    接下来是第二步,第三步,那些白骨根本没有任何反应。

    白顷歌时时刻刻的准备和敌人做搏斗,以最惨烈的方式想象自己的死亡。

    却在接下来的旅途中一分未减,安随度过。

    照这个趋势下去,在还没有遇到敌人之前,白顷歌先在心里自己把自己吓死了。

    反正暂时还没有遇到危险。

    白顷歌在谨慎的同时少了几分先前的焦虑和紧张。

    她觉得死亡并不可怕,人终有一死,长生并非是一件好事。

    就好比说她之于师父和楚离吧。

    师父消失十万年,她就找了十万年,楚离生死未卜五百年,她又找了五百年。

    这种日子还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她如果夭寿短命,这日子就不必过的那样食不知味。

    对于没有一刻不在寻觅的人生来说,到底是早死的好。

    有时候她会想,怎么偏偏就让她遇上了崇凛和楚离?

    如果遇不上,她就守着摇光山过几十万年,也总比日夜寻找的好。

    扯远了,暂目前她还不想死,不能死,因为白夭还在那儿等着她。

    所以她此刻对生死倒看的没那么开。

    如果真是她不济,死了也罢了,问题是若是因为她的疏忽大意而死了,那她死了也对不起白夭。

    心思几转,预想中的战争却始终没有到来。

    就这样战战兢兢,不敢丝毫松懈,到了一重天与木槿的交界处。

    一条隐约的银河在眼前展开,银河中浮游这万千生物,煞是壮观。

    白顷歌从虚界中幻出那把血红色的小斧头。

    她一直以为会遇到什么开关之类的才用得上,没想到面前是一条河,这可如何是好?

    想了半晌,不会是让她把斧头丢进去吧?

    恒音之前好像也没给她什么额外的提示。

    白顷歌决定遵从自己内心的想法,把斧头往银河中央一丢,那斧头似乎通灵,在河中间暴涨十丈,体积扩大数十倍,形成一条平坦宽阔的路连接在河的两端。

    血红斧头横跨银河,底下是烁烁银河,浮游万物。

    白顷歌踏上斧头,到了第一重天。

    一重天如一个倒扣的碗,看着诡异的同时有几分滑稽。

    这个世界一片黑暗,唯一的光亮是天际处一灯如豆。

    走到那里她才发现,灯光之下是一个紫衣的男人坐在一张华丽精致的桌子前,面前是一盘肉。

    血淋淋的肉未经过任何处理就摆在一碟雪白的盘子里。

    那男子将它放入口中,细细咀嚼,仿佛在吃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

    白顷歌有些反胃,问他:“你在吃什么、”

    “我在吃自己身上的肉。”

    “自己身上的肉?”白顷歌惊叹了一句:“你不疼么?”

    那男子说:“何来的疼?”

    白顷歌问他:“自己身上的肉滋味如何?”

    “和别人身上的肉倒别无二致。”

    “那你何不去吃别人的肉,非要吃自己身上的肉,而且据我所知,肉要烤着才好吃,茹毛饮血早已不是人的生活方式了。”

    “这话倒是了。”那男子把肉吐出来。

    白顷歌更恶心了:“你可有去二重天的办法?”

    “二重天是什么地方?”那男子显然不知道。

    白顷歌见问不出什么,准备转身离开。

    那男子说:“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便告诉你如何离开这里。”

    “什么问题?”

    白顷歌觉得今天遇到的两件事都诡异的不得了。

    第一是她从木槿到一重天居然没有遇到任何阻拦,就这样轻松容易的上来了。

    第二件事是到了一重天,只有一个人也就罢了,这个人竟然还在生吃自己身上的肉。

    生吃自己身上的肉就罢了,他还要问她一个问题。

    白顷歌着实不想和他多说话,但这个人很可能是个变态,若她不回答他,很容易惹怒他,惹怒他他就不会告诉自己如何上二重天。

    这确乎是一件棘手的事。

    于是她只能洗耳恭听他要问什么。

    “你说这肉要烤着吃,用什么烤好?”那男子问,苍白的脸色如冻住一般,白腻的吓人。

    白顷歌忍住胸口翻涌的酸水:“肉自然要用火烤,难道这世上除了火还有其他东西能将肉烤熟?”

    “是了。”那人笑道,他笑的时候整张脸皮都仿佛在脱落。

    白顷歌忍了这么久实在不能忍了。

    “还请告诉我如何去二重天。”

    那男子双眸迸发出兴奋的光芒,根本没听她在说什么:“你去帮我找一点火来,我要烤肉来吃。”

    这茫茫天空,除了你面前这盏灯,哪去给你找火去?

    而且你变态到想要吃自己的身上的烤肉,我还不想陪你一起如此变态。

    白顷歌自诩见识多,在九洲八荒上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没有见过。

    但如此荒唐无稽的事她还是第一回见,很想一掌打过去,自己去找,但环视了一圈,这一重天除了他这么一个人,没有其他任何人存在,所以再不能忍,都要等到问完二重天的通道再说。

    “你面前这盏灯不就是火?”

    那男子抓起桌子上的灯,眼光狂热,去掉灯罩,把盘子里的那块肉放在火上细细的烤。

    不一会儿,一股焦糊味儿传来,白顷歌想,幸好昨天没有吃饭,不然酸水都要给呕出来了。

    那块肉很厚,烤了半天,油水滋滋的往灯中滴,但还没有三分熟。

    白顷歌不知道他是不是要彻底烤熟了再吃。

    见他烤的认真,白顷歌问:“你为何要吃自己的肉?”

    那男子咧嘴笑道:“如果不吃肉,我如何能在这一重天活下来?”

    白顷歌忽然觉得他有些可怜:“可是你在吃自己身上的肉。”

    “是了。”那男子不在乎这些,依旧仔细的烤肉。

    白顷歌问:“你叫什么名字?”

    “什么名字?”那男子眼中的慌乱一闪而过,初初是一眼懵然,然后是惶惶加剧,之后是彻底恐惧。

    “我叫什么名字?”他手中的肉啪嗒一声落在桌子上,烤焦的表皮在琉璃桌上形成刺眼的颜色,肮脏而且丑陋。

    那男子嘴里一直碎碎念,我叫什么名字,我姓什么,叫什么名字?

    之后实在忍不住抱头痛哭:“我到底叫什么名字!!”

    白顷歌见他一直很淡定的要吃自己的肉,没想到这么一句话就让他彻底疯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男子散发冼足,一直干嚎‘我叫什么名字’

    白顷歌想着他可能之前经历过什么才如此乖离。

    “你若实在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

    那男子双目通红,状若癫狂,以头撞地,嘴里念叨我叫什么名字,我叫什么名字。

    刺目的血留在黑暗的夜里,随着他的血液所到,黑夜不断的褪去,直到形成白昼的光。

    在透明的光线下,白顷歌现在才发现,脚下所踩的地皆以琉璃铺成,那男子的血如一根细线,从天际这出一直延伸到无尽的远方。

    而随着这血的蔓延,一条细碎的缝开始在琉璃地上形成。

    一条红线在琉璃地上面如红绳垂钓,通往另一个世界。

    看来这里就要崩塌了,白顷歌没有时间考虑那么多,抓紧那条红绳,带着那个男子去了另一个世界。

    一刻之后,那个世界支离破碎。

    白顷歌站在二重天,看着崩塌之后的一重天,苍穹之下,天地旷然,风烟万里,红尘千丈。

    “吃自己的肉还不自知,太可怜了。”

    一个老人不住的摇头,啧啧而叹,手下却不闲着,似乎在认真的雕刻一样初具模型的人像。

    一重天的男子已经死了。

    白顷歌想替他找个安葬的地方,可是这里一片坚硬的平地,根本没有下手的地方,更别谈能为他树碑了。

    那个老太婆长相阴鸷,和猫头鹰一样,说话的时候也是阴测测的。

    白顷歌见她雕刻的东西却精雕玉琢,煞是精美,暗想人不可貌相,这老婆婆雕工非凡。

    “老婆婆。你可认得这个人?”虽然找不到地方为他安葬,她还是在虚界中找了一快手绢,给他盖在了脸上,好教他死后安心一点。

    “这个人得罪了祖神,所以才如此可怜。”那老婆婆说完这一句似乎怕有什么人听到,忙闭口不言。

    白顷歌见她不想说也不便再问。

    沉默了半晌,她开口:“老婆婆。你可知道如何去三重天?”

    “你为何要去三重天?”老婆婆说;“呆在这里陪我不好么?”

    白顷歌心中无语,我和你又不熟,何以就要在这里陪你?

    “老婆婆,我一个朋友生了很重的病,我必须要去三重天,还请您告知。”

    老婆婆冷哼一声:“既然不想陪我,就不要问我!”